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沈豌都在失眠和極度不安中度過。
陸則深離開時,神色很凝重。
她恍惚聽到了電話那頭孟靜姝沙啞的嘶喊,似乎出了什麼事……
腦海中不禁浮現了陸斯年的影子,沈豌對陸則深擔心居多。
捧着手機直到第二天清早,時間已經指向早上七點,沈豌仍是沒有半點睡意。
翻身下牀,徑直走去衛浴間洗漱。
十幾分鍾後,沈豌從衛浴間出來,放在牀櫃上的手機恰好震動。
那麼一瞬間,沈豌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快的跑過去拿起手機。
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時,心底的石頭稍稍放下了一些。
輕吸了一口氣,接通電話。
沈豌等待着男人先開口。
聽筒裡,沉默良久。
氣息沉靜,沈豌幾乎可以聽清男人的呼吸頻率。
過了好一會兒,他沉沉的聲線,才緩慢響起,詢問道,“你沒睡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藏着掩飾不住的疲憊。
沈豌抿了抿脣,坐在牀邊,垂在膝上的小手緊緊握住,輕聲回道,“我剛醒。”
“嗯。”
他從鼻腔中哼出一個單音調回應着。
沈豌想了想,詢問出聲,“昨天晚上,沒出什麼事吧?”
兩秒鐘的緘默,沈豌聽到他回,“沒事,放心。”
語氣微頓,他又說,“我已經準備去公司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別去畫社了,嗯?”
除了他的聲音,沈豌還聽到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響。
他又說,“晚上我就回去了,嗯?”
男人語氣溫柔,低低的安撫。
沈豌心尖兒微動,明知他看不到,卻仍是輕輕點頭,乖巧的迴應,“好。”
……………………
……………………
一個月的風平浪靜。
七月份的江州,天氣仍是很熱,空氣裡都浮動着躁意。
畫社在虞思危和沈豌的共同努力下,逐漸步入正軌。
吃早餐時,陸則深告訴沈豌,今天會有合作商過來畫社,讓她好好準備。
可現在已經小半天過去了,沈豌從上午十點,等到了下午四點。
四點半的例會照常,開完會沈豌已經準備下班了,想着這位合作商今天應該不會過來了,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響了起來。
沈豌接通,聽到一樓前臺說,“沈經理,有一位沈先生要求見您,說已經預約過了,洽談合作。”
沈先生……
沈豌微怔,許是自己身邊,同樣姓氏的人不多,沈豌總會想到他。
前臺又在內線電話裡說,“沈經理,我看已經到下班的時間了,所以才問問您。”
沈豌垂眸掃了眼腕錶,心裡腹誹:這位客戶也的確會挑時間。
不過,誰讓人家是大老闆呢,她們的小畫社,也需要生存。
沈豌說,“我知道了,帶他上樓吧。”
通話掐斷,沈豌放下已經整理好的包,從辦公椅裡起身,轉身踱步到虞思危辦公室前。
辦公室的門敞開着,今天不忙,虞思危剛換好衣服,也準備下班了。
沈豌敲了敲門,提醒道,“思思,那位合作商過來了。”
聽到聲音,虞思危順手拔了挽着長髮的鉛筆,朝着辦公桌重重一扔,滿不開心的哼道,“這都什麼時間了,有錢人都沒點時間觀念嗎?”
虞思危雖然嘴上抱怨着,可一刻也不敢怠慢,很快整理了自己,和沈豌一起朝會客室走去。
會客室在二樓轉角處,門稍稍敞開着,裡面傳來前臺客氣的聲音,“沈先生,您請稍等。”
靠近會客室,視線朝着裡面一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發正中間的男人。
男人穿着鐵灰色的西裝,短髮幹練,背影挺闊,單是一個背影,就透着不凡的氣度。
而最爲惹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旁拄着的那根手杖……
沈豌認出了男人——
“大哥!”
微啞的低喊,透着不可置信。
跟在沈豌身側的虞思危,顯然也認出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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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禮……”
她低聲喃喃,眉心蹙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神色不太自然。
沈豌的聲音,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男人拾起身側的手杖,回首,視線落在她身上。
相較於沈豌的極度驚訝,沈君禮顯得淡定太多,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沈豌走過去,站在男人面前,小臉上流露着毫不掩飾的驚喜,“大哥,真的是你!”
前臺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虞思危緩步跟在沈豌身側坐下,難得沉默。
沈豌意外於陸則深聯繫了一個月之久的合作商,竟然是沈君禮。
“剛剛前臺在電話裡說,合作商姓沈,我還有點不敢相信——”
“沈小姐,”默默站在沈君禮身側的餘北,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沈先生今天過來,只談合作。”
“哦……”
沈豌神色有些黯然。
不過,也僅是轉瞬。
大哥竟然同意了與畫社合作,那代表着,他心裡早就不怨她了。
沈豌想了想,將話題轉回了合作,喊了虞思危,“思思。”
空氣緘默,坐在身側的虞思危,似乎沒有聽到。
沈豌側首看向她,“思思?”
虞思危在出神,神色怔怔的,本就白皙的小臉,這會兒愈發顯得冷白。
沈豌以爲她身體不舒服,不由得有些擔心。
握住她的手,很涼。
沈豌關切道,“思思,你怎麼了?”
“思思……”
沈豌不知喊了多少次,虞思危終於從晃神中慢慢醒轉。
眉目清明,虞思危的視線始終緊鎖着眼前沉默不語的男人。
她從沈豌的手心中抽回手,素白的兩隻手交握,不安的滲出薄汗。
她看着沈君禮,試探性的提議,“我是想說,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如我們訂個餐廳,邊吃邊聊?”
語氣微頓,她徵詢着男人的意見,“可以嗎……沈先生?”
沈君禮擡眸,淡漠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
那種隨時可以看穿一個人的目光,幾乎要活剝了虞思危。
虞思危忽然發覺,她始終深藏的秘密,在這個男人面前,實在不堪一擊。
良久,虞思危不止手心出了汗,就連心跳聲都在不知覺間加速,心悸。
“可以。”
終於,他沉沉的聲線落下,虞思危緊繃的那根神經得以放鬆。
……
……
沈君禮喜靜,對於餐點又沒什麼特殊要求,沈豌便自作主張選了間氛圍不錯的西餐廳。
靠窗位置,夜景頗爲驚豔。
只是,餐桌上的氣氛實在不怎麼好。
沈君禮捧着那份畫社未來三年的計劃書,眉頭越皺越緊。
沈豌看着他冷漠的神情,有些不安。
多年過去,她已經看不懂沈君禮的內心想法了。
‘啪’的一聲響,在這一方靜謐的空間內,顯得尤爲刺耳。
沈君禮眉頭輕蹙,語氣實在冷淡,甚至還有些絕情。
他說,“這份計劃書,我找不到半點利潤。”
沈豌咬了咬脣,還未想好如何回答,沈君禮又說,“沈小姐,做生意要的是務實,是盈利——”
“畫社的本來目的,也不是盈利!”
未說完的話被沈豌的聲音驟然截斷。
沈君禮眉心間是一個隱隱的‘川’字,面上滿是被打斷了談話的不悅。
手杖在地面輕輕敲着,沈君禮冷笑,“那我們還有談下去的必要嗎?”
沈豌一時語塞,緋色的脣瓣緊抿。
沈君禮眸色冷冷的凝她一眼,繼而丟下一句,“沈小姐,我是商人。”
說完,已經拄着手杖準備起身。
“大哥!”
沈豌喊住了她。
服務生恰好在這時端着牛排過來,西餐的香氣竄入鼻端,沈豌的聲音戛然而止——
胃裡莫名的翻江倒海,十分難受!
眼見着沈豌捂着脣從座位離開,虞思危驚了一下,也顧不得此刻的場合,揚聲喊她的名字,“豌豆!”
沈豌突然的反應,也讓沈君禮嚇到了。
沈君禮止住離開的腳步,回身,目光看向虞思危,沉聲問道,“她病了?”
虞思危怔了一下,舌尖彷彿打了結,“我……我不太清楚。”
沈君禮神色愈發冷凝。
虞思危咬了咬脣,解釋道,“她今天一直都好好的,可能是菜不和胃口……”
沈君禮眸色深諳,手杖在地面輕輕敲了兩下,餘光飄向沈豌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過了好一會兒,他語氣溫淡的留下一句,“好好照顧她。”
說完,旋身欲走。
“大哥——”
虞思危也跟着走了一步。
本以爲沈君禮會毫不猶豫的離開,可他竟然回了頭。
一瞬間的四目相對,虞思危感覺,呼吸像被人倏然扼住,連發出聲音,都極度困難。
“沈先生,合作……”
“等你們做出切實的計劃書,再來找我。”
*
沈豌回來時,沈君禮已經離開很久了。
虞思危坐在原處,焦躁不安,已經打算過去找她了。
好在,沈豌及時回來了。
沈豌回來時,不見沈君禮的影子,問道,“大哥呢?”
“他走了。”
虞思危起身,扶了沈豌一把。
摸了摸她的小臉,有些涼,許是剛纔洗了把臉。
虞思危關切道,“豌豆,你身體不舒服嗎?需要去醫院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嗯……我沒什麼事。”
沈豌抿了抿脣,神思有些遊離。
她下午沒吃什麼東西,所以也沒吐出什麼,只是乾嘔。
可那種感覺,說不上來,總之很難受。
偏偏,她又想到,自己的姨媽似乎推遲了……
沈豌心底,冒出了一個不太可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