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壾視之,乃是中書令胡衝,便道:“胡愛卿何出此言?”
胡衝道:“南安郡乃山越族聚集之地,大帝之時,山越人便屢次叛亂,大帝多次派兵征剿,亦未能完全平定,時至今日,山越人依然有不少部落潛居深山,不納王租,不受轄制,今若遷都南安,就算蜀漢兵馬不至,光是山越一族,就恐爲大禍矣。”
胡衝提到的山越族,恐怕是吳國立國以來最爲頭疼的一件事了。山越族分佈之廣,幾乎遍及揚州的所有郡縣,而以丹陽郡爲中心,這裡山險林密,民風彪悍,名滿天下的丹陽兵,其實就是山越族。
爲了對付不尊王化,不納王租的山越人,孫權可沒有少費力氣,先後派呂範、黃蓋、朱然、陸遜、諸葛恪率兵進剿山越,屠殺徵撫的手段並用,直到孫權統治的末期,纔將山越人的主體給瓦解掉了。
但山越族活動在深山密林之中,地域之廣,星羅棋佈,想要完全剿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孫權幾次用兵,也是集中在靠近建業的丹陽郡,而對於遠在會稽南安的山越人,則是鞭長莫及,望山興嘆。
所以山越族在屢受打擊之後,除了一部分歸順東吳搬遷到平地之外,大部分的山越族選擇了南遷,以逃避東吳朝廷的打擊。
雙方几十年來結下的血海深仇,幾乎是很難化解的,如果東吳朝廷落魄南遷到南安之後,很容易遭到山越人的報復,也就是胡衝所說的,不等漢軍追殺而來,光是山越人,他們就很難對付得了。
一聽胡衝如此說,孫壾原本有些動搖的心思這個時候又變得猶豫了起來,南遷的風險可是不可預估的,本來那兒地處荒蠻,遷都過去會吃盡苦頭,如果再遭到山越人報復襲擊,那後果可是非常嚴重的,聽說許多山越部落原始野蠻,有吃人的風俗,如果真要落到他們的手中,那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孫壾看向陸玄,道:“陸愛聊以爲如何?”孫壾因陸家的扶持而登的皇位,自然對陸家是倚重有加,儘管陸家的陸晏陸景陣亡,陸機陸雲被俘,陸家的勢力大損,但在朝中,還有陸玄在,孫壾爲難之時,還是首先想到要陸玄爲他出主意。
其實陸玄早就接到了四弟陸機的書信,要他力阻吳國朝廷南遷的,胡衝首先提出反對意見,也是正中陸玄的下懷,其實對於江東的各大世家豪族而言,他們的基業都在吳中一帶,要他們捨棄家業隨駕南遷,那是一萬個不情願。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陸玄,都希望陸玄能夠阻止南遷,陸玄上前道:“陛下,臣以爲,胡中書所言極是,南遷南安,禍福難測,以陛下萬金之軀,豈可輕身涉險,如有不測,臣等萬死難辭其咎。”
孫壾道:“那以卿之見,該當如何?”
“臣以爲如今蜀漢之一統天下之勢已不可擋,陛下宜順意天時而不可違背天意,如果能保全孫氏宗廟及陛下安然,何不降之?”陸玄到是挺直接,率直地說出了自己想法。
孫壾嘆了一口氣,道:“朕之性命不足惜,若能使孫氏宗祠香火不斷,降之亦可,卻不知劉胤及蜀漢朝廷是何態度。”
其實陸機的書信之中,對吳國的投降待遇已經有所提及,只是陸玄不方便提出,難免有裡通外國之嫌疑,陸玄道:“此有何難,陛下只需派一使臣,前往牛渚,與劉胤請降,便可知之。劉胤若聞陛下欲降,必然會喜出望外,條件也定然優厚,真如是兵臨城下,不但城中百姓遭殃,條件也定然會苛刻許多,所以臣以爲請降之事,宜早不宜遲。”
孫壾正欲挑選使臣人選,就聽殿外有人稟報道:“啓稟陛下,蜀國雍王劉胤派使者前來謁見。”
這說曹操,曹操便到,孫壾當即道:“宣。”
使者在黃門侍郎的引領之下,上得殿來,衆人一看,這分明就是大熟人,吳國的武昌左部督薛瑩,如今他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季漢的使者,着實讓吳國朝臣們是吃驚不已。
陶濬憤怒不已,喝道:“叛國逆臣,你還有何面目前來面聖?陛下,臣斗膽請旨誅殺薛瑩,以絕貳臣之心。”
孫壾瞧得薛瑩也是憤怒不已,畢竟象周處、陸晏、陸景這些人都爲國捐軀了,薛瑩貪生怕死投降了也就算了,如果卻要到皇宮之中顯擺,還是做爲漢國的使者,如何令人不怒。
薛瑩也是一臉的苦悶,他當然也不想來,可是劉胤點了名讓他來當使者,他又不敢不來,面對舊日的同僚和故主,薛瑩也是有苦難言。
陸玄上前奏道:“薛瑩雖然是罪不容赦,但現在以他的身份,可是代表了蜀漢雍王,陛下殺他容易,只恐失了劉胤的顏面,再想議和,便是難也。”
孫壾自然也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意思,如今他們想要投降,巴結劉胤還來不及,如果真的觸怒於他,只怕想投降人家還未必答應,所以,雖然叛臣就在眼前,孫壾也得嚥下這口氣來。
薛瑩主動上前致禮,闡明來意。
其實劉胤給出的投降條件,是相當地優厚,只要孫壾肯降城投降,季漢朝廷定然會賜予孫壾不低於公爵之位,同時,但凡吳國的孫氏宗族,皆可封爲列侯,至於東吳的官員,一律原職留用。
聽到這些條件,孫壾不禁是頗爲心動,現在吳國已經是大勢已去,南遷南安最多也是能保全性命而已,而且南遷的風險可是極大的,一不留神,就連性命都可以枉送掉。
現在劉胤提出的條件封公,宗族爲列侯,世代皆可享受這些待遇,就恐怕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孫壾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衆臣一聽,更是歡欣鼓舞,面露喜色,他們更關心的,是他們的爵位官位,如果一旦都不受損失的話,那麼身在吳國爲官還是身在漢國爲官,又有什麼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