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或者尷尬,在此刻場景應該如何區分?
展鵬輝不知道,樓昕更加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撿起剛纔的話題,說:“舒曼幫過我很多。”
“是嗎?”展鵬輝轉頭看他,神色清淡。
“嗯,”樓昕點頭,“在最尷尬最爲難的時候。”在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是因爲阿姨?”展鵬輝何等聰明,舒曼能幫上什麼?樓昕何等獨立之人,除非……一個善意的謊言,一個虛假的身份?
樓昕笑了,“你真什麼都知道。”他低下頭想了想,看着展鵬輝道:“我跟舒曼去辦過假證的。”
展鵬輝一怔,有些反應不過來,需要做到這一步麼?但他能夠體諒也能夠理解,所以他只是笑了一下,“想不到她這麼仗義。”
“她說情敵纔是真正知己。”其實樓昕也不知道舒曼爲什麼要幫到自己這個程度,她一個年輕女子,不談戀愛不交男友,卻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打轉,究竟圖的是什麼?只是樓昕後來漸漸明白,並不是每做一件事都需要目的和功利,就好像他每年兩次的獻血。而他也開始相信,異性之間確實能夠存在純粹的友情。她那麼做,大概真的只是想幫忙。
展鵬輝忍不住“哈”得笑起來,“情敵?”這話怎麼聽着那麼熟悉?
樓昕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舔了舔脣不知道該說什麼,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熱度,“我……”
“好睏……”展鵬輝揉了揉鼻樑,“我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
“在忙新店開張?”
“你也知道?”展鵬輝些微詫異,脫下外套丟在牀尾,躺到樓昕身邊,“我眯一會,你等下叫我。”
樓昕看着他閉上眼睛,呼吸沉穩而均勻,他擡了擡手猶豫着要怎樣幫他蓋上被子,展鵬輝壓住了半邊被子,他扯不了也怕驚醒他,樓昕只能輕輕起身,把自己蓋的這一半給他蓋上。
展鵬輝醒來的時候屋裡漆黑一片,待得視線恢復纔看到不遠處書桌上的電腦發出微微亮光,樓昕戴着耳機,蜷着身體坐在電腦前面看着什麼。展鵬輝坐起身,撫了撫額頭,“幾點了?”
沒有迴應,前面的人依舊專注的看着電腦,展鵬輝掀開被子走過去,搭上他肩膀,手掌下的身體卻猛得一顫,顯然是被嚇到了。
“醒了……”樓昕拿下耳機轉頭看他,臉色蒼白。
“怎麼不到牀上躺着?”展鵬輝微微蹙眉,“看來是我打擾你了。”
“沒有,”樓昕下意識的出口否認,若是他的來訪成了打擾,那麼樓昕會說“歡迎打擾”。
“那你怎麼不好好休息?”展鵬輝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凌晨。
“我……”樓昕仰頭,目光急切,“我不困。”此刻的時間怎麼可以用來睡眠?不,樓昕捨不得。
“這麼晚還不困?”展鵬輝拉起他塞進被窩,深深看了他一會,淡淡道:“我該走了。”他竟然一睡下去就忘了時間,關鍵他是開了“備忘”,難道是手機響的時候被樓昕關了?
“嗯……”好半晌過去,樓昕才嗡着聲音點了點頭,縮在被窩裡的身體蜷成一團。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展鵬輝沒有多做停留,說完就轉身出去,還幫他帶上了房門。
樓昕等了一會,才聽到那輕微的關門聲傳來,他怔怔望着虛空……一團漆黑。
展鵬輝走到樓下被冷風一吹,頭腦異常清醒,點了根菸站在一旁。
月黑風高。
頂上黑壓壓一片,濃密的雲層遮住了一切光亮來源,氣氛詭異得讓人心慌。路燈大概年久失修,忽明忽暗閃爍不停。
青灰色煙霧慢慢升騰,籠罩在展鵬輝眼前,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舉起手裡的煙放到脣邊,深深吸一口,在口腔和肺部打個循環再吐出去,喉嚨裡剩下一點苦澀,乾燥而乏味。他丟開手裡的煙,一腳踏上去捏熄。他轉頭看着那個窗口,那個曾經無比熟悉的窗口,如同那夜空,漆黑一片。
他到家的時候,範曉晨還沒有睡。
“這麼晚?”客廳漆黑,唯有電視的亮度可以照明。
展鵬輝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範曉晨盤着腿坐在沙發,手肘撐着膝蓋,“要不要宵夜?”
“怎麼看這個?”
“只有這個啊……”範曉晨奇怪的望着他,客廳的影碟機幾乎不用,她打掃的時候忽然看到有幾套“神鵰”的片子,心血來潮都放來看看。
展鵬輝不說話,盯着電視一眼不眨,小龍女白衣勝雪,楊過癡情一片。故事講到龍楊二人共退金輪國師,武林大會上,郭靖給小龍女提親說要把郭芙嫁與楊過。小龍女卻道:“我自己要嫁給過兒做妻子,他不會娶你女兒的。”宋人最重禮法,所謂三綱五常忤逆不得,此話一出如巨石入湖,席上衆人無不又驚又詫,面露尷尬。
“真TM的狗血,”範曉晨忽然破口大罵,“人家真心相愛關你們什麼事了,礙着了還是違法了……至於麼……”
“他們這樣的行爲在當時差不多就是違法了。”展鵬輝抱着雙臂,淡淡道。
“好在還是在一起了……”範曉晨摸着下巴道,“不然真要嘔死了。”
“十六年……”展鵬輝輕聲嘆息,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卻是用來“分離”。
“是啊,”範曉晨點頭,“若不是這樣的感情恐怕也等不得十六年。”
展鵬輝轉頭看她,“只是憑感情,你覺得可能嗎?”
範曉晨想了想道,“性格,我覺得性格是很大的一個因素。”
展鵬輝轉開視線,電視裡的畫面又切了,楊過助了黃蓉退敵,卻被人非議。
“他們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不若如此,小龍女如何一個過得人十六年?楊過又如何在十六年後跳下懸崖?”範曉晨摸着下巴總結似的說了這麼一句,神情頗是深沉。
“這不過是小說。”展鵬輝不以爲然。
“可是我也相信現實也能如此深情。”範曉晨轉頭看他,“至少唯有相信才能看到。”
“那……分離許久的戀人相遇……怎麼……”展鵬輝話說一半是因爲他不知道如何表達纔是清晰,可範曉晨卻已明白,“拜倫說過‘如果我再見你,多年之後,我如何賀你,以沉默的眼淚’。”
展鵬輝心裡一驚,卻不動聲色,這與他期待的答案,相差太多。
“可是我總覺得破鏡重圓是很值得祝賀的一件事情,”展鵬輝看着電視,卻完全不知道里面說了什麼,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經被範曉晨的話吸引,他聽見她說:“你是學經濟的,自然明白成本效益,雖然愛情不能這樣衡量但是同理。”
“怎麼說?”展鵬輝饒有興趣,但還要裝作很平淡的樣子。真正爲他感到辛苦。
“你想啊,現代女子多麼現實,跟你戀愛先問你有沒有車有沒有房,有無貸款,年入幾何,”範曉晨聳聳肩攤攤手掌表示無奈,“物質力量無窮無盡,真情暫放一邊,生活大過一切。”
展鵬輝搖搖頭笑得無奈,即便範曉晨說的全是事實,可是和他又有什麼關係?“情人總是老的好。”範曉晨歪歪脖子,挑挑眉,肢體語言十足豐富,“與其勞心勞力尋找一段新的感情,不如回頭看看那人,如果感情還在,爲什麼不能在一起?你要知道,現在要找一個真心實意跟你談論‘愛情’的人,是多麼困難。”
“重點並不是分開了多久,爲什麼分開,而是你們還有沒有感情!”
“你看他們,”範曉晨指着電視,“即便是那樣的社會環境,他們依舊勇敢,努力爭取。現在社會開明,人人獨立,還有什麼需要顧忌?所謂問題也不過是自己走不過那個坎而已。”
“不要自欺欺人哪,兄弟!”範曉晨站起來,拍了拍展鵬輝肩膀,“原來勇氣跟年齡成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