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說的東西,便是乙醚。
這在後世時常被人用來進行麻醉,當然也有人拿來作奸犯科。
如今,缺醫少藥,截肢的生存率十不存一。
雖然提取不出很純淨的乙醚,但至少能夠有用,多少能夠增加點生存率也是好事。
王主管陷入了思索。
而陳閒繼續說道:“目前市面上賣的酒水,無甚特色,也不純淨,我這兒有個法子,正巧你們幾個可以拿去實驗一二,這乃是古法,乃是自唐朝起就出現在這世上的蒸餾酒,至於味道如何調配,你且全交給那些海盜負責。”
魏東河接了過來。
陳閒繼續說道:“至於我說的那種物質,王主管你且將這份東西,拿去鉛汞堂與他們商討一二,由你們抽調出一個小組,專門負責此事的研究,
這事事關於不少海盜同胞們的傷口以及能否存活,乃是重中之重,且將此事放在心上。
陳閒將另一份文件拿給王主管,這東西是高中課本之中,關於乙醚等東西的描述。
王主管鄭重其事地接過。
他雖是一個狂醫,但仍舊知道有一個詞,便叫做醫者仁心。
很多時候,他做出許多過激的舉動,本身也是爲了讓更多的病患能夠有機會繼續活下去,而並非只是以殺人取樂。
畢竟,他出身於藥學世家,自覺與這裡的海盜都不同。
他有自己的驕傲與底線,不容他人踐踏。
他往日便是在沿海行醫施針救人。
他的祖輩亦是如此。
王家名聲煊赫,便是在京師都有名聲,他自小便被稱呼爲神童。
因爲早慧,而且醫術精湛,十里八鄉無不稱頌其名。
直到他的父親入了京城替一位達官顯貴治病療傷。
卻將他活活治死。
王家上下衆人全部下了獄。
除了他剛好在遠方親戚家中做客才逃過一劫,他改頭換面,逃往了南方,成了一個赤腳醫生。
病理如何,在這個時代,便是傷風一不小心就可能演變成要人性命的惡魔。
治不好,治得好,當真是個玄學。
他的家人何等的冤屈!可無處昭雪!
那時候開始他的治病手段變得極爲激進。
只是因爲他收費極低,遇上了疑難雜症,甚至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猶如狂人,分文不取,便有很多人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來找他看病。
漸漸的,他的名聲就此傳開了。
只是他的態度卻詭異默然。
他開始不接受那些達官顯貴的看病,便是尋常的百姓來找他看病,也要被他臭罵一頓。
久而久之,脾氣惡劣的遊方郎中之名也就冠在了他的頭頂,成了他的標籤。
他卻全無所謂。
每個人都奚落他,也都罵他,說他不識時務,是個瘋子。
他都無所謂。
哪怕這些人都忘記了這些年是他王挺活人無數,這裡每個人都應當對他感恩戴德。
這些日子,王挺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有人和他說海盜來了。
那是一艘海盜船,船上有人得了重病,這些人是來尋醫問藥的,有人說,生病的人是他過命的兄弟,若是治不好,便要將王挺這個村子裡唯一的大夫丟下海去喂鯊魚。
到了這個時候,卻沒有任何人會站出來替他說上任何一句。
只是眼神不善地看着王挺。
彷彿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王挺跟着這條船走了。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踏上過陸地,直到陳閒的到來,他帶着所有人乘着希望,回到了濠鏡,故土重歸,王挺卻沒有任何興奮。
他像是往日裡一樣投入到了忙碌之中,他仍是手下口中那個謝了頂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怪老頭,也是那些病患口中連番懇求的怪醫生。
他就是怪。
沒人覺得他正常過,他也無所謂。
只是像是這樣以禮相待他的人,這麼多年以來,只有陳閒這麼一個而已。
陳閒沒有多說什麼,王挺的技術,他心中有數,除了行事很過激之外,這個人可以說是一個模範大夫,把事情交給他做,且是利於病理的大事,都讓陳閒覺得很是放心。
現在所用的麻醉藥,往往還是舊時代的麻沸散,或是臭麻子湯,這種藥劑的效果不能立竿見影,而且往往麻醉不到位。
新一代的麻醉藥在外科手術裡已經是極爲需要的存在。
乙醚的誕生也是迫在眉睫,尤其是之後戰事頻繁,只有強大醫療後勤部門才能保證自身戰損不止於過高,也才能保證一個部隊的質量,而病理堂便是重中之重。
他伸手叫過李明玉。
此時的翁小姐已經在衆多護衛的保護下前往滿次加,她將主導雙方的談判,且她也將爲佛郎機人提供源源不斷的資源。
而此時國內貿易以至於貨物的獲取的重任已是落在李明玉的肩頭上。
陳閒低聲說道:“要委屈你在島上再待一陣子,等到第一批的蒸餾酒問世,你給這些東西定了價之後,一併帶往江浙與福建一帶,將之作爲一種便宜的產品一併販賣。”
李明玉點了點頭,他對客戶能言善辯,但在這種要緊時刻卻經常惜字如金。
陳閒敲了兩下桌子,而後說道:“之後,我將指派一些學徒給你,你親自挑選和合適的留下來,而後讓他們跟着你學生意,如果你一個都不滿意,這一批便作廢。”
陳閒知道這位李明玉本就是安家新一代小掌櫃之中的翹楚,但很顯然,李明玉並沒有想到,現在就要讓自己開始帶領隊伍。
陳閒說:“你儘管放心去做,我在背後會給你應得的支持。”
他有這個想法已是由來已久,他手中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多,所以幾個有數的人都在培養自己的梯隊。
就像是陳閒知道謝敬把一個小姑娘塞在了魏東河的手下,乃是要培養這個姑娘運籌帷幄的能力。
也就像是謝敬自己手下也有許多武學的弟子,這些人學的乃是極爲實用的搏殺技巧,乃是高效的殺人機器,以後他們會是戰陣之上的先鋒兵,也會是以一敵十的將軍。
而相對來說,唯有商人最爲薄弱。
陳閒本想讓翁小姐帶領一波人手,但最終覺得,翁小姐已有重任,不該再給她增加負擔了。那麼合適的人選也就只剩下李明玉一人。
哪怕如今他善惡莫名,但陳閒既然知道了他的動機,還有無窮無盡的仇恨,就不會再輕易懷疑。
這個世上有很多人因爲不得重用而叫屈。
生不逢時,只不過是一個僞命題。
如果你當真有才能爲何不能活成時代喜歡的樣子。
而不是日日抱怨個不停,像是個深閨怨婦,醜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