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川率領山賊一衆,雨天奇襲,大破官兵之事,瞬間在當地颳起了一陣旋風。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還有陳閒少許的觸鬚,向外生長,言辭如虎,這座山上的事情已經變成了類似金蘭結義的起義事件,最終改變了整個土匪窩的性質。
這是陳靖川最終想要看到的結果。
但其中的變化,卻有幾分始料未及。
陳靖川聽着手下們的彙報,心中不由得有幾分憂慮,但他只是與幾個心腹說了一會兒,淺談即止,已是將他們驅散開去。
這件事的影響逐漸傳播開來。
這樣的事情最終結果,便是有不少過不下去的苦農民,亦或是心懷大志的少年人前來投奔,這樣的人數量極爲多,畢竟哪怕是靠近北直隸的青州城,這樣的人仍舊不少。
因爲土地兼併日益嚴重,各處可見的都是家破人亡的百姓,陳靖川倒是覺得這樣的事情不稀奇,但就像新生的濠鏡一樣。
他同樣面臨着敵人滲透的問題。
而且於他而言,這件事,更加叫他束手無策。
濠鏡好歹是萬衆歸心。
但二龍山則就是各方勢力雲動。
誰都想要分一杯羹,亦或是徹底瓦解這個局勢。
不過,好在陳靖川只需要打造一個框架就可以從這裡抽身而去,在一旁旁觀。
不多時,又有幾個小的前來稟告。
“大王,外面又有幾個村子前來投靠,都說乃是吃不起飯了,這城中的大官欺人太甚,如今他們也反了,要叫他們知道些厲害。”
陳靖川點了點頭,坐在高高的虎皮椅子上,而後說道:“叫他們進來。”
這也不知道是多少批人手了。
從原本的數百人,陳靖川的手下已經擴展到了數千人,人數自然是翻着跟頭往上漲,二龍山的地盤也相應的不夠這些人居住。
陳靖川索性將周圍的小山頭都連成了一片,如今聲勢浩大,恐怕還在當年聚義之上。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就連官府都對他們忌憚三分。
之前一窩士卒死於陳靖川之手,也叫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知道這些山匪是不好惹的。
所以如今,即便偶爾有調兵遣將的風聲,但也不過是風吹草動,不再有圖窮匕見之時。
陳靖川要的自然是這樣的效果。
如今朝廷的運作效率極爲低下。
官僚們所信奉的乃是不說不做,不做不錯的爲官理念。
能夠打馬虎眼自然是最好不過,如是這般的動亂,在王朝的末年林林總總數不勝數,可官員們對這些事情雖是畏之如虎,但又不敢處理。
生怕一個處理不好,頭頂的烏紗帽便不保了,做起事來,便以踢皮球爲榮,這踢一腳,那踢一下,頓時便弄得稀裡糊塗。
畢竟對他們而言,這朝廷與王朝,與百年興衰都與他們無所關係,就像是他們,大可說,一朝天子這朝臣仍舊是那麼幾個模樣。
到時候換個主子,他們仍舊可以身居高位。
人便是這樣只要願意到新王朝的狗,便是皆大歡喜。
不做事,便不會錯。
面對饑荒,他們首先想到的是中飽私囊,其次纔是家人安危。
他們各個富貴逼人,但仍舊不捨得自自己的指縫裡漏些錢財給百姓。
哪怕對他們而言,微不足道,但卻是百姓的救命錢。
他們的腳下沾染的是鮮血。
一個新興的家族自草莽與平凡之間,站了起來。
但他們卻開始餐人之肉,飲人之血。
能爲人上人,便不將自己於尋常百姓同列。
只是即便如此。
冥冥之中的王朝更替,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些人過的很好。
少有氣節的,死於殉國。
但隱隱之中,亦是同樣有紛爭。
這等黨爭之說,在他們所作所爲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這等事件到了最後,反倒是被高唱歌頌。
可能是政敵的幾滴鱷魚眼淚,也可能是幾分辛辣的諷刺。
帝國之意,人人紛紛高聲喝彩,爲此大書特書。
其中的玄機蹊蹺,便只有當事人自己知曉。
無數事件就此埋於黃沙之下,不見天日。
而他們瀟灑揮筆。
畢竟最後永垂不朽的永遠不是新的帝王,還是各地的地主與各處能夠投機的富貴之家。
誰都無法動搖他們的地位。
畢竟第一與他們爭鬥,吃力不討好,而且關鍵時刻,他們同樣會在你背後掀起陣陣妖風,而且,他們乃是實打實的中立派,他們可以負隅頑抗到底,也可以與你把酒言歡。
這樣的人,從不缺少。
他們可能是達官顯貴,也可能是高門大戶。
陳閒看慣了歷史,自然是知曉,一個腐朽的傳承,從來不是自後半葉方纔開始腐化的,一切均是起自於初始。
在王朝交替,日月當空之時,這種腐化已經從根本上開始盛行。
誰人當官的目的如此純粹,不然哪會有朱洪武時期的慘狀了,那麼多官員,若是說清廉,如何會如此?
那麼多官員若是毫無私心,怎麼會被戴上枷鎖,亦或是剝皮紙草。
朱洪武是個不得了的能人。
但畢竟他也只是接過了朝廷的接力棒,再如何,他不過是一個王朝新興的執政者,總歸無法跳出一個大體的框架。
那麼日後對他的清算,與反噬只會越發狂熱。
他動了一些人的利益,但他的子嗣卻不得不依仗這些從前他嗤之以鼻的高門大戶的力量來維持脆弱的王朝。
陳靖川不由得想到嘉靖一朝清理皇莊這等無奈之舉,當年朝廷可不止於如此。
所以要打破這樣的情況,唯有一個辦法,自是從下到上,毫無姑息的大革命。
但這樣的事情何其難?
農民造反尚且可以靠着當地門閥們的資助,自左右逢源,然後在登上帝位之後,給與這些勢力相應的好處。
但若是陳閒這般做了,便是與天下人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