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遙望不遠處巍峨高峻的鄴城城牆,不禁是感慨萬千,心潮激盪,闊別了一年之久,他終於又回到了這裡,鄴城別來無恙,依然是那熟悉的舊模樣,但鄴城之中的人,卻又不知少了多少熟悉的面孔,又添了多少陌生的臉龐。
文鴦不在了,周旨不在了,陳元也不在了,戰爭總是這個的殘酷,把你身邊所熟悉的親近的人一個一個地奪走,羊祜深深地長嘆了一聲,道不盡萬千唏噓。
“羊都督一路鞍馬勞頓,還是先入城吧,末將在府中已設下酒宴,爲都督接風洗塵,還望都督可以賞光。”馬隆客客氣氣地道。論名望、論資歷、論品秩,羊祜都在他之上,馬隆自是不敢怠慢。
羊祜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儘管他素來不喜這些官場上的繁文縟節,但做爲即將要共事的同僚,羊祜自然不可能拂了他的面子,該應酬的還是需要應酬的。
羊祜和馬隆並轡而行,剛行至城門口,眼尖的兵士便瞧見了羊祜,激動地大喊道:“羊都督!是羊都督回來!”
很顯然呼喊的是一名老兵,曾跟隨過羊祜打仗,他這一嗓子喊出來,引得晉軍人人側目,翹首而望,都爭着一睹羊祜的容顏。
那些曾追隨過羊祜的老兵激動地淚水縱橫,那些未識羊祜的新兵估計也聽過羊祜的大名,更是瞪大了眼睛,欲看個仔細。
喊聲甚至驚動了過往的百姓,一聽到那位愛民如子的羊都督回來了,鄴城的百姓幾乎是蜂擁而出,扶老攜幼,夾道相迎。
羊祜還沒有進城,就已經被鄴城的軍民團團圍住了,那一聲聲飽含摯熱親情的呼喊,讓羊祜感受到了異樣的溫暖。羊祜翻身下馬,緊緊地握住了那一雙雙伸來的手,噓寒問暖,道不盡離別之情,互訴衷腸,說不完相思之苦。
羊祜那邊是熱情似火,被鄴城軍民圍得是水泄不通,脫不了身,馬隆這邊卻是有些冷場,無人問津,這讓馬隆不禁有些尷尬,好歹他也是副都督,冀州地區的二把手,怎麼羊祜一來就佔盡了風頭,再無人理會與他?
不過想想司馬駿當一把手的時候,也沒受過這種待遇,司馬駿出身高貴,常常擺出一付高高在上的姿態,拒人於千里之外,自然不可能象羊祜這般親民,也不可能受到軍民百姓的擁戴。
看看時候不早了,馬隆上前打勸道:“諸位鄉親父老,羊都督一路遠行,車馬勞頓,身疲力乏,諸位還是讓羊都督先行回府歇息吧,有事的話改日再敘如何?”
馬隆這麼一說,衆人也就讓開了一條道,羊祜翻身上馬,正欲進城之時,突然一名身着甲冑的兵卒撲到了羊祜的馬前,跪倒在地,高聲喊道:“冤枉!冤枉!”
羊祜不禁微微地皺了一下眉,看此人的模樣,依稀有幾分面熟,應該是以前冀州軍中的老兵了,不過他攔馬喊冤,應該是有什麼大的冤情要稟。
馬隆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司馬駿戰敗被俘之後,他就暫時代理都督一職,軍中的事務都暫由他來署理,羊祜剛到鄴城,就有人攔道喊冤,那無疑就會讓人質疑馬隆的治軍能力。
馬隆臉色一沉,喝道:“羊都督駕前,豈容你如此放肆,目無軍紀!來人,將他給我拿下,重責四十軍棍,以敬效尤!”
馬隆的親兵立刻上前準備執拿此人,羊祜卻擺擺手,道:“若非有重大冤情,他也不會攔道喊冤,你們且慢動手,聽他如何說。”轉頭對那名兵卒道:“某乃羊祜是也,你有何冤情,可說與本督知曉。”
那名兵卒重重地給羊祜叩了一頭,泣道:“羊都督,小人名叫周義,是牙門將軍周旨的家將,我家將軍死的冤啊,還望羊都督做主啊!”說着,又是砰砰地給羊祜嗑起頭,直嗑的額頭血流如注。
羊祜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周旨的親兵家將,怪不得羊祜覺得眼熟,以前在周旨的營中曾見到過他,只是未知其姓名罷了。羊祜當即翻身下馬,雙手相攙,道:“快快請起,切莫多禮,你既說周旨有冤情,不妨仔細說與我聽。”
周義止住哭泣,不過他仍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道:“我家主人周將軍死得冤啊,他恪盡職守,並無半點過錯,汝陰王在安國被圍的消息,還是周將軍及時稟報的馬副都督和文副都督,汝陰王方能倖免於難。那知汝陰王脫困之後,竟然遷怒於周將軍,說他故意隱匿不報,貽誤軍機,將他斬首。羊都督,周將軍他死的好冤啊,求羊都督爲他討回公道。”
周旨被殺的消息羊祜在南陽之時也曾聽聞了,司馬駿安在他頭上的罪名就是貽誤軍機,判的是斬立決,羊祜得到消息的時候,周旨早已身死,羊祜也只能是扼腕而嘆。
周旨是羊祜的姑舅兄弟,作戰勇敢,深得羊祜的器重,一直被羊祜委以先鋒重任,周旨也沒有辜負羊祜的期望,在戰場上一直是身先士卒,屢立戰功,表現的十分出色,在晉軍之中,也算得上是少有的勇將之一。周旨的死訊傳來,讓羊祜很是傷心,周旨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光是這一點,就讓羊祜深感痛心。
按周旨被殺的罪名,是貽誤軍機,這種罪名一般情況下,可大可小,判決也可重可輕,司馬駿將周旨斬立決,就等於是沒有給周旨留任何申辯的機會。羊祜痛心之餘,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一來他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二來司馬駿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無人敢去質疑他,周旨的死,很快就被人給遺忘了。
現在周義突然地攔道喊冤,似乎一下子勾起了羊祜塵封的往事,周旨之死是否另有隱情,羊祜決心要徹查一二,儘管做這一切並不能讓周旨復生,但如果能還他一個清白的,相信九泉之下的周旨,亦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