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直隸總督譚廷襄撕碎了手裡那張紙,扔在地上,怒不可遏的他還不解氣,又一口唾沫吐在上面,用靴子狂踩。
1857年1月17日上午8點,聯軍兩個軍官乘坐小船向譚廷襄遞‘交’最後通牒:上午10點之前把大沽口‘交’給聯軍。
“這次不是我們天朝不仁慈,是你們自己找死!別以爲你們有幾條破船就可以威脅朝廷了,你們敢上岸,我的兵就把你們這羣只會跳着走路的殭屍砍成片片!”譚廷襄咬得牙咯咯響,他轉身朝自己的‘侍’衛叫道:“把我的盔甲給我拿來!”
盯着天津刺骨的冬風,馬伕陳天浩揹着一把金胎弓,腰帶上掛着箭壺,手上提着一個小布袋,一路小跑經過摩拳擦掌的兄弟和獵獵作響的戰旗,他跑上大沽口北炮臺,上面幾十‘門’大炮左右站滿了眼睛朝海面觀望的兄弟,但他要找的人一眼就從人羣中識別了出來,一個全身盔甲的將軍。
他的主子指揮官天津右營遊擊沙‘春’元。
“主子,我把金胎弓給您帶過來了,”陳天浩走上幾步單‘腿’跪下把弓箭給了主子,又提了提布袋,笑道:“還給主子您帶來這福壽膏,要是主子殺敵殺累了,‘抽’兩口解乏!”
“哈哈!”沙‘春’元笑聲回‘蕩’在炮臺上,他說道:“不用了,老陳,今天兩炮就把洋鬼子趕回家了。”
這爽朗自信的笑聲感染了炮臺上的大清將士,本來都是滿臉興奮,此刻更是用字正腔圓的天津和北京話調侃起外面的洋鬼子來了。
陳天浩提着煙槍,站起來看着自己的主子,滿心敬佩和仰慕,現在沙‘春’元穿着一身他祖宗從關外殺進中原的滿清大將盔甲,高高盔槍上的紅纓在海風裡飄揚着,清朝的盔甲上的金線和銅鏡在朝陽裡反‘射’着光芒,沙‘春’元掛在背上地金胎弓,這把他祖宗被某個貝勒賞賜的武器一直就掛在牆上。今天是主子爲了讓九泉下的祖宗享受殊榮才讓他陳天浩從營裡拿出來,在炮臺上走動觀瞻,簡直如天神下凡;
看着這和體威風的盔甲,陳天浩卻眼睛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這洋鬼子太氣人,本來現在大清的天下不太平。他們還要來找事,大人從天津城裡派駐到領導管理這炮臺幾個月,可瘦了一圈,連大肚子都不見了,要是老夫人看到了兒子這樣,不知道會多心疼。
沙‘春’元卻沒注意到僕人的感動,他此刻很興奮,他被授命加固、指揮北炮臺,現在這大清北方最強地炮臺被他修了起來。海面上的兔崽子敢來找死?
他們確實要來找死。剛剛兩個小時前。一艘掛着白旗送通牒地小船駛過炮臺地炮口上了岸。洋鬼子真要打。還通牒?這可真哏(gen兒)啊。
幾條冒煙破船要打‘炮’臺?吃屎去把!
在心裡好笑地同時。沙‘春’元也下定決心。要打贏這關乎天子尊嚴地一仗。這一仗只有軍功和加官進爵。
“爺們們拿了餉銀。天天吃香地喝辣地。是不是閒得難受啊?”沙‘春’元笑着大聲對炮臺上地士兵們叫道:“今個。洋鬼子就來找死。爺們們招子放亮了。給我炮放準了。咱是主人。禮儀之邦。客氣點。打死就行了。別蹬鼻子上臉。往零碎裡轟。給人家留個全屍啊!”
沙‘春’元地話讓炮臺上近千號士兵大笑起來。
一個士兵大叫起來:“沙爺。我們弟兄們都拿足了兵餉。就等着打洋鬼子了!您老瞧好吧!”
“這次洋人就20幾條船,能過攔江沙(大沽口水下一個淺灘)不擱淺能開進來的,不會多!爺們們可能努力打,別被對面南炮臺他們搶了大功去!”沙‘春’元指着和他們隔河相望的南炮臺笑道。
“放心,沙爺,我等着賞金娶老婆呢!”一個大眼睛滿清士兵把辮子狠狠地繞到脖子裡,殺氣騰騰的叫道。
士兵又大笑起來。
沙‘春’元非常滿意自己手下士氣高漲的情況,這也很正常,因爲這是一件重大的軍情。所有炮臺上的士兵。欠的軍餉都被補齊了,而大炮打鬼子。有什麼好怕的,這裡的炮都是滿清最好最可怕的大炮,士氣不高漲就怪了。
他跺着步,走到了炮臺最靠近河岸地天字號炮位前,立刻圍在兩‘門’萬斤大炮前的幾十號滿清士兵立刻笑着列隊,讓這個天神一般的指揮官的視線不受阻礙的順着炮身,發‘射’到遠方的洋船艦隊上。
“你說,洋鬼子真哏,我們萬歲爺對他們客氣,人家不理?!非得來找死!”另一個臉白生生的士兵是點炮手,他捏着火繩對沙‘春’元笑道。
沙‘春’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叫人要發財老天都擋不住,他們傻得非要給你們送錢。”
旁邊一個面容枯槁的黑臉老兵弓腰笑道:“沙爺,我等這天好久了,就怕洋鬼子不來。”
“哦?你這身板?這風別吹飛了你。”沙‘春’元心情很好地和這老兵開玩笑。
“沙爺,老王是雙喜臨‘門’,剛添了孫子。”有人解釋道。
“好!恭喜你啊!記得和你孫子說,你是打過仗的!等打完,來我營帳,我給你小孫子起個好名!津捷或者是國威什麼的。”沙‘春’元哈哈大笑着轉身走了。
被大人一說,50多歲的老王身子骨好像都輕了,喜得合不上嘴,但又怕別人嫉妒,他扶着冰冷的炮身,看着洋人艦隊叫罵起來:“哎,你們說,這羣狗孃養的是嫌活的長把?和咱皇帝叫板,找死吧。”
“他們爲什麼要打仗呢?”有人很不解的問道,是用不忍殺生的口‘吻’說地。
“不知道!管他們這和猴子一樣地傻貨呢!連中國話都說不順溜!”有個見多識廣的士兵估計見過洋人,不屑地說道。
“反正和萬歲爺對着幹,就是找死!”王老頭大叫起來。
“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對面的陳明達是推炮車調整炮口地,這個信佛的中年男人正雙手合十喃喃念着,卻被興奮的老王打斷。他擡起頭說道:“王老頭,老陳、小李,你們,還有你們,都一塊唸佛,大家一起念福報大得不可思議。”
“切。這次不用唸佛把,陳明達,你可別對洋人放生啊。”小李年輕氣盛。
但他立刻被周圍幾十人批評了起來:“小孩子,別在神佛面前‘亂’說話!”“誹謗佛是大罪,我家就供着觀音。”“唸啊!反正念佛沒壞事!”
瞄準手是身材瘦削的年輕人,他跑到石條壘成的炮牆上,伸出身子朝下看了看,炮臺就好像個小城堡,建在坡上。比下面河灘高得多,‘胸’牆厚達三尺多,這種工事怎麼可能被攻破?他縮回身子。對大家笑道:“要我白蛋子說啊,這次,不用求菩薩保佑沒事,求她保佑我們發財吧。”
就在天字號炮位幾十號人在念佛的時候,旁邊有人大吼起來:“洋人來了!”
王老頭從合十地手掌上擡起頭,只見洋人艦隊升騰起一股股黑煙,開始如蠢動的豬一樣朝大沽口靠近。
炮臺上一片忙‘亂’,大家各就各位,揹着金弓手摁腰刀的遊擊沙‘春’元。看着自己西洋懷錶的時針指在了10的位置上,因爲盔甲繫上了,他把懷錶小心的從脖子口上放進內衣,在炮位間一邊走,一邊大吼:“聽好了!譚總督有令:今天如果洋人不開炮,沒有大人的命令,誰也不能先放炮!但如果洋人打了,我們就打!”
天字號炮位瞄準手看着洋人艦隊在靠近大沽口喇叭口的時候,6艘較小的汽船冒着黑煙。牛一樣叫着,從艦隊羣中超了出來,在喇叭口一分兩撥,三艘往南炮臺靠去,而剩下三艘正對着他們北炮臺駛來。
白蛋子正緊張,旁邊捱過來一片沙沙聲,他扭頭一看,卻是遊擊沙‘春’元走過來了,他站在最靠外地天字號炮位上。也有點緊張的說道:“看準啊。千萬我們別先開……”
話音還沒落,駛入大沽口的六艘炮艇周圍猛地爆裂出一片巨響。雲一樣地白煙在河面上蔓延開來,炮彈直接朝滿清炮臺‘射’來。
在炮臺前的河灘上傳來巨大爆炸聲的時候,沙‘春’元先愣了幾秒種後,盯着洋人那些炮艇眼珠子好像都轉不動了,但馬上他摁着盔帽,扭頭大吼道:“開炮!開炮!殺洋鬼子!”
“日你媽!”點炮手小李在沉重的炮身一停下來,就怒吼着點着了火炮,“轟”的一聲,炮口白煙四起,萬斤大炮都猛地一頓,天字號炮位朝着英法炮艇發出正義的還擊。
頓時剛剛還沉浸在寧靜中的大沽口炮聲四起,硝煙密佈。
“刷炮膛!填彈!”白煙還沒散盡,炮位官就竄進那嗆人的硝煙裡‘胸’口貼着炮牆朝河面上觀望,去檢驗自己人的戰績,在他身邊,瞄準手白蛋子已經轉回身來,猛烈地揮着手,叫着:“把炮口往這邊靠!往這邊靠!”
洋人炮艇竄進來的距離更多了。
王老頭用瘦小的肩膀抵住沉重的跑車,那邊的陳明達死命的連拖帶拽,把炮身傾斜了一點,炮後的點炮手已經等不及的大吼:“白蛋子,行了沒!”
正說着,旁邊發出一聲悶響,接着就是慘叫聲,旁邊地字號炮位被洋人的一發實心彈打了個正中,巨大地火炮竟然被炮彈打得樹了起來,下面被側翻的炮車壓碎腳的兄弟發出不似人般的慘叫。
“麻痹的,洋鬼子的炮打得真遠!”王老頭在炮車旁邊,乘着個空閒扭頭四望,整個北炮臺已經被硝煙和巨響掩蓋,他自己的耳朵被自己炮發‘射’的聲音震得嗡嗡響,好像聽不清動靜一樣了,只看到炮臺上石屑四飛,這時候,炮臺空地上一個兄弟,突然摔在地上,空中有不知什麼東西帶着呼嘯好像雨點落下來,那東西削斷了他一隻手。
正看着。突然屁股上被人猛踹一腳,王老頭差點一頭撞在發燙的炮身上,扭頭一看,卻是怒氣沖天地炮位官正指着前面。
“我錯了!我錯了!”當了一輩子地兵,王老頭終於從這輩子聽見過的最大動靜見過地最大場面中清醒過來,他俯下身子。順着前面白蛋子的指揮,猛力推着炮車。
天字號炮位再次發出怒吼。
在白煙中,幾十號弟兄,突然發現炮位官在炮口前,大叫起來,他叫的是:“我們正中!我們正中!”
王老頭猛地從炮車下站直身體,還把腳踩在輪子上,用他還不算昏‘花’地老眼,朝下面河面看去。只見天字號一直猛轟的那首洋鬼子的冒煙船正在河面上劇烈搖晃,它被自己發炮時候的一片白霧籠罩,但從它身下的劇烈‘波’動的水紋來看。剛纔那萬斤炮地炮彈一下正中給予它何等的打擊。
“狗日的,沉啊!”王老頭大叫,對面信佛的陳明達,也發出同樣的聲音,連口戒都忘了:“狗日的!喂王八吧!”
但就在這時,握着大刀趴在‘胸’牆上,興奮大吼的炮位官突然停住了叫喊,整個身體好像被凍在了炮牆上,他喃喃道:“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
那洋船在短暫被正中後。無法再發炮,強烈的海風立刻撕扯開了圍攏他地煙霧,‘露’出這蠻夷船的真身,可以清楚的看到,天字號那萬斤巨炮地一擊,卻僅僅在這條船的船首開了一個小‘洞’,這條船根本沒想炮位官想的那樣,捱上炮彈就粉身碎骨,好像滿清船遇到孫猴子的金箍‘棒’一樣。它根本沒有碎,沒有沉!
不止沒有沉,那正中一炮好像對它毫無傷害。
而現在這條洋鬼子的船又恢復了敏捷,牛般的轟鳴再起,黑煙冒出,鬼魅般後退,在炮位官的面前,炮口正對上了他們。
“它沒沉!繼續開炮!”炮位官跳下‘胸’牆,用帶着難以置信的口‘吻’狂叫起來。
“什麼?!”天字號炮位所有戰士全都震驚了。
“繼續開炮啊!”看着炮手不動。炮位官跺着腳吼了起來。
王老頭瞪着兩眼去推炮。滿腦子卻都是“怎麼會打不沉”的疑問,這簡直是和人腦袋砍下來還能活一個道理。正想着,炮身前傳來一身恐怖地巨響。
正靠着的炮車突然好像活了一樣,猛地給了王老頭一拳,王老頭根本就什麼都來不及想,就像他兒子小時候溜冰摔倒一樣,在炮臺上地盤上的石屑、土灰打着滾飛了出去。
等他‘摸’着腦袋站起來的時候,天字號的第一炮已經被打斜了,大家摔倒一地,而炮位官從‘胸’膛往上全不見了,就那樣半截身體矗在那裡。
“哇!”點炮手小李,從地上坐起來,盯着長官的屍體倉皇坐着往後爬,然後他站起來,猛地朝傻乎乎的王老頭跑過來,臉‘色’黑白相間,黑的是硝煙沾的,白地是他面無人‘色’的臉‘色’。
“會死?要跑?”一輩子兵的兵油子立刻從拿足兵餉的興奮中回過神來,綠營八旗的絕技再一次上身,他立刻轉過身就要和小李一起逃離炮臺。
“退後者殺!”這時沙‘春’元迎着兩人,從滿炮臺硝煙中衝了出來,手裡舉着大刀,旁邊他的馬伕親兵陳天浩緊跟着他,他們朝經過的所有人大吼,他情況也不見得多好,半小時前還如天神下凡般的閃亮盔甲,已經變得如廚房竈臺上的竈王爺,黑乎乎,一路走,一路掉土掉灰。
“你們在幹什麼?!回去繼續打啊!“沙‘春’元盯着王老頭和小李大吼起來,然後他站在炮臺中央,朝四面地硝煙裡大叫:“我們吃皇糧就要報國恩!今個爲萬歲爺而戰!我們是大清士兵,不能被蠻夷打敗!我沙‘春’元今天對着老天起誓,我在炮臺在!只要我活着,洋鬼子一步也不能上岸!是爺們,就他媽地別軟!”
接着他認出了有了孫子的王老頭,他對着他大叫道:“我想好了,你孫子就叫國恩吧!”
說罷,他刀指河道,厲聲大吼:“繼續開炮!”
在這當了一輩子兵也沒見過地勇敢面前,王老頭怯怯的看了看這個好像不認識的沙遊擊,轉身跑回天字號炮位。炮聲再起。
“快你媽的就位,誰他媽的跑,誰是軟蛋!”陳天浩接替了死去炮位官的職位,因爲這個炮位太重要了,沙‘春’元讓自己人監管。
看兩‘門’炮又開始發‘射’了,陳天浩指着外面的洋人船大吼道:“爺們們。給我掀了那個‘逼’!”
一炮又正中一艘小洋船,陳天浩看船上甲板上地洋人倒下四個,雖然這跟他們原來設想的一炮中,船就完蛋,完全不同,但大家已經默認了這個事實,看着一炮打死洋鬼子,陳天浩興奮的大叫起來:“回去我給你們請功!”
話音未落,炮牆好像突然裂開了。就好似有人在裡面塞了一包炸‘藥’,正因爲有功而咧嘴笑的白蛋子就在炸口前,碎裂飛濺的石塊把這個年輕人打得血‘肉’模糊。一聲沒吭就摔在地上。
捂着滿頭的口子,陳天浩掙扎着拉住炮牆上地大口子站起來,血順着辮子梢朝地上滴,他扭頭看了看瘋狂炮擊的洋鬼子們,又看了看倒地身亡的瞄準手,叫道:“誰會瞄準?誰會瞄準?趕緊上來!”
一時間沒人動,大家已經知道洋人炮有多猛,三尺後的石‘胸’牆一下打穿,炮位上的各人全怕了。都想站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不想去別的地方,變動就意味着危險。
“誰?”陳天浩看着能上炮位的第一‘波’熟練手好像沒膽了,有些氣沮,指着後面候補的炮手隨便找了一個,大聲叫了起來:“你上來!”
“我來吧,大人!”老王站了起來,“我當了30多年地炮手,瞄準手也幹過。”
說罷他站起來。站到剛剛被打出來的缺口前,用‘胸’膛掩蓋住了好像虎口一樣張着的它,指引着炮口方向。
“我爲什麼要出來?就爲了大人說地一句你孫子叫國恩嗎?”王老頭滿腦子‘混’‘亂’,“誰當兵不是爲了吃皇糧?誰想當兵爲了死的?我吃了30年安穩皇糧,都有孫子了,竟然傻‘逼’了一把,也許是最後一把,孫子,你叫國恩!記住!”
但當他指引的一炮發出。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炮位裡好像在硝煙裡騰起了一條龍,大家並不說話。但眼神卻變了,點炮手對他點了點頭,他的位置被老張接替。
“好!就是這裡,開炮!”王老頭大吼着。
親自來天字號炮位督戰的沙‘春’元也對他點了點頭,一邊用沾滿血的手絹捂住臉上被擦破的傷
洋鬼子的炮轟越發密集了,沙‘春’元從北炮臺看過去,可以看到上面好像成了一口大鍋,炮臺就是鍋口,白煙幾乎好像一座小山一樣升騰在上面,可想而知自己這裡也一樣。
敵人炮火犀利地可怕,整個炮臺好像被掀了一遍,屍體遍地,被打壞的火炮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士兵被派到還在發‘射’的炮位後面做候補,或者在敵人炮彈‘亂’轟下盡力收拾着炮臺上影響戰鬥的障礙。
而炮臺被炸啞了一半,但天字號炮位還在怒吼,所以沙‘春’元才親自來這個最重要的炮位督戰,目睹這些士兵的勇敢,他的血在沸騰,吸進硝煙再呼出來好像氣都在燃燒,頭髮都一根根立了起來。
在他面前,陳天浩血流滿臉的在指揮,這個炮位不停受到轟擊,炮手一個又一個失去,而立刻又有新地士兵沉默的頂替上來,他用沉默迎接死亡,而他們的同袍和前面王老頭回應的是沉默的點頭,心照不宣的點頭,對在他們面前不停殺害自己兄弟的洋人的仇恨,滿清的國恩!
在炮位旁邊,已經堆了24具屍體,24個大清忠勇之士都在天字號炮位爲他們自己地信仰戰鬥過,洋鬼子地炮彈也炸不散這些滿清文明的忠魂。
“一步不後退!南炮臺還在響!我們也要響!今天天津右營地兄弟跟我血戰到底!”沙‘春’元在敵我雙方的炮聲中回‘蕩’在廢墟一般的北炮臺上。
但南炮臺雖然還在響,卻不過是零零落落的炮聲從洋人火炮攢擊下發出來,一個小時的炮轟完全打掉了炮臺戰鬥力,北炮臺也一樣。
沙‘春’元看着自己炮臺上還剩下的幾‘門’炮地吼叫,他‘抽’出刀來,指着炮臺的一個又一個豁口大吼:“藤牌兵堵上去!”
從哪裡可以看到,沒有了炮臺火力壓制,洋人汽船已經安全靠岸,一羣羣的高帽妖兵從蒸汽船下來。朝炮臺上衝來,法國軍旗和叛軍的小刀軍旗好像針一樣的扎着沙‘春’元的眼睛。
“轟!”在沙‘春’元眼前,堵住炮臺塌陷缺口地滿漢士兵被對方發‘射’的霰彈好像鞭子‘抽’麥子一樣,死傷慘重,他從天字號炮位前跑了開去,舉着刀大吼:“後退者殺!頂上去!”
在雨一樣的洋槍子彈中。高帽洋人,白皮和黃皮的,好像魔鬼一樣,用刺刀屠殺着‘肉’搏的滿清藤牌兵,沒人能擋住他們。
“天啊!天啊!”沙‘春’元瞪着難以置信的眼睛: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解下背後的弓,開始搭箭,但箭壺裡滿是絕望。
就在這時,一發炮彈掀飛了英勇抵抗了一個半小時的遊擊沙‘春’元。他渾身血‘肉’模糊死在了炮臺的廢墟上,死不瞑目。
“沙大人死了!沙大人死了!”這驚恐地聲音瞬間從一個嗓子裡跳到另一個人嗓子裡,傳遍整個炮臺。還在‘射’擊幾個炮位立刻啞火了。
這羣第一次見洋人,在對方壓倒‘性’炮轟下,瘋狂抵抗了一個半小時的滿漢勇士,卻被頂樑柱的倒塌而徹底摧毀,人人都在逃命。
“靠他大爺地!老子瘋了!老子瘋了!我孫子叫平安!”天字號炮位唯一倖存的第一批炮手只有王老頭,那炮位上一‘門’炮就死了29個人,他竟然沒死,他在連滾帶爬朝妖兵攻來的相反方向逃跑時候,腦子裡竟然是無比後悔的感覺。
而陳天浩無力阻止天字號炮位的潰逃。雖然他舉起了刀,但他的勇敢無法追上老鼠一樣風一般消失的士兵。
他怔怔的看着那‘門’炮口發紅的銅炮,好一會,然後好像突然驚醒了一般,大叫起來:“主子!”
在不遠處,他見到了手握祖傳金弓趴在地上地沙‘春’元。
刀從手裡滑了出來,他呆立不動;
潰兵扔着盾牌刀劍,瘋狂從他身邊逃開,他呆立不動;
洋人和宋軍的子彈從他臉龐上擦過。他呆立不動;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沙‘春’元,他家三輩子服‘侍’的主子,就這樣不在了?
然後陳天浩的身體猛的飛了出去,好像被一個大錘捶在身上,他趴在離主子不遠處的地方,血從他胳膊上流了出來,但他卻根本沒看到沒感覺,眼裡只有沙‘春’元。
接着一雙皮靴停在了沙‘春’元的屍體前,一隻袖子上帶着金‘色’小刀‘交’叉標誌的手拉動了沙‘春’元手裡地金弓。但死去的沙‘春’元好像不想放手。那隻手猛的幾拽都沒把那弓從沙‘春’元手裡拉出來,一隻皮靴在陳天浩眼前猛的踹上了沙‘春’元的屍體。金弓易手了。
“哇哈哈,這弓不錯啊。賣給海京古董店值點錢吧。”
趴在地上的陳天浩在周圍滿滿的高帽妖兵面前不敢動,他只能裝死,那聲獰笑讓他好像凝固在冰冷的地上。
周圍妖兵在拿走好東西的丁‘玉’展這個頭離開後,紛紛去翻檢沙‘春’元這個滿清軍官地屍體,妄圖找點值錢地東西,沒人注意不遠處一具渾身是血的“屍體”在流淚。
幾分種後,那具屍體猛地跳了起來,甩着被子彈打骨折地胳膊,斜向狂奔着,如此之快,以至於米尼槍的子彈都沒傷到他。仗着熟悉地形和滿地潰兵‘亂’跑,他進了炮臺下層的一個‘門’,沒人往下層跑,這是死地,陳天浩進了黑漆漆的屋子後,撲通跪地,對着虛空磕了三個頭,那是給主子的,然後又磕了三個頭,那是給他父母的。
然後他掏出一包洋火來,這奢侈品是沙‘春’元賜給他的,本來他想用來給沙‘春’元遊擊點菸的,此刻陳天浩單手‘抽’出一根火柴,劃亮了扔了出去。
火柴的亮光照亮了這個倉庫裡的東西:火‘藥’、炮彈、子彈………
在聯軍佔領北炮臺半小時後,突然北炮臺軍火庫爆炸,給聯軍造成了這次行動中最大的傷亡。
而在從沒見過洋人的南北炮臺3000士兵殊死抵抗並失守後,炮臺後的炮臺,以及周圍的各路援軍,突然明白了洋人是什麼,然後6、7千人撒丫子就跑了,譚廷襄等大官逃往天津,大沽口突然成了不設防區域。
而先前因爲擔心大沽口太強、把英法打得太狠、以至於傷了和氣的咸豐,接到《大沽口失守!天津告急!北京告急!》的奏章後,再次思密達了。
此次大戰,督標、提標、天津鎮標陣亡兵223名,天津練勇陣亡49名,火器營陣亡4名,提標陣亡9名,健銳營陣亡10名;
各營傷162人。
滿漢官員陣亡9人,傷8人。
總之清兵死了近300人,受傷170人。
而登陸作戰的聯軍部隊,南岸登陸部隊,英軍180人,法軍200人,宋軍350人;北岸登陸部隊,英軍189人,法軍100人,宋軍200人。
英軍戰死3人,傷10人;法軍4軍官和幾個水手陣亡,傷20人,宋軍戰死9人,傷30人。
其中法國和海宋傷亡過大的原因就是佔領北炮臺後,火‘藥’庫莫名其妙的爆炸了。
“那是清妖的圈套!我要報仇!天津清妖要不投降,我就滅了他們!你給我轉達!”頭纏紗布、胳膊吊在脖子裡的丁‘玉’展對秦麻子氣咻咻的說。
“誰他媽的讓你搶這麼積極,衝那麼前,一個小炮臺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居然自己都被火‘藥’庫炸了,活該!”秦麻子斜眼看了一眼這個傢伙,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