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與白纖芸的相遇彷彿一個契機,打開了那緊鎖的魔盒。只是順序有些顛倒,大概人們總覺得最重要的應最先見到。那些與“我以爲”不相符合的,便成了意外。

展鵬輝正忙得焦頭爛額之際秘書打電話進來,說有位女士找他。

“有預約麼?”

“沒有……”

“那就說我沒空。”展鵬輝微微蹙眉,手裡的筆一刻未停,平日裡精明能幹的秘書怎麼也會有這樣的失誤?

“是舒曼小姐找你……”在展鵬輝掛上電話的那一刻聽到話筒裡傳來的焦急聲音。

“讓她進來吧。”展鵬輝勾起嘴角,眼前出現的赫然是舒曼對着自己秘書指手畫腳的模樣。

“進來。”聽到敲門聲,展鵬輝放下筆,快速整理了一下桌面。

舒曼推門進來,走到他面前坐下,“好久不見。”

展鵬輝挑挑眉,這應當是個很不錯的開場白,至少人人喜歡,最近聽得最過頻繁的就是這一句。

“最近好嗎?”舒曼說的誠懇,未施脂粉的臉頰看不出任何歲月痕跡。衣着也是休閒,簡單的T恤外套配上牛仔褲帆布鞋,頭髮只是簡單的馬尾。眼前的人不禁讓展鵬輝想到大學時代,她這樣走出去,定會有人認定她不過大學新生。

“挺好的。”展鵬輝點頭,手掌微微合攏,拇指輕輕敲着桌面。

“你不好奇我爲什麼來找你嗎?”舒曼看着他,神情之中卻隱隱透出一股哀傷。

“爲什麼?”展鵬輝十分配合,卻不見得有多麼熱切。

“你簡直一點沒變。”舒曼笑道,“上次的婚禮我幫小芸擋了幾杯,喝得有些醉,樓昕就先送我回去了。”

展鵬輝看着她,鬆弛了身體靠進椅背。原來他們都看到了自己。

舒曼忽然拉起袖子,展鵬輝不由凝神看去,她腕上戴的赫然是自己那塊手錶,卻因爲尺寸太大,幾乎滑到了手肘位置。舒曼摘下手錶遞到展鵬輝面前,後者接過來,微微頷首,“謝謝。”失而復得,再一次!

“會不會好奇爲什麼是我拿來還你。”展鵬輝垂下視線,聽得她說:“小芸說你回來三年了,卻沒有跟任何人聯繫,爲什麼?”

似乎當年跟你也不是很熟吧?展鵬輝心道,擡頭看她,“我不知道爲什麼你跟樓昕會走那麼近,但我知道你不是他女朋友。”

“哦?”舒曼似乎有些吃驚,揚揚下巴,“你……這麼肯定?”

“不知道。”展鵬輝搖頭,“你可以當我是在自欺欺人。”

“我真的很討厭你自作聰明的樣子,”舒曼微微眯起眼睛,那神情跟當年一模一樣,原來真有什麼是不會變的,“不過你那臭屁的自信卻每次都那麼準。”

展鵬輝笑,揚了揚手腕上的表,“爲什麼是你送來?”

舒曼看着他,“如果某人肯請我吃晚飯,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展鵬輝露出一個爲難神色,然後勉爲其難點點頭,“那好吧。”

舒曼瞪他一眼,天知道這個男人就是會裝!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

他們沒有繞得很遠,就在附近的一個餐廳坐了下來。溫暖燈光灑在巨大的落地玻璃上,反射出一片光暈。

舒曼招來服務員點菜,展鵬輝打電話,“我不回去吃飯,你自己叫外賣……嗯……那就這樣。”

“女朋友?”舒曼點好菜擡頭看他,其實她覺得不像,因爲說話的口氣。

“不是,”展鵬輝搖頭,“我沒有女朋友。”

“在等他?”舒曼問得直接,因爲對面坐着的人是展鵬輝。

“不是,”展鵬輝拉開餐巾的動作頓了一下,“只是沒有遇見合適的。”

舒曼點點頭,“他也是這麼說……”

“呃?”展鵬輝擡頭,目光灼灼。

“他說若你沒有女朋友一定不是在等他,而不過因爲沒有遇見合適的,”舒曼看着他道:“他說你不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你不會委屈自己。”

展鵬輝沒有說話,只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半晌過去才淡淡道:“他對你說的倒是不少……”

“因爲只有我知道你們當年的事情。”

“呃?”展鵬輝有些驚訝,他並不認爲樓昕會告訴她一切。某一些難以啓齒的東西任誰都不想提起。

“他當年離開學校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你。”

展鵬輝臉上的一點溫度迅速退去,“我知道。”他說。

舒曼忽然笑了,“你相信嗎?其實情敵是可以成爲好友的。”

展鵬輝忽然有些後悔跟她來吃飯,她似乎一直在跟自己兜圈子,說了半天沒有一句重點。

“我不知道那些謠言是怎麼出來的,我莫明其妙就替人背了黑鍋成了主角,而真正的當事人卻逍遙法外。”舒曼捏着杯子的手指很用力,指節清晰,血管分明,“你知道他當時的壓力有多大?”

誰沒有壓力?展鵬輝覺得諷刺,誰又知道自己當時的壓力有多大?而最關鍵是,今天興師問罪的人不該是她舒曼,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用的又是什麼身份?展鵬輝不悅,臉色也冷了下來,“我不想跟你討論當年的事情。”

“你在逃避!”

“不,”展鵬輝搖頭,“我從來不做這樣的事情。”

“那你爲什麼不去找他?”

“我爲什麼要去找他?”展鵬輝蹙眉,強壓怒火,他和樓昕之間的一切,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畫腳。

“展鵬輝,你簡直不可理喻!”舒曼惱火,眉頭上揚。

我不可理喻?展鵬輝哭笑不得,爲什麼他們兩個總是喜歡這樣的溝通方式?以前還有樓昕勸架,那現在呢?

上菜的空檔,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各自神情嚴肅捧着茶杯認真喝水。

“你們的菜上齊了,請慢用。”

“謝謝。”舒曼道謝,看了眼展鵬輝,吐了口氣,“我本來是想跟你好好說的……”卻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展鵬輝點頭,他又何嘗不想跟舒曼好好說話,只不過似乎一碰見樓昕的事情他就有些亂了方寸。

“我……”舒曼斟酌一下,緩緩開口,“本來是他要來還你手錶的,但是我自告奮勇,跟他說讓我先見見你,先確定一下你的態度比較好,我知道我有些多此一舉,也有些自作聰明,”說到這裡舒曼看了一眼展鵬輝,似乎在說,這都是跟你學的,“可我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難受!”

所以你跟個超人似的想保護他?展鵬輝諷刺的想,不知道樓昕知道她這個想法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你能想象嗎?”舒曼把玩着手裡的白色瓷杯,深色茶水已經涼透,“他把手錶遞給我的時候,那依依不捨的樣子……就好像……”舒曼極力回憶,“我是要他賣兒賣女!”

這什麼比喻?展鵬輝露出一個尷尬神色,顫了顫嘴角,慢慢喝完手裡的水。

“我知道他很想你,雖然他從來都不說……”

那你怎麼知道?展鵬輝暗暗想,難不成有讀心術?

“其實你表現的很明顯,”舒曼忽然換了話題,展鵬輝一時不適,差點被茶水嗆到,“你對他的態度太不一樣,只是大家都沒有往那方面想,再加上你刻意的誤導說樓昕是你‘叔叔’,就更不會有人懷疑。”

“可你不是看出來了?”

舒曼點頭,“就是覺得你們不對勁,說不出理由,大概是因爲眼神。”

“眼神?”展鵬輝疑惑。

“嗯,情人間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