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這個深夜,沈豌睡得極不安穩。
夢中,似乎有無數層漩渦將她侵吞。
海水冰涼蝕骨,她不會游泳,很害怕,只能不停地喊着,“救命,救命……”
可一張口,海水就不可避免的灌進了口中——
呼吸像被人瞬間扼住,她掙扎的動作逐漸變得微小,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救救我……救救我……”
誰來救救她?
“救救我,救救我……”
沈豌做了噩夢,全身都在顫抖。雙手緊緊抓着身下的被單,身體縮成一團,口中不住地呢喃重複一句話。
她驚醒了向來淺眠的陸則深,陸則深從牀上坐起,拍了拍沈豌的臉。
觸手溫度冰涼,沁着薄汗。
“沈豌?”他低喊,“沈豌,醒醒——”
“救命!”
陸則深終於將沈豌從夢魘中喊醒。
女人倏然睜開了雙眸,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雙手按在心口上,努力的調整呼吸。
看起來,還心有餘悸。
陸則深擡手,幫她擦了擦冷汗,擁她入懷,溫柔的低聲詢問,“做噩夢了?”
男人溫暖的懷抱,彷彿有着安撫人心的作用。
沈豌小小的身子被他圈着,方纔在夢裡那種極不安全感和驚懼,漸漸地被撫平。
溫暖的男性大手落在她後背,輕輕的撫着,低啞聲音,響在頭頂上方,“抱着我,別怕,”
沈豌輕吸了幾口氣,滲出薄汗的小手微微鬆開,轉而抓緊了男人健碩的腰肢。
陸則深的下巴抵在她的頭上,垂首吻了吻女人柔軟的髮絲,聲線沉靜平穩,“我在,我陪着你,嗯?”
沈豌漸漸地平穩,不再發抖了。
陸則深抱着她的力道微鬆,讓她重新躺了下來。
正要給她蓋好被子,手腕驀地被握住——
沈豌的眸底隱有霧氣氤氳,神色炯炯的盯着他。
她的目光讓他有些看不懂,雙方沉默了幾秒,陸則深莫名生出一種緊張感。
反握住女人柔軟的小手,俯身將她攬到懷裡。
他聲線低柔的問,“怎麼了?”
沈豌的眸光微閃,凝着陸則深清雋的臉,心底浮動着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好像很早就見過他。
這是沈豌第二次有這種感覺。
她咬了咬脣,壓下了心底滋生的莫名情緒,乖巧的靠在他懷裡,輕聲回道,“沒事。”
…………
…………
陸則深的安撫,令沈豌的情緒好了很多,後半夜她睡得很安穩。
翌日早上,沈豌醒來的時候,陸則深已經吃過了早餐去公司。
沈豌洗漱好,吃過早餐,便幫着吳雲收拾屋子。
搬到這裡幾個月,最開始的時候她焦躁不安,每個夜晚都很難入睡。
好在吳雲很好相處,還有一隻可愛的查爾陪着她,後來也就漸漸習慣。
閒下來的時候,她要麼幫查爾清理衛生,要麼和吳雲一起收拾屋子。
吳雲在清掃書房的衛生,沈豌跟着她進來,熟稔的自然走去書桌整理。
沈豌很少來陸則深的書房,對於商人來說,書房應該是他的第二戰場。
一個戰場,她不好踏入,也沒有探究的慾望。
沈豌沒有亂翻,只是看到桌面太亂,習慣性的想整理。
吳雲看着沈豌的動作,眉頭一皺,提醒道,“太太,先生的書房向來都是他親自整理,我只是擦擦地板。”
沈豌動作一頓,擡眸與吳雲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將手裡的東西放回原處。
從書桌旁擦身而過,手臂不經意間掃到了邊上的幾本書,‘嘩啦’一聲,灑了一地!
沈豌和吳雲俱是一驚!
沈豌率先反應過來,彎身撿起了那幾本書,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好在沒什麼損壞,只是——
目光停在了其中一本書上,不,確切的說,那不是一本書,而是……
過於熟悉的內容,吸引了沈豌所有的好奇心,她控制不住的想翻開看。
“這是……”
沈豌呢喃着,躍然紙上熟悉的繪圖和筆鋒,這分明是……
“太太?”吳雲走上前來。
意識漸漸回了神,沈豌抿着脣,微蹙的眉心間凝着幾許沉重。
一種絕對不可能的想法,猛然的在心底深處紮了根,然後以一種極瘋狂的速度滋長!
沈豌搖了搖頭,不,不可能……
*
一整天,沈豌都因爲偶然間在書房看到的那個本子心神不寧,她始終在等待着陸則深回來。
從沒有一次,這麼期盼他回來。
吃過晚飯後,還是不見陸則深的影子。
已經很晚了,天色都漸漸地沉了下去。
沈豌靠在臥室的沙發裡,手裡捧着一本書,注意力根本無法凝聚。
最後,煩躁的將書朝茶几上一扔,忍不住撥出一通號碼。
嘟嘟嘟——
響了很多聲才被接通,接電話的人卻不是陸則深。
“太太,有什麼事嗎?”
華堂恭謹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來。
沈豌咬了咬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詢問道,“我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華堂緘默一瞬,回道,“陸總今天有些忙,稍後還有幾個應酬,可能會晚一些。”
“……我知道了。”
莫名的失落,沈豌掛斷了電話。
忽然從心底裡生出一種頹然,她是怎麼了?
剛結束一記通話,還未從失落的情緒中抽離,手機屏幕再次亮起,在掌心中震動。
來電備註,是一個格外熟悉的人……
沈豌怔了一瞬,猶豫着要不要接。
對方不厭其煩的打過來,似乎勢要打到她接通爲止。
沈豌無奈。
接通後,聽筒裡很快傳來男人一貫清冽的嗓音,“豌豆……”他呢喃着,念着她的名字,“豌豆,我好想你。”
眉頭倏然皺緊,沈豌聽出了他語氣裡的不對勁。
沉默過後,她問道,“你喝酒了嗎?”
“豌豆……”
他反反覆覆的念着她的名字,語氣一次次沉下來。
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無可奈何的固執。
有嘈雜聲摻入其中,沈豌彷彿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
不由得有些擔心,沈豌問,“你在哪?”
他沉默着。
沈豌喊了他的名字,“樓懷眠?”
男人沉沉的呼吸聲,彷彿就響在耳側。染過酒氣的嗓音,添着幾分醉意和懶散,“我在酒吧,你第一次去的那個酒吧。”
第一次去的那個酒吧……
一瞬間的恍惚,直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豌豆,我很想你……”
隔着一隻手機,他訴說着自己的情意綿綿,沈豌卻聽的莫名煩躁。
她轉移了話題,妄圖從一個醉酒的人口中問出清晰的答案,“沒有其他人在你身邊嗎?”
沒有迴應,持續了接近一分鐘的沉默,通話驟然掐斷。
看着逐漸黯下去的手機屏幕,沈豌心底的擔憂層層攀升。
幾分鐘後,沈豌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腳步有些急促。
吳雲正在給查爾倒狗糧,聽到聲音追了過去。
眼見着沈豌已經換了鞋走出去,她喊道,“太太,您要去哪?”
沈豌似乎沒聽到,身影已經沒入夜色中。
………………
………………
沈豌很少來酒吧,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就是跟着江時遇一起。
那時候,她還在上高三,一個星期之後就是高考。
江時遇口中‘高考前的放縱’卻恰好被樓懷眠這個小舅舅抓了個現行!
那時,他剛進公司不久,和幾位友人從酒吧門口出來,然後更恰好的撞上了正要進去的沈豌。
他不由分說拽着她上了車。
沈豌第一次被訓,卻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美滋滋的。
後來,她才漸漸的明白,那是一段沒有結果,也不可能有未來的單相思。
沈豌在酒吧裡找了很久,又給樓懷眠撥了幾次電話,才終於在一處角落位置找到了已經醉倒的男人。
他伏在桌上,挺拔的身形映出幾分黯然。
金絲邊框眼鏡摘了下來,放在一邊。
沈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稍稍擡高了音量喊他,“樓懷眠!”
樓懷眠雖然醉了,可還有意識,熟悉的聲音,令他漸漸地回了神。
擡首,看到站在面前的女人,脣畔忽然就浮上一抹滿足,“豌豆,”
他低低的笑,“你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