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姿姿掉進了水裡,濺起巨大的水花。
鋪天蓋地的涼意四面八方襲來,讓她瞬間打了個寒顫,有些懵,手卻下意識地掙扎,忙亂中碰到了左手,頓時一陣摧心裂骨的疼痛傳來,於是又嗆了兩口冷水,手卻剛好攀上了池壁,她顧不得地連忙掙了起來。
抹去眼睛周圍的水,她睜眼看向眼前隨便身穿一件長袍、半身浸在冷水裡的南映庭。他的臉,憤怒着,扭曲着,眼裡是黑色的風暴,那樣彷彿看着仇人一樣看着姿姿,幾近咬牙切齒。
整個浴室安靜極了,只有姿姿傷口的血,一滴滴落在冰冷水中的聲音。
冷水暫時澆滅了在姿姿體內肆虐的藥效,她沉默着,大腦迅速地運轉着。
剛剛,在她被藥力控制的時候,他們,是不是……做了?
也就是說,南映庭發現了一件事情?
“解釋!”終於,南映庭恨恨地開了口,緊緊看着她。
姿姿沒有做聲。
南映庭憤怒的臉上沁出幾抹森森的冷笑來,“‘知書達理溫婉嫺靜’的謝大小姐竟然在夫君觸碰之前已非完璧之身,說出去肯定沒人信。”
姿姿依舊沉默着,沒有對他的冷嘲做出反應。
“解釋!”於是南映庭又恨恨地催促了一聲。
姿姿低下眼,緩緩地沉下身子,一直沉到水裡面。
水冰冷,卻溫柔,不緊不慢地包圍她,讓她覺得冷靜安詳,像回到母親的懷抱,沒有紛擾,沒有慌亂,不會受傷,很安全。
血在水裡一滴滴漾開,像凋零的桃花瓣,一點點被溫柔地撕裂。
南映庭等了片刻,見姿姿只是沉在水裡,無聲無息,像失去生命一般,遲疑了一下,走上前,粗暴地把她拉扯起來,咬牙再說了一句,“給我解釋!”
姿姿用沒有受傷的手抹去眼睫的水,靜靜地看着南映庭,問,“芳甸呢?”
南映庭一愣,似是想不到她會來這麼一句,反應過來之後表情更冷,怒道,那樣子,似乎隨時會掐上她的脖子,“蔣微雨!”
“芳甸呢?”姿姿依舊輕輕問。
南映庭紅着眼看她,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狠狠地瞪着她,半晌
,終於冷冷地一甩袖,轉身上岸就出去了。
體內的熱意又涌了上來,姿姿靠在池壁上,輕輕閉上了眼,灰敗如死。
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冷水裡泡了多久,只覺得燥熱反反覆覆,大腦迷迷糊糊,直到最後,昏倒在了浴室裡。
姿姿是被一陣劇痛給痛醒的,額頭一片冷汗。
“夫人,老朽正在給您處理手上的傷,您忍着點。”隔着帳幔,外面有人在說。
衣服已經被穿妥,手上辣辣地疼,姿姿極力忍着,掙扎着想,這手完全復原少說也要幾個月,而且,就算復原大概也不會有原先的靈活了。到底是誰在算計她呢?還有,芳甸到底在哪裡?
“夫人,傷筋動骨一百天,請您好好休養,另外,您正在發燒,老朽另外給你開一副帖子。”
“有勞大夫了,請這邊走。”外面,是綠屏的聲音。
看樣子,南映庭並不在,也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又不願意給出解釋,他怕是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了吧?
“紅喬。”姿姿輕輕叫了一聲。
“嗯?夫人有何吩咐?”紅喬掀開帳幔,替她擦去額頭的汗。
“芳甸……還沒找到。”紅喬遲疑了一下,回答,接着又笑了笑,安慰,“夫人放心,芳甸會沒事的。”
“你幫我請少將軍過來一下吧。”姿姿輕輕說。
“是。”紅喬出去,過了一會兒又進來,有些爲難地說,“少爺說正在招待秦公子,有什什麼話由奴婢傳達就好了。”
姿姿咬了咬下脣,輕輕說,“請告訴他,芳甸與我情同姐妹,我求他儘快找到芳甸。”
“奴婢這就去。”
“你們……怎麼了?”秦楚遲疑地看着南映庭陰鬱的臉色。
南映庭撫了撫皺起的眉頭,有些頭痛地說,“別問了,你先回去吧,這都快天亮了。”
秦楚低眉遲疑了一下,“好,我回去了,你也別太煩。”
送走秦楚,南映庭的神色又陰沉下來,看了看臥室的方向,低下眉,叫來紫楠。
“去把我的東西都搬到書房,以後我在那裡睡。”
“少爺,這……”紫楠爲難。
“
有不妥嗎?”南映庭冷冷看她。
第一次見自家少爺這樣對自己,紫楠大氣也不敢出,唯唯諾諾地走了。
姿姿的燒反反覆覆三天才退下去。
三天後,芳甸也回來了,是被人擡回來的,渾身冷冰冰的,後腦有一大塊凝固的血跡。
聽到這個消息,姿姿眼前黑了一下,到底沒昏倒,支撐着出來。
因爲老夫人嫌屍體晦氣,芳甸被放在側門的一個角落裡。姿姿緩緩走過去,掀開蓋的白布,默默看了芳甸一會兒,又蓋上白布,來到了老夫人的房裡。
沉默地跪下,姿姿低聲道,“芳甸與我情同姐妹,求娘給一個體面的葬禮。”
老夫人嘆了口氣,扶起她,“發生這樣的事大家都不願意的,唉,我會好好交代的,不夠畢竟只是個丫鬟,我也不好亂了規矩。”
姿姿低眉,知道經過近來她惹的一系列麻煩,加之南映庭已經與她“分居”,老夫人對她的態度已經徹底惡化,只不過礙於修養沒有撕破臉罷了,於是便不再多說,只是道了謝,默默地回房,將自己的一些珠寶首飾都拿了出來,一些隨芳甸下葬,一些換了些錢,給芳甸添些那邊世界的用品。
她只能爲芳甸做這些沒用的事情了。偎在牀上,姿姿默默地想着。
想來,南映庭並沒有對老將軍和老夫人說自己失身的事了,否則,只怕休書早就下來了。
“夫人,早飯您沒吃,午膳就吃一點吧。”紫楠端了東西,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擔憂地說着。
“你端下去吧,我不餓。”姿姿輕輕說着。
“夫人,您燒纔剛退,這樣不好的。”紫楠越加着急。
“端下去吧。”姿姿只是默默說着。
“端下去吧。”綠屏走進來,嘆了口氣,讓紫楠下去,讓紅喬把爐火燒旺些,自己則是走到牀邊,幫姿姿把被子拉上些,“夫人,你若是傷心,哭出來也好,保重身體纔是要緊的。”
“我沒事。”姿姿緩緩搖頭,“你們下去吧。”
幾個婢女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冬天,真的來了,姿姿默默聽着外面的風聲,細細想着,她,好像聽到了雪落的聲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