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大病了一場。
自那天后,她便一直高燒不退。秦慕澤廣請名醫。卻沒人能治好,沒人說得出病因。沒人找得到病原,最後只能嘆口氣,歸結爲心病。
這是陌南秧第一次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咬舌自盡在自己的面前,她沒辦法忘記姚婷婷死前面臉鮮紅的血,也沒辦法忘記她死前瞪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譴責她的無情與僞善,讓她不能不去想:是不是自己逼死了她?
秦慕澤勸了她許久。一遍一遍的告訴她姚婷婷的死,與她無關。真正害死姚婷婷的,應該是當年謀害了陌南柯的兇手,和把姚婷婷賣進糜色的文這希纔對,可是陌南秧依舊無法釋懷。
醫生說陌南秧這是心病。除非心結解開,否則這高燒是不會退的,他建議秦慕澤請幾個心理醫生過來開導開導陌南秧。秦慕澤雖然嘴上應了,但是並未着手去安排請心理醫生的事兒。
他纔不相信。那羣所謂的心理醫生,會比自己還了解自個兒的戀人。
想來這幾天也過得壓抑,正好趕上了週末。秦慕澤便準備開車帶着陌南秧出去散散心。
陌南秧這兩天一直暈乎乎的。病怏怏的身體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趣來,但是又不好意思駁了秦慕澤的好意,只好支撐着疲倦的身體,陪着男人去了。
知道陌南秧有病在身,秦慕澤考慮的倒是相當周到,這一次他沒有開他拉風的跑車,也沒有開他強悍的越野,相反,他選了一輛富家公子哥兒絕對不會選擇的車——房車。
這對陌南秧來說就相當舒服了,整個車裡面,秦慕澤讓人裝點的跟臥室沒有什麼區別,陌南秧沉着腦袋躺在上面,搖搖晃晃的車身子,讓她覺得更睏乏了。
秦慕澤找了個司機給他們開車,自己則半躺在牀上,單手抱着昏昏欲睡的陌南秧,偶爾伸手往陌南秧額頭上摸一下,以保證她提問突然上升。
“你要帶我去哪兒?”昏昏沉沉中,陌南秧低聲問他。
秦慕澤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聲音溫柔的可以溺死貓:“到了,你就知道了。”
這個男人的想法,她向來是猜不透的,但是有一點兒她可以確定——他一定能帶給自己驚喜。
懷抱着這樣的想法,陌南秧躺在秦慕澤的懷裡,安靜的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約約中,她似乎感覺車停了,於是便費力的睜開了眼睛,擡頭望向懷抱着她的男人:“到了?”
“到了。”男人從旁邊拿出一件昂貴的皮草,裹到了陌南秧的身上。
其實這纔剛到十月份,外面的太陽又很充足,有些體質好的人,還穿着夏裝,可是怕尚處在發燒中的陌南秧覺得冷,秦慕澤硬是給她披上了過冬的皮草。
“你把我裹的就像一隻熊。”陌南秧抿着嘴取笑秦慕澤道,桃花眼彎成了一個小月亮:“這可讓我怎麼走路?”
“誰讓你走路了?”秦慕澤勾了一下陌南秧小巧的鼻子,一個攔腰,便給陌南秧來了一個公主抱,細長的鳳眸,隱約含笑:“有我在,不僅讓你十指不沾陽春水,連下地走路,都省得勞煩了。”
若是以往,陌南秧定時要羞的鑽進秦慕澤的懷裡再也不出來,可是如今,她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身體的疲乏,帶動着整顆心臟都勞累無比,所以,也懶得計較那麼多了。
秦慕澤抱着陌南秧下了車,吩咐手下侯在這裡,自己則抱着陌南秧向前方走去。
雖早已猜想到秦慕澤要帶自己去的地方,定不是自己所能預料得到的,但是陌南秧也沒想到,他會把自己帶到荒涼的高原上來。
所謂的散心,難道不該是去那種鳥語花香,風景優美的景區嗎?再不濟,也該是山清水秀,綠樹成蔭的地方,讓自然的勃勃生機,喚醒她心中沉寂着的對生活的熱愛,可秦慕澤到好,完全是背道相馳,這地方別說綠樹鮮花了,就連雜草都罕見,完全是一片荒野。
不知道的,還以爲秦慕澤他要殺妻棄屍,所以才抱着病重的愛人來這種地方。
雖然陌南秧此刻也是滿心的困惑,但是她還是忍了下來,想看看男人帶她到這裡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走了大概十幾分鐘的樣子,秦慕澤在一棟很可愛的木質的小房子旁邊停了下來,低頭對懷中的陌南秧低聲道:“我們到了。”
那是一個很古典,很可愛的小房子,房子外面有木製的小柵欄,將院子分成一塊兒一塊兒的,像極了小時候童話書上畫着的隱藏在森林深處,被公主誤闖的充滿了神奇的魔力的小木屋。
只不過,童話書上的小木屋旁邊都有着奇怪卻異常美麗的奇花異草,將小木屋裝點的令人神往,可是這間小木屋周圍,卻什麼植物也沒有。
“這是?”陌南秧蹙起了眉,有些困惑的看向秦慕澤。
秦慕澤那張原本冷淡到沒有任何煙火味的俊臉,此刻竟添染了幾分柔情,他輕輕的將陌南秧放到地上,笑道:“自己好好看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
發現些什麼?這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發現的?陌南秧滿目不解,扭頭看看四周,發現四周空曠的很,根本沒有什麼值得發現的。
總不會是在小木屋裡面藏着一枚鑽戒吧?陌南秧奇葩的想着:若是選在這種荒涼的地方求婚,那該看心理醫生的就不是她,而是秦慕澤了。
正胡思亂想着,陌南秧突然發現,腳下的土地的顏色,和周圍的顏色不太一樣。
怎麼說呢?剛剛來的時候,是秦慕澤把她抱過來的,她整個人都縮在男人舒服的懷抱裡,並未注意路邊的情景,但是現在仔細一看,她忽然發現,除了腳下這條綿延了許久的小路以外,四周的田野的土地,顏色要更深一點兒,土質也更疏鬆,好像剛剛被翻新過一般。
陌南秧微顰着柳眉,緩慢的蹲下身子來,伸手撥弄了一下路邊疏鬆的土質,褐色的土壤在從她白皙的手指逐漸滑落,最後,手掌中留下一顆豌豆般大小的種子。
秦慕澤在這個時候也半蹲下來,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感受着她高於常人的體溫,在她耳邊輕笑着表揚她:“不愧是我老婆,這麼快就找到了。”
“這是什麼種子?”陌南秧仰着頭問秦慕澤,大眼睛目不轉睛的凝視着他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她一口。
既然忍不住,秦慕澤便毫不客氣的親了她一口,然後直接坐到了地上,將陌南秧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笑道:“紅秧樹的種子。”
紅秧樹?陌南秧還是第一次聽說過這種樹。
而且,這棵樹的名字裡,竟也有個“秧”字……陌南秧臉上泛起一抹潮紅。
就在這時候,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帶着濃濃的笑意,每一個字,都讓她的心臟狂跳不已:“南秧,你知道自己名字的含義嗎?”
自己名字的含義?這有點兒問住了陌南柯,她只知道自己妹妹的名字,借鑑了“南柯一夢”,至於自己,到底有何含義,這麼多年,父母從未開口提過,她也不曾往這方面考慮過。
不過好在,秦慕澤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讓她作答的意思。
“秧,帶着一個’禾’字旁,有幼苗之意,而幼苗,向來又帶有希望之意。”男人的聲音,好像有着某種神奇的魔力,每次一聽,心底都會忍不住又溫暖,又苦澀,又幸福,又想哭。
“不過在我看來,秧也有紅秧樹的意思,而陌,古意’阡陌交通’,是小路的意思,所以,我買下這塊兒地,在路邊種滿了紅秧樹的種子。”秦慕澤在這個時候輕笑了一下,將懷中的陌南秧抱的更緊了,他指指近在眼前的小木屋,和小木屋跟前空蕩蕩的小花園,笑道:“而房子旁邊,我空了出來,留給你種你喜歡的花花草草,現在播下種子,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會發芽。”
眼角有眼淚滑下,可是心中,卻沒有一絲的難過。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幸福的眼淚,原來,喜極而泣,悲極反笑,不是騙人的。
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地,隱藏着男人留下的巨大驚喜,它看似淒涼無比,但是淒涼的表面下,卻暗含着勃勃生機……
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在每一次絕望痛苦的邊緣,其實也同樣有着另一股生的力量,在暗不見天日的地底,悄然醞釀。
陌南秧閉上了眼睛,精緻的臉已被淚水打溼,可是嘴角卻噙着幸福的笑。
“怎麼哭了?”男人笑着爲她擦拭眼角的淚花,動作溫柔的好像在輕撫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他在她眼角落下一吻,那吻隨着眼角,一直吻到她櫻嫩的脣:“南秧,等我們種的花草樹木,全都發了芽,我們就搬進來,在這裡一起優雅的變老,好不好?”
她從來不覺得慢慢變老是一件多麼幸福快樂的事,可是此時,心底那種想要和男人一起白頭的願望,竟是如此的強烈。
“好——”
待這陌上花開之時,你我便相互偎依,此生,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