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頭鷹的心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在萬分緊急的節骨眼上,隼居然卡在了最後一個數字上——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着急的是,他又不敢催促,害怕影響隼的感應。豆大的汗珠從獅頭鷹的額頭上滲透出來。
終於,隼睜開了眼睛,同時說出最後一個數字:“6!”
獅頭鷹趕緊按下。
“啪”的一聲脆響,保險櫃打開了。
獅頭鷹欣喜得幾乎要跳起來——最後關頭,終於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地拉開櫃門,對隼說:“好小子,真有你的!我們趕緊把寶石……”
突然,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怔怔地盯着保險櫃裡面。
接連兩次感應,令隼疲憊不堪。他癱坐在旁邊,看到櫃門開了,正感欣慰,卻發現師父的模樣不對了。
獅頭鷹此刻眼睛幾乎都要瞪裂了,口張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嘴脣上下掀動。他似乎已經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身體像篩糠般地猛抖起來,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最後一下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抓住心臟部位,嘴一開一合地張了幾下,整個人就像僵死的蛇一樣,徹底不動了。
“師父……師父!”隼知道出事了,但不明白出了什麼事。他全身發冷,背皮發麻。巨大的變故和驚嚇令他頭腦裡一片空白。他一邊扶起不知是死是活的師父,一邊下意識地望了保險櫃一眼。
什麼?
隼的血液凝固了,全身寒毛直立。他所看到的東西讓他的胃緊縮了起來。
看墓老頭追隨着怪異的聲音來到東南方的墓羣,儘管毛骨悚然,也還得硬着頭皮查探個究竟。當他在一簇鮮花下方發現小型錄音機時,猛地一拍大腿,大呼一聲“糟了!”然後朝西北方——小少爺的墓跑去。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但他不知道之前找尋聲音來源,已經爲兩個盜賊提供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
當看墓老頭提着手電筒和電警棍呼哧帶喘地趕到夏青的墓碑前時,眼前的景象令他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他癱軟在地,呆若木雞。
他看不懂這裡發生了什麼,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小少爺的墓被掘開了——這倒不讓他感到意外,怪異的是,保險櫃門打開着,裡面沒有小少爺的屍體!而保險櫃的正前方,躺着另一具屍體——一個精瘦老男人的屍體。
看墓老頭徹底懵了。那具陌生屍體死狀恐怖,令人心悸膽寒。而且看樣子是剛剛纔死去的。天哪,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呆了半晌,看墓老頭意識到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了,這種狀況是他處理不了的。他哆哆嗦嗦地從褲包裡摸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猶豫片刻,又跟金管家打了一個電話。
一切都完了……但我……只能實話實說。
心思縝密的金管家之前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給看墓老頭,並叮囑一旦有什麼意外狀況,就立刻打電話給自己。現在,手機在凌晨十二點過突然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心中咯噔一下——出事了。
接起電話後,金管家好不容易纔從顫顫巍巍、語無倫次的看墓老頭口中聽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後背立刻浸出一身冷汗,在心中罵道,該死!該死的!
金管家迅速下牀,穿好衣服。他略微考慮了一會兒,覺得事關重大,只能立刻通知先生。
金管家就住在夏藍那套大房子的一樓,但他沒有上樓去叫醒先生,而是打電話告知一切。
幾分鐘後,一臉驚駭的夏藍就從房間裡衝了出來,他一邊胡亂扣着襯衣鈕釦,一邊急切地問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那現在夏青……的屍體呢?!”
“先生,那個看墓的老頭嚇壞了,沒法說清楚事情。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只能立刻趕過去。”
夏藍咬緊下顎,一言不發地迅速走出大門。金管家之前已經通知了司機和保鏢,車子等在了門口。幾個人都知道事態嚴重,跳上車後,火速趕往雙龍公墓。
這件事情,夏藍暫時沒有告訴妻子上官雲。一來是考慮到深更半夜的,一個女人最好不要到公墓這種地方去;另一方面是害怕上官雲到了現場忍不住又要大哭,反而添亂。
警察先趕到。夏藍一行人來到夏青墓碑前時,幾個警察正在現場拍照和勘查。夏藍一眼看到了地上用白布蓋着的那具成年人的屍體,再擡眼看到被挖掘出來的保險櫃——而且保險櫃的櫃門打開的!他的頭腦也瞬間懵了,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快步走到警察面前,問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兒子的屍體呢?!”
畏縮在一旁的看墓老頭打了個抖,躲在警察身後。幾個警察望向夏藍,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警察說:“你是這座墓主人的親屬?”
“對,我是夏藍財團的總裁。”夏藍清楚,這時報出自己的身份是有用的,“這裡埋葬的是我兩個月前意外死亡的兒子。”
警察們對視了一眼。禿頂警察望着現場說:“這裡是公墓,但是我現在看到了保險櫃、珠寶和半個小時前死亡的新鮮屍體。夏總裁,你來得正好,也許你能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藍盯着那警察:“你問我?”
“當然要問你。起碼你能跟我們解釋一下墳墓裡埋葬的保險櫃是怎麼回事。”
夏藍閉上眼睛,他必須再次回到發生悲劇那天:“兩個月前,我和兒子在家裡……”
強忍住心中的陣陣劇痛,夏藍簡要地敘述了事情的起因經過。禿頂警察聽完後,表示同情地點了點頭:“實在是讓人感到痛心和遺憾。這麼說,您當時決定把裝着珠寶和孩子屍體的保險櫃埋在公墓裡,是秘密進行的。但是現在看起來,這件事還是走漏了風聲。”禿頭警察瞥了看墓老頭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那麼,是誰泄露了消息呢?”
看墓老頭一聽這話,嚇得臉都白了,趕緊申辯道:“警官,還有老總……我絕對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呀!我可以對天發誓,這個秘密,我連在老家的老婆都沒有講過!”
夏藍快步上前,抓着看墓老頭的手臂問道:“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兒子的遺體到哪裡去了?”
看墓老頭腳都軟了,抖抖索索地說:“老總,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被算計了……等我匆匆忙忙趕來,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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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藍瞪着眼睛問:“你被誰算計了?”
禿頭警察把夏藍拉開,然後對看墓老頭說:“彆着急,把整個過程慢慢講出來。”
看墓老頭點了下頭,嚥了口唾沫:“自從這小少爺埋到這裡後,我每天每隔一個小時,就會去他的墓那裡巡視一遍。今天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我聽到屋外有奇怪的聲音……”
老頭兒把自己中計的過程講了出來。聽完他的敘述,警察到他說的地方找到了那個小型錄音機。夏藍看到這東西,咬着牙齒說:“這是有計劃有預謀的盜墓賊乾的!”
“只能這樣理解了。”禿頭警察望着地上那具白布蓋着的屍體,“看來這個被嚇死的人,就是盜墓賊了。”
“這人是被嚇死的?”金管家問。
禿頭警察說:“你們要不要看看這具屍體?看他是不是你們認識的人。”
夏藍和金管家對視一眼,兩個人走向前去。一個警察輕輕掀起白布,露出屍體的上半部分。夏藍看了一眼,心中抽了一口涼氣。警察沒有說錯——這副睜大眼睛、大張口鼻、手捂心臟的恐怖模樣,的確像受到極度驚嚇之後,心臟病發作而死的。
警察把白布蓋上,問夏藍和金管家:“你們認識他嗎?”
兩個人一起搖頭。
“看來是一個企圖盜寶的老賊。”禿頭警察說,“我們初步判斷,這人是受到強烈刺激或驚嚇後,引起心肌梗塞而死。當然,是否如此還要等待法醫的進一步檢驗。”
夏藍並不關心這個死去的老賊,他再次問道:“我兒子的遺體呢?在哪裡?”
禿頭警察晃了下腦袋:“這個……是本案中最怪異的部分。”他再次望向看墓老頭,“你報案時說,你趕到這裡來的時候,就看到保險櫃裡沒有屍體?”
老頭兒連連點頭:“千真萬確……我只看到旁邊躺着這個男人的屍體。保險櫃裡,真的什麼都沒有……啊,不……有很多寶石和玉器。”
禿頭警察轉過頭對夏藍說:“我們趕來的時候,也看到保險櫃裡只有寶石和玉器——這就怪了——盜墓賊的目的,顯然是保險櫃裡的珠寶,但他打開保險櫃後,究竟看到了什麼,導致自己被嚇死呢?很顯然,他看到的不可能僅僅是這些珠寶和玉器吧?而如果保險櫃裡只是普通的屍體,從邏輯上分析也不至於把人嚇死——準備盜墓的人,總不至於連這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吧?”
這時,旁邊一個戴着白手套的警察說:“另外,我仔細檢查過了,如果這個保險櫃裡真的有一具屍體,並且經過了一個多月,屍體應該早就腐爛得不成形了。但是保險櫃內部不但沒有任何腐屍的痕跡,就連那些寶石玉器上,也是乾乾淨淨的,甚至連一絲腐臭都聞不到。”
禿頭警察微微頷首,他頓了一會兒,突然尖銳地指出:“夏總,您說的孩子的屍體呢?在哪裡?這個保險櫃裡,到底放的是什麼?”
金管家忍不住了,跳出來說道:“警官!請您考慮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的心情!難道您認爲夏藍先生在說謊嗎?誰會拿自己兒子的生命來開玩笑?這一個多月來,夏藍先生憔悴得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爲他擔心。您現在居然還說出了這樣的話!”
面對金管家的譴責,禿頭警官充耳不聞,完全沒有做出迴應。他只是盯着夏藍,看他的反應。
夏藍呆呆地站在原地,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過了一分多鐘,夏藍突然抓住金管家的肩膀,說道:“金管家,保險櫃裡沒有夏青的屍體!”
金管家不明就裡地點着頭:“是的,先生……您……?”
夏藍髮出一聲似哭非笑的呻吟,眼淚淌了下來:“我們會不會搞錯了,金管家?你說呢?夏青沒有死,對不對?他那天沒有躲進保險櫃裡,對不對!”
金管家張口結舌地看着夏藍,不知說什麼好。
禿頭警察站在旁邊,皺着眉毛搖了搖頭,說道:“算了,你們暫時先回去。這個案子,我們還會進一步調查,如果需要你們合作,自然會再通知你們。”
金管家一邊勸慰着夏藍,一邊招呼兩個保鏢把先生扶回車內。正要離去,禿頭警察喊了一聲:“這個保險櫃裡的金銀珠寶,應該價值不菲吧?你們不要了?”
金管家望了一眼淚流滿面、目光渙散的夏藍,知道他現在的心思完全沒在這些珠寶上面。他對警察說:“謝謝警官,我這就叫人把保險櫃擡回去。”
“等等,裡面的東西你們可以拿走。但這個保險櫃是重要的物件,我們要帶回局裡去仔細研究。”禿頭警察說。
金管家想了想,說了聲“好吧。”他接過警察遞過來的一個取證用的塑料袋,將保險櫃裡的寶石玉器像散裝餅乾那樣一併打包,再次道謝後,上了車。
車子駛離公墓。
沒有人知道,盜墓賊有兩個。警察在現場只找到了一把摺疊鏟。
那個叫做隼的小賊——他到哪裡去了呢?
此爲後話,暫且不表。
夏藍回到家後,一直精神恍惚、神思惘然。這兩個月來經歷的事情,將這個在生意場上威風八面的男人徹底擊垮了。自從兒子死後,夏藍就一次也沒到公司去過,將財團全權委託副總裁管理。他整天待在家,一個人躲在屋子裡——發呆、沉思,自言自語。尤其是夏青的墓被盜後,他更是像瘋了一樣,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勸導和安慰他。
相對於父親來說,母親竟然表現得更加堅強。雖然兒子死後,她也一直活在悲痛和思念當中,但她明白,事已至此,無法挽回。看着丈夫每況愈下的精神狀況,上官雲擔心不已。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丈夫終有一天會精神崩潰,徹底瘋掉。她已經失去了兒子,不能再失去丈夫。
夏青的墓被盜一事,金管家回來之後就詳細地告訴了上官雲。上官雲對於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理智告訴她,不管怎樣,兒子已經死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至於那被嚇死的盜墓賊、消失的屍體,都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丈夫的精神和身體狀況。她要拯救丈夫,拯救這個家。
晚上睡覺前,上官雲決定跟夏藍好好談一次。她把一杯溫熱的牛奶遞給丈夫,然後坐到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
夏藍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木訥地接過妻子端來的牛奶,卻並不喝,只是捧在手裡,繼續發愣。
上官雲溫柔地說:“喝吧,牛奶能安神。”
夏藍點了下頭,將整杯牛奶一口氣喝完,好像這是一劑中藥——讓他品嚐到的只有苦澀,或者什麼味道也沒有。
上官雲把杯子拿過來,放在旁邊的玻璃小茶几上。她再次凝視丈夫:“夏藍,看着我。”
夏藍緩緩轉過頭來,望着妻子。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夏藍輕輕點頭:“我知道。”
上官雲有種意外的驚喜:“你打算振作起來了嗎?”
“我一直都想振作起來。”夏藍神色委頓地說,“但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我像是患上了強迫症一樣,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一些事情。想不到這些事情的答案,我就沒法振作。”
上官雲閉上眼,嘆了口氣:“你在想什麼?你應該告訴我。”
夏藍凝視着她:“我害怕告訴你後,你也會得強迫症。”
“不,我不會。我會努力找到答案,或者合理的解釋。我不會讓某個問題一直困擾我,還有你。”
“好。”夏藍開始說了,“我在想,那天——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天——發生的事,會不會真的是一個錯覺?”
“我不懂。”其實她懂,“什麼意思?”
“我沒有親眼看見夏青鑽進保險櫃!我只是回到房間的時候,聽到保險櫃關閉的聲音。我沒看到夏青,就下意識地認爲,他躲進了保險櫃裡。”
“可是你聽到了夏青在保險櫃裡說話的聲音呀。你自己說的,他當時很害怕,大聲喊着要你放他出來!”
夏藍緊閉雙眼,那一幕又重現了,就在這個房間裡。他努力控制情緒,說道:“對,我是這樣說的。但現在我不敢確定我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夏青的聲音。我的意思是,萬一那只是一種心理暗示呢?你知道,有些時候,人在受到某種誤導後,會出現錯覺……”
“別說了。”上官雲打斷他,眼淚流了下來,“那你告訴我,我們的兒子,如果他沒死……那他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夏藍突然煩躁起來,“這正是困擾我的事情——他也沒在該在的地方!那個保險櫃被打開了,裡面沒有他的……屍體,這一點又該如何解釋呢?”
“我知道你一直在糾結這件事情。那我現在告訴你吧,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夏藍驚訝地看着妻子。
“這是一個非常殘忍的推論,但可能也是最接近真相的推論——盜墓賊把夏青的屍體取出來後……拋棄在了某處。他用毛巾將櫃子和裡面的寶石擦乾淨,打算拿走。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取走珠寶,就突然心臟病發作死去了……”
“不,不可能!“夏藍連連搖頭,露出痛苦的表情,“如果盜墓賊把夏青的屍體丟棄在了附近的某處,警察怎麼會直到現在都找不到?你說他把櫃子和珠寶擦乾淨,那更不可能。他怎麼會時間充裕到可以做這些事情?而且,有什麼必要?”
上官雲說:“你知道那個看墓老頭說的就是實話嗎?也許他跟那盜賊是一夥的也說不定!夏藍,你知道嗎?金管家把保險櫃裡的寶石玉器拿回來了。但是他說,珠寶丟了一些。從價值上來說,應該少了大概五百萬左右!”
夏藍睜大眼睛望着上官雲:“這些事情,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上官雲搖頭道:“你這幾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會關心寶石有沒有丟失這樣的小事嗎?”
“我當然會關心!我在乎的不是珠寶,而是——就像你說的——這可能意味着那看墓老頭沒有說實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
說到這裡,夏藍怔住了,表情凝固。
上官雲的眼淚再次從眼眶滾落下來:“你明白了嗎?這樣一來,一切都能解釋了……而這也證明了另一點,我們的兒子,的確死了……他不可能還在這個世界上。”她抱住丈夫,“不管這是一個多麼殘忍的結論,你也必須接受。夏藍,你不能再終日沉溺於對兒子的想念和幻想中了。你要堅強,爲了我,爲了這個家,你要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