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站在又髒又亂的食堂的後方,臉上滿是血跡……實際上。不單單是臉上。她全身上下,幾乎全部沾滿了骯髒的。黑紅色的血,那些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別人的,甜腥的味道在她鼻孔裡蔓延。她本該感到噁心的,可是她沒有。
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臟。此刻只有噬骨的寒冷,這寒冷。順着她的血液,慢慢流淌,侵進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裡,最後。爬上了她本該無比澄澈的眸子。
那雙眼尾上挑,帶着些許妖意的眸子,此刻。陰鷙而恐怖,她就用這雙讓人心底莫名發寒的眸子。將在場所有的人,一一掃過,然後染血的脣。一字一頓的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還有誰?”
說完這三個字。她的目光剛好掃到剛剛圍擊她的姐妹幫的殘黨身上,於是,她眼底的陰狠,又多加了幾分。
這恐怖的眼神,讓原本囂張無比的姐妹幫的幾個小哈羅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紛紛踉蹌的後退着,其中一個機靈點兒的,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陌南秧,結巴道:“你你你……你別囂張……走着瞧!我們大姐是不會放過你的!”
放完狠話,小哈羅們便想跑,結果剛擡起腿,門口便傳來了獄警歇斯底里的一聲怒吼:“怎麼回事兒?鬧什麼鬧?”
緊接着,一羣穿着制服,帶着電棒的獄警們便衝了進來,犯人們紛紛雙手抱頭的蹲在了地上,蹲在地上的同時,還約定俗成的給獄警們留了條通往食堂後方的道兒,真不知是無意還是存心。
陌南秧站在原地沒有動,冷着眸子看着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的獄警,心裡居然沒有一點兒起伏。
有句話說得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她現在死都不怕,還怕區區一個獄警不成?
不就是殺了幾個人渣嗎?最多死刑,一個槍子兒,兩眼一閉,有什麼好怕的?
只是不能拖着秦慕澤那混蛋一起下地獄,多多少少有點兒遺憾。
那天在廢墟里見到他的時候,她就該一刀刺進他的心臟,看看從他心口裡流出來的血,到底是冷的,還是熱的。
“人是你打的?”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的中年獄警指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兩個女犯人,皺着眉問陌南秧道。
話音剛落,陌南秧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聽到那個捂着眼睛的胖女人一邊兒痛哭流涕,一邊兒指着陌南秧喊道:“是她!是她!就是她!我的眼睛也是她弄的,就是她!”
陌南秧的臉上全是血漬,這讓這位三十出頭的獄警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她是獄長曾點名出來要重點保護的“不能招惹的特殊人物”,所以他陰下了臉。
“反了你了!”獄警一警棍敲在桌子上,氣得臉上的肉都在打着顫。
陌南秧沉着眸子,目光輕蔑的瞥了獄警一眼,然後冷聲道:“她們先動的手。”
換作以往,被人冤枉,她也許懶得開口解釋——畢竟監獄向來不是一個講理的地方,可是現在,再被人誤解,被人冤枉了這麼多次以後,她早已受夠了默不作聲。
所以儘管知道獄警不會信她,儘管知道多說無益,她還是要把真相說出口。
也許,她早就該把真相說出口了,在三年前的時候,在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她,罵她是“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的人渣”的時候,她就該相信自己的判斷,緊抓單身夜派對裡的那些破綻,咬定自己沒有跟文這希睡!
而不是自哀自怨,在自責裡折磨了自己整整三年。
三年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秦慕澤精心設計給她的網……
這一抓,輸掉的,不是愛情……而是她的命啊!
“你還敢狡辯!”獄警果然沒有相信她,又或者他其實已經相信了,但是現如今,他需要一個倒黴鬼過來承擔所有的罪責,所以他選擇了不信。
獄警胖手一揮,指揮着手下道:“把她給我帶走!”
話音剛落,兩個穿着制服的年輕警官便從胖獄警的身後走了出來,想要上前去把陌南秧押走。
就在這時,一個笑盈盈的聲音從衆人左後方傳過來了:“王警官。”
那是一個很好聽的女聲,當她拖着長腔,帶着笑意把“王警官”這三個字叫出口的時候,出奇的,那聲音裡竟沒有任何諂媚之意,相反,那聲音帶着幾分調笑的意味,比起女子的故意施媚,反倒更像是強者對無名小卒的一聲懶洋洋的問候。
而這問候背後,必然事出有因。
王警官的背影僵直了一下——他認得這聲音。
實際上,不單單是王警官認得這聲音,陌南秧也認得,所以在白雲棋慢條斯理的踱着步子走過來的時候,她心底是有幾分詫異的:剛剛不是還不想幫自己嗎?現在站出來,是想做什麼?
白雲棋並沒有理會陌南秧向她投過來的冰冷又狐疑的目光,她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慢步走到王警官身旁,像是在和一個老朋友嘮家常一般道:“不就是犯人們小打小鬧嘛……瞧你這仗勢搞得……剛剛我都看到了,就是姐妹幫那羣人在鬧|事兒……她們哪天不鬧|事兒啊?”
說着,白雲棋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已經面目全非了的短髮女和黑瘦女,不僅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嘖,這小丫頭看上去文文弱弱,唯唯諾諾的,結果下起手來居然比陌南柯還狠……真不愧是和陌南柯一個孃胎裡生出來的……
吐槽完後,她對着地上那兩個死屍一樣的女犯人仰了一下頭,笑道:“再說了,這不也沒鬧出人命嗎?送醫務室裡休息會就沒事兒了。”
黑二代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畢竟秦暮寒那邊兒一落馬,白雲棋遲早會被白家給搞出去,人精一樣的王警官自然曉得這些,當然不會爲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女犯人去駁了白大小姐的面子。
於是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大笑道:“哎呀,你早說嘛,原來是姐妹幫那羣臭娘們兒搞的鬼啊!我就知道是她們!那次打架鬥毆不是她們搞的鬼?”
說着,他扭過頭指着地上的兩個女犯人命令手下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的!趕緊的!送醫務室去啊!還有那邊兒那個眼瞎了的,一起送過去,一起送過去!”
年輕的小警官們聞言,慌忙擡過來了擔架,叫來了醫療隊,把短髮女和黑瘦女利索的搬到了擔架上,然後擡着往醫務室走。
見狀,陌南秧蹙了一下眉,然後對擡着傷患的警官和護士喊了一句:“慢着!”
衆人一愣,紛紛回頭過來看她,她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向走了兩步,然後扭頭看向旁邊胖乎乎的王警官,冷聲問道:“我額頭受傷了,可以一起去嗎?”
王警官愣了一下,然後那眼神瞟了一下白雲棋,那意思,是在問白雲棋的看法了。
白雲棋雙手抱着肩,眼角的餘光瞥了陌南秧一眼,笑道:“你一會兒再去,我有話跟你說。”
聽完白雲棋的話,王警官很識趣的退下了,臨走前還很體貼的告訴陌南秧道:“你放心,我讓王護士在門口等你,一會兒王護士會帶你去醫務室的。”
說着,王警官便扭過頭來,大聲喊着:“一個個的,都幹什麼呢?在食堂鬧|事兒……不想吃飯了是不是?那今晚的晚飯,就取消了!”
衆犯人們敢怒不敢言,只好怏怏的離開了食堂,等衆人都走後,白雲棋單手摸着下巴,饒有興致的盯着陌南秧,淺笑道:“你知道姐妹幫在牢裡勢力有多大嗎?上來就把人家的三當家給打了。”
面對白雲棋意味不明的一句笑談,陌南秧好看的眉微微上挑,冷哼了一聲,道:“跟你有什麼關係?”
被陌南秧這麼毫不客氣的頂了一句,白雲棋也不生氣,她悠閒自在的靠在食堂破舊的桌子上,打了個哈欠道:“我只是看在以前相識一場的面子上,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這次能打贏,不過是仗着地理優勢,而且對方明顯輕敵了……若是姐妹幫的老大找上門兒來,你可就沒那麼幸運咯。”
這些話,不用白雲棋提醒,陌南秧心底也清楚的很。
憑實力而論,她別說姐妹幫的大當家了,但說三當家短髮女,她都不一定打得過,這次能一次性的打趴三個,無非是因爲她所處的位置有優勢,凳子,餐盤兒,桌子隨時可以用,而站在另一邊兒的姐妹幫的人,只有一面牆。
再加上姐妹幫的人只是想嚇唬嚇唬她,讓她從了她們的二當家,並沒有想要痛下殺手,而她則是招招致命,自然佔了上風。
不過,白雲棋突然幫自己解決獄警,還過來另有所指的“好心提醒”,真的只是念及相識一場的情誼嗎?陌南秧細長的眉,壓低了。
不過,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的陌南秧沒有多說,她勾起脣淺笑了一下,然後越過白雲棋,向門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回過頭來,眯着眼睛看向白雲棋,笑了。
“你以爲,我去醫務室,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