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話還沒說完,陳閒已經醉的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話說了一半,正在興頭上,這不上不下,極爲難受,可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楞在原地。
好在早有從外頭走進來的冥人,抱起陳閒,爲首的那個少年笑着說道:“阿力頭人,我家少東家歷來酒量不佳,若是攪了你的雅興,可莫要介懷,天吳在此替少東家賠個不是。”
阿力頭人心中正堵得慌,少年如此便算是給了他臺階下,他笑着說道:“不妨事,不妨事,若是醉了,便早些去休息便是了。”
天吳使喚人手,將陳閒送回屋內,而後抱着手,笑着說道:“不過,天吳我有幾分好奇,這蘇杭還能出什麼大亂子?”
……
陳閒被兩人抱出了屋子,兩人快速將之送到了一處住所,進了門,被扛着猶如死屍一般的陳閒反倒是先行詐了屍,“先放我下來。”而後,他輕巧地落在屋內,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而後低聲說道:“去取件乾淨衣裳來。一聲酒氣,可是難聞。”
他看上去沒有半點喝醉的模樣,反倒是分外清醒。
幾個冥人服侍他換了衣衫,他合上眼在牀邊坐了一會兒,門外已是有人推了進來,那人輕巧地叫了一聲:“少東家。”
正是隨後打探消息而去的天吳。
“怎麼樣,出了什麼變故?”陳閒低聲問道。
“據說乃是杭州一帶的白蓮教有了動作。”
“哦?安國那隻老狐狸距離沒有攔着?”陳閒彷彿覺得有那麼點不可思議。
“不知,只知道他們似乎密謀要在杭州府引發動亂,少東家。”陳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他顧慮到底爲何,畢竟如今杭州府很可能陷入逆亂之中。
而他們很顯然和白蓮教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一旦白蓮教事發,無論如何,他們都會被牽扯其中。
到時候又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局面。
陳閒陷入了沉思之中,畢竟在原本的歷史上,白蓮教在明朝就沒幹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來,充其量不過是小打小鬧,很快便被鎮壓了下去。
如今卻顯然要明火執仗地和對朝廷發難,其中似乎另有蹊蹺。
而且西草灣的事情,也讓陳閒覺得,這世上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逐漸撥亂反正,歷史是不會這麼輕易改變的。
杭州的事情,可能並不會引發巨大的騷亂。
畢竟,他變動的可能是一些人的命運,而不是所有人的。一些旁支與細枝末節,可能有所出入,但大體的方針將會以嚴謹的態度繼續下去。
這對陳閒而言,既是憂慮,也是好事。
首先他個人可以超脫出原本歷史的框架,活得簡單自在,畢竟他已經知道日後的走向了。但想要扭轉大明的頹勢,也變得更爲艱難。
如何在不觸怒天意的情況下,來達到目的?
不過,既然已經進一步摸清了老天爺的底線。
那麼,相應的,他便有了操作的空間。
陳閒低聲說道:“這可是個兩難的境地,不過,這杭州府倒是一個驗證我推論的好去處。”他擡起頭看了衆人一眼,“事關重大,我們還是要去杭州府一趟,雖說海盜上了岸,這叫落地的鳳凰還不如雞,但一身本事不見得都落了個乾乾淨淨,想要自保,自然無虞,不過,這麼多人去也是不合適。”
陳閒指了指天吳低聲說道:“天吳你帶着一些人,直接回到濠鏡,人手由我指明,你可明白?”
天吳想要說什麼,卻死死咬住了牙關,最後從裡頭擠出來兩個字:“遵命。”
陳閒點了點頭說道:“事不宜遲,即刻動身。”
衆人擠在陳閒的小屋裡已是算定了一切,天吳和被陳閒點到的人手,多少有幾分不甘不願,畢竟他們想要護着少東家,現在卻被送回了濠鏡。
這件事若是叫兄弟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被他們笑掉大牙。
原本他們還趾高氣昂,跟着少東家外出公幹,轉眼卻灰頭土臉地回去。
丟人!
難堪!
甚至是覺得自己不夠上進,方纔會被遣送回去!
有幾個年紀小些的躲在後頭,甚至抹起了眼淚。
陳閒嘆了口氣,夜色縈繞,他低聲說道:“都給我回去,如今濠鏡很可能面臨戰事,你們乃是冥人之中的精銳,你們吃的苦,我都看在眼裡,如今正是大展身手之時,豈可在此蹉跎浪費?”
衆人看着陳閒。
陳閒折斷了一根樹枝,丟入火爐之中。
“若是一切順利,瓊山,杭州,寧波,一路走來,我將在寧波港獨自返回濠鏡,而剩餘的人手會被留在寧波,準備一場極爲壯闊的戰役,那是九死一生的經歷,而且更兼之以隱秘,刺探,煽動,破壞爲主,你們都是勇武之輩,一腔熱血無處灑,打不起來的杭州府,需要計較得失的寧波府都不是你們的戰場。”
陳閒長身而起,帶頭走出了屋子,而後天吳也悶聲不吭地走向了另一個岔路,從此處起,便是分道揚鑣,各奔路程。
陳閒遠遠地望着天吳,而後招了招手,笑容滿面。
武宗之後,他曾經預想過的,卻不曾發生的,天下的紛擾,卻是一波接一波,戰火燎原,四處火起,南有倭寇,北有犯邊之賊。白蓮教聚衆鼓譟,而皇室之內同樣有人包藏禍心。
天下逐利,而君逐鹿。
陳閒也不知道此去一別,他將濠鏡守衛的重責,交由魏東河和謝敬之手,而最後他們倆人會還給他一個怎麼樣的未來。
第二輪海盜會戰即將打響,最終他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戰局。
至少這一次,白銀團已經徹底走到了臺前,而且很可能將成爲整個大戰的旋渦中心。
至少這是一場波瀾壯闊。
不過眼下,陳閒需要解決的不是杭州府的事變,而是目的仍在尚未走遠的瓊山。
如今所有消息都不清不楚,如果單純以經驗論處,陳閒覺得自己定將萬劫不復。而且陳閒也隱隱約約察覺到整個錯綜複雜的局勢背後,有一個神秘的勢力藏身在暗處,正在試圖攪渾整個局勢。
陳閒不知道這個歷史上是否真的出現過這樣的團體。
但野心家。
歷朝歷代可從來不會缺乏這樣的貨色。
雖會遲到,但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