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送我回來……”樓昕轉身,看着那人微微頷首。
“上去吧。”展鵬輝與他“再見”,目送他上樓,身影消失在電梯,樓層指示燈開始跳動。
原地踏步。
展鵬輝走出樓道,點了支菸站在一旁,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狀態……能看得到他家窗戶的樓下,成了他抽菸最好的地方。
尼古丁的刺激已經漸漸失去功效,似乎無論怎麼深深用力吸入,都無法驅走身體裡滿腔的……
難以形容的壓抑。
呼吸困難。
如此和平安詳的相處出乎展鵬輝意料,或者說……這樣的情景並不是他想要。他寧願大聲斥責,聲嘶力竭,你爲什麼那麼對我?你爲什麼不回來我身邊?爲什麼要跟別人走得那麼近?你是不是在等我,你有沒有在等我?
他寧願緊緊抓住那人雙肩搖去他一切僞裝的鎮定和淡然,他要清楚明白的看到他眼底刻骨的痛和深切的思念……
展鵬輝微微蹙眉,眼中流露的情緒大概能打破一切寧靜……
--不愛,便沒有這樣的煩惱。
展鵬輝忽然想到多年前自己表白的那個夜晚,樓昕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今日看來赫然至理名言。
如果不曾愛過,自然不會有這許多的難過悲傷惆悵思念……
可事態的發展從來都不曾因爲自己的意志而轉移,如果愛情的發生真的可以說控制就控制說熄滅就熄滅……那不是太過可笑?
人人都能灑脫而自得,卻不是真實人生。我們都戴着面具,計算着利益得失,如果才能收到最大回報,如何才能控制成本。
可愛情不是生意,不是利益。它是人類內心深處最純粹最真摯的情感。無法用任何世俗標準衡量。
那種無力挫敗深深籠罩下來,灌滿了全身,讓他無法動彈。展鵬輝別開視線,深深嘆氣,雙目已然通紅。
原來別人失意時候說過的那些勸慰話語用在自己身上統統沒有效用。
“愛情產生只需要一瞬,可是維護卻需要無比時間精力,我做不來。”
“那讓我來……歡迎試用,包換包退。”
“那你是在拒絕我嗎?逃避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你爲何要推開一個喜歡你而你也喜歡的人?”
多年前的那些片段忽然排山倒海而來,展鵬輝措手不及,只能愣在原地,生生看着那些畫面一步步向自己逼來,清晰而真實……
無處可逃。
***
工作的忙碌確實可以暫時屏退紛繁思緒,可展鵬輝忽然發現他無法全然專心,開會時候的心不在焉,審批文件時候的微微走神……那些思維的空擋裡面,從來只有一個身影……
樓昕。
這個名字如同魔咒,刻在了他生命的每一寸空間。
樓昕……樓昕……
夜深人靜,四下無人之時,他便會把這兩個字拿出來細細咀嚼,一絲甜,一絲苦……
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他用驚人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的行爲,每次提起電話按下那個號碼,卻總會在“嘟……”一聲響起之前掛斷;每次走到他的樓下,看着那漆黑的窗口,都會抽一支菸,再慢慢踱步回去……
那種隱身的狀態似乎成了最好的方式……
其實習慣了就好,不管有多苦有多痛。他常常這樣告誡自己,習慣了就好。
雖然六年過去,他一直沒有進步。
範曉晨自然會好奇,“爲什麼從來沒聽過你提起你有個叔叔?”
展鵬輝轉頭看她,神色自若,“難道我所有的親戚都要給你報備?”
範曉晨直視着他,搖頭,“展鵬輝……真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麼……”
“不,”展鵬輝搖頭,努力掩飾不安,“我沒有。”
“可你的決定和標準並不代表就是正確啊,”範曉晨的目光帶着難得的認真和探究,“你不能剝奪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利。”
展鵬輝蹙眉,表示他的耐性已然到了極限,“我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私隱到處宣揚吧?”
“那隻看你的私隱跟誰有關……”範曉晨言辭誠懇,循循善誘,“展鵬輝,其實這些年……你過得一點都不快樂,你甚至都不會笑你知道嗎?”
“呃?”展鵬輝英挺的眉擰得更緊,她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六年……舒曼說你離開他們六年,”範曉晨頓了頓,道:“你這六年的生活你想過沒有?每天過得是什麼日子?我還以爲你生性如此,可聽舒曼說六年前的你,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她說你很直接,很霸道,很桀驁,很張狂……那些所有可以形容一個人個性的詞彙似乎都被她搜刮了出來,可我想象不出……”範曉晨垂下視線,眉頭也輕輕皺了起來,“跟我一起生活的展鵬輝是個深沉而壓抑的人,雖然他脾氣很壞,嘴巴很臭……可舒曼和我認識的你……根本就是兩個人。”
“她說那個時候的你勇於爭取,對旁的一切從來都是不屑一顧,可現在……”
“六年……”展鵬輝看着她,卸下了僞裝的平靜,“能改變的太多……”
“只要……”範曉晨伸手按住他心臟的位置,“這裡不變就可以了。”
“是嗎?”展鵬輝望着她,眼神複雜。怎會這麼簡單?
“是,”範曉晨點頭,“我們總會給自己找很多借口,他有沒有變,我會不會被人嘲笑,今後會如何,能不能回到過去……可你不去做便永遠不會有答案。”
“不試試怎麼知道?”範曉晨嘆息,“生活已經掐死了那麼多希望,難道最後剩下的那一點,你也要放棄?”
展鵬輝望着她,心底已然動搖。也許一切都比自己想象中簡單。
我們總會人爲的誇大困境與磨難,卻不知你只要揚起頭,堅韌面對,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愛情呢?是否同解?
不論如何,時間總是流動。夏天來了。
展鵬輝還是沒有“試一試”,如果當初他就能那麼做,也不用回國三年都不曾找他。
有的時候怯懦真的是種很恐怖的情緒,它在不知不覺中吞噬你所有勇氣,代替你思考,主觀你行動。
直到那天,展鵬輝接到裴炬電話,說是太久沒有見面,大家一起聚聚。展鵬輝應承下來,他知道裴炬說的“大家”裡面,一定包含了樓昕。他捏着聽筒,無意識的聽着裡面傳來的“嘟嘟……”聲,心底一片空白……
是要見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