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戰場上沒有無神論者
“旅帥,您歇下吧。”手下拉過一把太師椅,把累的走路都在顫抖的那個人畢恭畢敬的扶到椅子上坐下,這個人渾身好像剛從血桶爬出來,又被放到火yao上烤過一樣,原來黃色的軍衣已經變成了紅色散發着刺鼻的硝煙味。
屁股一靠到椅子上,立刻全身都好像癱軟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看向自己血污糊住原本顏色的手,哪裡仍然青筋暴起的緊握着那柄砍得刀刃缺口多的如同鋸子般的鋼刀,他長出了口氣,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在這隻拳頭上,慢慢的食指離開了刀把,接着是中指,一根又一根的手指擡離了刀把,喀吧一聲響,刀從手裡掉落在了地上,而他曲着五根手指好像爪子一般的右手正在空中劇烈顫抖着,疼的連再次握拳都做不到了。
此人正是率部攻入缺口的太平軍朱清正,此刻正坐在韶州知府後廳臥房裡。
他等於從太平軍大營開始一路殺進缺口、無情的追殺滿清潰兵,一直殺到衙門,徹底佔領這中樞。不知道砍倒多少敵人,只知道現在渾身累加疼已經讓他半個身子抽搐麻木。
耳邊傳來鳥槍聲、吶喊聲、慘叫聲,但他一點也不願去響,視線漸漸模糊,他只想坐在這椅子上,感受着這最舒服的姿勢,簡直頭一仰就可以睡過去。
“旅帥,你喝口水吧?”一個士兵滿懷敬意端着一杯水朝面前這位太平軍悍將遞過去。
“水?我歇會就好。”朱清正累的眼睛都好像睜不開了,眯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說道。
那手下愣了一下,但趕緊屏息凝氣的轉身端水離開,但他剛轉身,就聽到背後一聲大響,回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剛纔眼睛都睜不開的朱清正猛地翻身倒地,因爲沒有力氣站起,是順着椅子滑下來的,把椅子都撞翻了,他雙膝一跪倒地,那曲在空中的爪子一般的右手猛地被左手狠狠的握在一起,他合拳收臂,把拳頭頂在下巴那裡,淚流滿面的他閉目大叫道:“上帝啊!感謝您賜我今日的勝利和光榮!感謝您看顧我啊!”
“戰場上沒有無神論者!”這句話是歐洲戰場上英國某隨軍牧師說的一句名言。
無論多麼勇敢的士兵,無論多麼堅定的無神論信仰,但在戰場上是另外一件事。
這裡你只是一隻螞蟻。
你隨時會死,你才英勇你也擋不住子彈、刺矛和大刀。
這裡看的很多都是運氣,人類不可掌握或者未知的領域。
所以戰爭中士兵往往都極其容易迷信,太平軍不用說了,文盲愚昧的新兵上去兩趟戰場,下來一個比一個虔誠;就是滿清,將領出徵前無不逢廟就拜,如果勝了立刻開始天天拜那個神,直到不靈爲止,士兵更是信什麼的都有。
(作者注:這個資本主義牧師具有歷史侷限性和階級侷限性,不知道未來有代表歷史發展方向和人類最終結局的那個主義!各位要帶着批判的眼光去看哦。)
但朱清正和那些除了種地什麼都不懂的文盲不同,人懂的越多越難忽悠。
他家傳就是裝神弄鬼跳大神的,加上走南闖北,不是你說什麼就信什麼的。
就好像佛教一樣,對愚夫村姑就宣傳什麼漫天神佛,廟裡各種菩薩羅漢都有,騙你掏錢,而面對當時的儒家信徒,這羣人飽讀詩書很難忽悠,佛教又換了一副嘴臉,自稱俺們是無神教,拜的是佛祖的大智慧。(佛教正宗教義的確是無神教,怕是很多朋友吃驚了。但歷朝歷代和尚都是有錢人,不玩兩面派是搞不來這些地產和香火錢。)
太平天國那種歪曲化的聖經不行,但趙闊可以忽悠的了他朱清正。
一是趙闊說什麼都一套一套的,絕對讓你目瞪口呆;二是他覺的趙闊這個上官艱苦樸素,很值得尊敬;很關鍵的一點,在開始南征後,趙闊表現出了讓人瞋目結舌的軍事才能。
以前跟着洪秀全他們的時候,在士兵口裡,趙闊不過是個蕭規曹隨的中規中矩將領,從來不對戰爭指手畫腳,你們頭說怎麼打我就堅決的按命令去打。
戰爭是什麼?戰爭是門藝術。
戰爭藝術家全部是創新家,比如楊秀清他們研究出火yao穴地攻城、研究出浮橋快速搭建、研究出水陸快速行軍法,這都讓下面敬佩萬分,趙闊這方面很弱,給人的感覺就是跟着上頭走的一般將領。
但一出天國,趙闊就變了一個人。比如一到韶州城下,趙闊就命令開挖了雙層地道,這創意驚得當時出席軍事會議的各個手下半天嘴都沒合上去,想想之後佩服的只能五體投地的份,因爲這如果成功,幾乎等於一下就能毀滅掉守軍的第一波防禦。
朱清正等一些趙闊精心挑選的將領也跟着輕茅團聽他教課,地理真是匪夷所思,朱清正覺的自己以前完全是井底之蛙,對趙闊的敬意再加三分,心裡認爲這也許是真正的賢者。
你服了對方,自然開始信對方的話。
朱清正開始研究原來覺的不怎麼服氣的聖經,在今天死戰之前,他第一次虔誠做了祈禱,好像從那刻開始,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而是他們在戰鬥——他和他頭頂上的那位上帝。
在獲得了無比的成功光榮和生命之後,一直躺在椅子上半睡半醒的他突然彷彿聽到上帝在對自己說話(在大概屬於宗教人士的幻覺吧,我天天想某個特定美女,也許也能晚上突然看到她在牀上對自己一笑),一個激靈用盡全身力氣跪在了地上,已經淚流滿面了。
這一刻起,他被趙闊蠱惑成功,成了一個真正的信徒。
但他不知道他的恩師趙闊其實根本就不信任何東西。而且也不是什麼賢者,不過是前世一個黑道大哥而已。
就在這時,門外跑進一位太平軍士兵,對着跪地的朱清正一抱拳說道:“稟告旅帥,我們在城裡抓到一夥搶劫民宅的清兵,但他們說認識您。”
“叫什麼?”朱清正揮手讓那人把自己攙扶起來,他自己根本起不來了。
“張三得,他說您知道。”
“張堂主啊。”朱清正點了點頭,說道:“扶着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