事情就發生在當天晚上,範三青一家正圍坐在新燒的火炕上瞎諞‘亂’侃,喝着熱乎乎的小米粥,窗戶重糊了新的茅頭紙,略帶溼氣的木柴在炕爐裡嗶啵作響。說那寒冷的風就被擋在了外面,任他雪暴風狂,都擋不住這滿屋的‘春’‘色’。管他呢,要死也安安生生地死在一起了,要是也暖暖和和的死在一起了,要死也當了個飽死鬼!
婆姨正哄着孩子睡覺,範三青卻坐在炕沿兒上不停地‘抽’煙。他婆姨就問他,“當家的,你尋思啥呢?別是這屋子有啥問題吧,咱剛來的時候,村裡人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咋才一夜的功夫就變得跟親人似的,還給了咱這麼好的住處?”
範三青本來一直在給自己打氣,聽老婆這麼一說,心裡就又是七上八下的,不是個滋味兒,微怒地輕聲喝道:“別瞎吵吵,老孃們兒懂個啥,你只管睡你的覺!”
老婆聽他這麼說着,心裡就直打哆嗦。在她心裡也許今晚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對“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有着深刻的體會。也罷也罷,能享受這片刻的溫暖,死也值了。她掏出古銅‘色’的那啥塞進孩子嘴裡,把苦啊累啊以及這惱人的恐懼都一股腦地蜷縮在‘露’着棉‘花’的破被裡。
夜到了子時,月亮就在北天的正中,外面是白‘花’‘花’的雪和白‘花’‘花’的月光。池三青不是真正的道士,沒有符咒、沒有桃木劍更沒有驅鬼的神通,他只是一個戍邊的大頭兵,一個不名一文的流‘浪’漢,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蝨子多了不怕癢,反正爛命一條,鬼又咋的?死又咋的?他這樣想着,外面的風就大了些,一些細碎的雪‘花’從破爛的窗框裡飄進了些,頓時就消失了,他甚至能聽到雪‘花’融化的聲,隨着風雪漸猛,外面的枯樹枝椏隨風搖曳,印在窗戶上,如同鬼魅。
他在炕沿兒上敲了敲‘抽’盡了的菸袋鍋,心裡想着,這幫畜生許是該來了,他從容地穿好衣服,裹緊了綁‘腿’,還紮了牛皮護腕,就提着大刀片兒走出屋來,關好‘門’,把一屋子的溫暖和親情關在了裡面。全集下載(周,北風那個吹呀,雪正下得緊,院子裡的枯草頑強地與風雪抗衡着,空氣緊的就像凍住的湖水,他口鼻裡噴着白氣,提着刀,靜靜地等待着即將來臨的災難。
話說範三青在屋‘門’外邊兒站了半晌,就見一雙腳印咯吱咯吱地朝着他延伸過來,卻不見人影兒。看到這詭異的一幕,他心裡就抖了一下,不過也只是抖了一下而已,心神快速地穩定下來,衝着那個腳印的方向一抱拳道:“爺們兒,我是關外的範三青,路過此地,飢寒‘交’迫,佔了你的地方,要是爺們兒覺得不妥,俺一家子明兒就走!”那個腳印停了半晌,竟然聽他把話說完了,卻仍然無聲無息,而且又開始一步一步地延伸過來。
而且,過了不多一會兒,好多雙腳印都從四面八方咯吱咯吱地踏雪而來,那些個腳印在離他七尺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道這是些什麼樣的鬼物,它們用無聲的靜默來渲染極度的恐怖。
三青知道既然有腳印就一定有真身,就一定有好多雙看不見的眼睛,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着他,這種事情要多人有多人,遠比恐怖片兒裡血呼啦茬鬼影兒害怕,涼氣從尾巴骨一直竄到了後腦勺。他對着那些腳印又一抱拳道:“老少爺們兒,咱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有什麼得罪之處儘管指出來!”
可是那些腳印都默着聲兒,一言不發,卻開始緩慢地朝着他移動。這種內心的壓抑是難以言表的,範三青握刀的手就開始哆嗦,他哆嗦着舉起刀來,嘴上卻放了狠話:“各位,俺好言好語地說,你們卻這般不通人‘性’,那就別怪俺無情,反正橫豎是個死,我死後立馬變成厲鬼,咱們就來個鬼咬鬼!”說着就揮舞着大片兒刀憑空‘亂’砍了幾下!
沒想到,一股勁風颳過,其中一雙腳印朝着他快速地移動過來,他反手拿刀,白刃朝外,用腰力擰身一抹,那腳印就往後倒退了幾步,再看刀口上竟然有新鮮的血跡,滴滴答答地滴在了腳前的白雪裡。
他大吃一驚!這鬼物沒有身形兒怎麼會有血呢?看來這些髒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鬼魂。正在他驚魂未定的時候,另外一雙腳印開始向窗戶移動,非常快。他‘奶’‘奶’的,老子和你們無冤無仇,只道是拼了這條‘性’命跟你們耍耍,你們卻這般不講究,趁我不注意竟然要偷‘摸’着進屋傷害我的妻兒。他一回身打了個哧溜光,迅速滑到窗口,照着腳印上方就是一刀,只聽一聲怪叫,一污血染紅了窗前的空地。
更加令人恐怖的一幕發生了!那停在七尺開外的十幾雙腳印開始更加迅速地朝着他圍攏過來。他心一橫,大喊一聲:來吧,兔崽子們!今天你三青爺爺就豁出去跟你耍耍!
那些腳印,聽到這話似乎猶豫了,竟停止了前進的腳步。其中一雙大個兒的腳印開始繞着他轉圈,大概是在尋找漏‘洞’,或者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隱身的優勢想要耍個‘陰’招對他下毒手!
隔了好一會兒,吱兒一聲詭異的哨聲響起,院子裡的枯井竟然冒出光來,就像那下面藏了個巨大的夜明珠。隨着越來越強烈的光線,一個臉盆大小的光球從枯井裡升騰上來,發出了更加耀眼的光,那些“腳印”就現了形、池三青定睛一看,那些東西都是半‘成’人形的牲畜,看上去都能分辨出是什麼玩意兒,有狐狸、黃鼠狼、虎豹蛇蟲等等,反正都是畜生。怪不得不見人影卻砍得出血來,敢情這些東西都是修煉成‘精’的妖怪啊。想必這哨聲是這些妖‘精’發出的,也許他們發現了什麼,也許他們在搬救兵(我擦,十幾個還搬救兵?),這發光的球蛋蛋大概就是這些妖孽呼叫出來的救兵吧。看上去不簡單,也許更大的兇險就要來臨了。
看來那光球是個妖‘精’頭兒,那些妖‘精’見了都紛紛下跪。
正看得發呆的時候,那光球一明一暗地閃了幾下,那光就淡了下去,仔細看時,卻發現是一個巨大的‘花’骨朵,那個‘花’骨朵飛將起來在範三青的身邊轉了三圈,然後款款地飛落在西面的牆角里落了下來,落下來後隨即就綻放了,那綻放的‘花’蕊上婷婷地立着一個仙‘女’兒模樣的小人兒。
說到這裡,那自稱小紅帽的‘女’鬼說,“你別不信,你家祖屋的佛龕裡就供奉着這麼一座‘玉’石蓮‘花’,綻放着,中間立着一個仙‘女’模樣的小人兒。你家歷代都當作觀音菩薩來供奉。家裡的老人凡是遇着什麼解不開的心結,都要跪在這尊佛像前,叨叨咕咕地說上半天。你小時候啥也不懂,趁大人們不注意就踩着凳子爬到佛龕上去‘摸’那個小仙‘女’兒,你那時很小,依稀記得,只要你上去‘摸’她的時候,就彷彿能夠看到她衝着我笑,笑得很燦爛。有一次被爺爺發現你偷偷地去‘摸’那‘玉’蓮仙‘女’,甚至還‘弄’得摔在地上,你當時嚇得不行,以爲他們要怎麼罰似的,要知道在你家裡,無論是誰,只要有對那座塑像有什麼不恭,就會受到爺爺的懲罰。
但是爺爺沒有罰你。你一直不明白這尊被家人極度尊崇的蓮‘花’仙‘女’,被你摔了,爺爺爲什麼沒有罰你。”
那‘女’鬼說到這裡又停頓了一下,我催問道:“那是爲什麼呢?”她就繼續說下去。
直到爺爺臨死前的一天,才把那個關於我們家族的傳說繼續講完。
池三青是個武夫,但並不代表他傻,那尊佛蓮落在牆角必然是有它的用意,而且這尊佛蓮綻放開來的時候,那些妖‘精’就全部消失不見了。他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土地爺告訴他的事,心裡想,莫非這地下藏着什麼嗎?就喊起了他婆姨,開始在佛蓮降落的地方用鐵鍬挖,挖了能有個七八尺深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裝着金銀的罈子。
土地爺果然沒打誑語!
第二天他便找到族長,買下了這座鬧鬼的破院子,還捐錢修了土地廟,爲土地爺重塑了金身。從那以後,範家從賣砂鍋的手藝人做起,苦心經營、日積月累,到範三青死的時候已經是享譽全國的晉商大戶,票號、商號遍佈天下,不用說太原、北京這些近的地方,北至白山黑水南到江南水鄉,甚至新疆的烏魯木齊也都有範家的商號,那時候有句話形容晉商時代的繁榮,“只要有麻雀飛到的地方,就有山西人的影子”,可謂盛極一時,這全都要感謝三青老祖宗和那座神秘的佛蓮,但令人奇怪的是範三青死後,那尊佛蓮竟然閉合了起來,又呈現出一個‘花’骨朵的形狀。沒人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