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宸一手把廖芳拽到綠化帶邊,看看四周沒人,附耳道:“你去找陳偉,把我的行李箱要出來。”
廖芳一臉錯愕,問:“爲什麼?”
“辭職。”懷宸決然道。怕廖芳不理解,又說:“爲了陳偉,我必須走人。”
這一決定,在蘭鷹別墅裡,他就已經想好。
廖芳是一位聰明女子,她明白懷宸的良苦用心。“大哥又不願意回到我那裡。辭職後,你怎麼辦?”
“先把行李箱要出來了再說。”懷宸又叮囑道:“順便到我牀上、洗漱間,把屬於我的東西全部要來。”
“你身上這套保安制服怎麼辦?”廖芳又道:“我瞭解陳偉,他不可能白白送給你這套衣服。”
“稍後通過快遞,給他寄過去。”懷宸不可能貪圖這套衣服。
“不然你回宿舍換好衣服再走吧!”廖芳建議。
“不行。”懷宸解釋道:“通過這兩天的觀察和了解,感覺陳偉這個人並不怎麼地道。雖然我是爲他着想,但他不一定知恩。我突然辭職,勢必遭他阻攔。再說,消息一旦傳到管委會達主任那裡,對陳偉更是不利。所以我不能回去。”
“好嘛!”廖芳只得贊同。“你到哪裡等我?”
懷宸指着南面。“我慢慢步行到黃草灣公交站等你。”
“辭職理由?”廖芳又問:“如何跟陳偉說大哥的辭職理由?”
“就說我已經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了。”
“也只能這麼說了。”廖芳也想不出什麼新的藉口。又道:“我估計他不會相信。”
“信與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先保住他這碗飯。”懷宸又叮囑道:“千萬不要提及達主任請我出任分隊長一事。”
“萬一他不給取走行李箱,怎麼辦?”
廖芳之所以這樣問,以前她在此實習時,經常出現類似事件。
“那就不要了。反正那點行李也值不了幾個錢。”懷宸又道:“只是捨不得丟下母親送給我的那張紅色毛毯。”
“我一定能把行李箱要出來。”廖芳說罷,快步離去。
懷宸來到值班室,跟當班老鄭打了一聲招呼,然後走出東門,朝南而去。
廖芳來到分隊長辦公室門口,見陳偉一個人坐在裡面寫什麼,她輕輕敲門。
“廖小妹,快請進。”見只有廖芳一人,陳偉問:“懷大哥呢?”
廖芳沒有立即作答,先把門輕輕閉上,然後坐在陳偉對面。
“懷大哥辭職了。”廖芳說罷,觀察對方的表情反映。“我回來取走他的行李箱和牀上屬於他個人的東西。”
只見對方先是短暫一愣,然後露出一絲奸笑。“怎麼想辭就辭?他還真把我這裡當作臨時求助站啊?”
陳偉以爲懷宸就在職工宿舍,立即起身,想過去當面責問。
“懷大哥已經走人了。”廖芳連忙說。
“他爲何不親自來請辭?辭職書呢?”
“臨時決定,來不及寫辭職書。只好讓我代他前來口頭請辭了。”
“辭職理由?理由是什麼?”陳偉像是自言自語。然後問:“莫非他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
“正是。”廖芳爲懷宸說謊。“新單位通知他立馬去上班,無奈匆忙而別。小妹只有替他給陳哥道歉了。對不起!”
陳偉突然不再言語,靠在椅子上,閉目沉思,冷靜尋索。
片刻,他驀地睜開眼。“方纔,小妹和懷大哥莫非是去見管委會達主任了?”
廖芳心中一證。心道:居然被他猜到了。又想:也許,陳偉早就知道達主任的想法。
“是蘭姐叫我們過去。”廖芳又補充道:“不過,達主任和上個月被盜的業主凌總也在蘭姐家。”
“達主任說到什麼事了嗎?”陳偉面上流露出明顯的擔憂。
“達主任沒說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廖芳當然知道陳偉要關心達主任說什麼。“蘭姐和凌總,還有達主任代表管委會分別獎賞懷大哥一萬元。共三萬元。”
“那是懷大哥應該得到的獎賞。”陳偉又道:“我只爭取到公司拿出一千五百元來獎賞兩位,可你們卻堅決不受。人微言輕啊!我只有那點能力了。”
廖芳笑道:“看來陳哥還不怎麼了解懷大哥。同時,低估了他的人品。”
“這話怎麼說?”陳偉狐疑地望着廖芳。
“懷大哥婉言謝絕了他們的饋贈。”廖芳接着說:“蘭姐和凌總當場對懷大哥誠心表態,往後有什麼困難,隨時可以找他們幫忙,但懷大哥淡然一笑而了之,根本不爲所動。”
“真的嗎?”陳偉睜大眼睛,驚疑不小。“三萬元啊!不要白不要。莫名其妙!”
陳偉的話,瞬間讓廖芳心中涌出反感之情,但她不露於色。
“懷大哥雖然沒有收受那三萬元,但他的主張,不得不讓兩位女老總和達主任敬佩有加。”
“把本應屬於自己的賞錢退回去,到嘴邊的肥肉卻拒而不受,這種‘高尚品德’,獲得敬佩,那是理所當然的了。”
陳偉的話,再次讓廖芳看透了他獨善其身、自私自利的本性。
“懷大哥說,這次能成功抓獲盜賊,是陳隊領導有方,是全體保安員共同努力的結果。他建議,爲了進一步調動大家的工作積極性,那三萬元就用來獎賞本分隊所有成員。”
“他真是這樣說的嗎?”陳偉瞪着大眼睛。“聽起來,感覺有那麼一點天方夜譚。”
“可惜是實實在在的事。”廖芳笑笑,又道:“遺憾的是,我沒有錄音。”
陳偉兩邊臉頰上的肌肉猛地痙攣了一下。
“達主任沒有跟懷大哥提到其他什麼事吧?”
“提了。”廖芳如是迴應後,觀察對方臉色。
陳偉臉色頓時煞白,十分緊張。“提到了什麼?”
“達主任說:園區裡連續發生兩起盜竊事件,雖然沒有給兩位女老總造成財產損失,但是,給園區所有業主心裡蒙上了一層不可抹掉的陰影。達主任又說:幸好,保安分隊裡卻是個藏龍臥虎之地。因爲有懷宸大哥這樣功夫了得,人品良好的保安員。從今往後,業主們算是放心了。”
廖芳道出的是園區所有業主的心聲,但達三江主任並非如是說過。
“達主任具體沒有提到我嗎?”陳偉似乎還是沒有從廖芳口中聽到一句能讓他放心和滿意的回答,問話就窮追不捨。
“達主任是沒有具體提到陳哥,但懷大哥卻專門提到你了。”
“他對我並不怎麼了解,爲何要提到我?”陳偉的心,有些顫抖。“莫非他在說我的壞話?”
“懷大哥是那種人嗎?”廖芳笑笑。“懷大哥說,他有兩手三腳貓功夫不假,但真正識破盜賊詭計的人是陳哥你。”
陳偉臉色霎時一片通紅。“他真的是那樣說嗎?”
“懷大哥說,上個月凌總家失竊後,陳隊已經摸清了盜賊作案心路,判定盜賊是看準了兩個新保安不懂業務,才輕易得手。因此,你將計就計,決定再招一名新保安來作爲誘餌,引賊就範。還說你已經推測到,如果盜賊再次作案,就應該選擇在這個月的28日。爲此,你提前一天把懷大哥招入。果不其然,兩個盜賊終於上鉤就範。懷大哥還特別讚賞陳隊是一位聰慧的隊長。說他與陳隊的能力相比,只能望塵莫及,自愧不如。還說陳隊身心素質過硬,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隊長,是雅韻星星家園所有業主最值得信任的好隊長。”
陳偉沒有一絲感激,問:“他是真心爲我作想,還是另有所圖?”
“如果懷大哥不爲你着想,會毅然辭職而去嗎?”廖芳乾脆把話說透:“他就是爲了保住你隊長的職位,才選擇離開。”
“爲我着想?我看未必。”陳偉接着道:“叫他先把身上那套保安制服退還,再取行李箱走人。”
果然不出懷大哥所料,陳偉的確是一個不地道的人。廖芳心說。
“懷大哥說過,他會通過快遞把衣服寄回來。”廖芳又補充道:“你放心吧!他不會稀罕你那套保安制服的。”
“不稀罕?呵呵......”陳偉嗤笑一聲。“他不親自前來辭職,我看他一是捨不得那套衣服,二是怕引火燒身。對吧?”
“陳隊這話是什麼意思?”廖芳又問:“爲何說懷大哥‘怕引火燒身’?”
陳偉冷哼一聲。“剛纔我在網上搜索信息,才得知他曾犯下故意傷害罪,被判過三年有期徒刑。怪不得,他不到廣州深圳一帶打工,非要跑到京城來。原來是爲了避人耳目。再說,我也明白了,你兄妹倆是怕被他連累,才把人推薦給我。昨晚上他空手擒拿盜賊不假,但他對盜賊既捆又打,暴力執法。這不是怕引火燒身,又是什麼?”
廖芳被陳偉氣得差點吐血,但她不想去跟他理論,憤然道:“懷大哥真心爲你着想,你不感激他的良苦用心罷了,反而誣衊他。你這人怎麼如此卑鄙?”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陳偉一臉奸詐。又道:“還是那句話,他必須退還衣服,才能取走行李箱。並對人說,不是他主動辭職,而是我辭掉了他。”
陳偉是巴不得懷宸走人,因爲他也意識到懷宸的能力已經威脅到他的隊長寶座。
“那好,行李箱不要了。”廖芳倏地起身,笑道:“你會爲自己剛纔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廖芳走到辦公室門口,突然又回過頭來。
“小妹不妨實話告訴陳隊,剛纔打電話叫我們過去是達主任。他的目的就是不要你當這個隊長了。他們認爲只有像懷大哥那樣的人才勝任這一職務。可重情重義的懷大哥,卻因感激於你的收留,竭力爲你說好話,才保住了你這個隊長的寶座。他的辭職,目的就是不想威脅到你的職位。而你受恩卻不記心間,反而翻他的老底,還想誣陷他。豈有此理?”
廖芳說罷,甩門就走。
也許是良知被發現,還是感覺理虧,陳偉立即追出門來,叫道:“等等。”
“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廖芳已經是氣得不行。
“你去收拾他牀上的東西,我到保管室取出懷大哥的行李箱。”
廖芳把從懷宸牀上收來的一套單衣褲、充電器、充電寶,還有他的毛巾、牙膏牙刷等一併塞進他的行李箱裡,流淚不禁嗖嗖地流淌出一大片。
廖芳不是因爲陳偉的心胸狹隘和勢利感到委屈,而是對懷宸簡單的行李感覺心酸。
當廖芳拖着懷宸的行李箱步出保安分隊大門,快走到東門值班室時,面前突然出現一隊人馬,不少於二十人。
廖芳一看,他們都是雅韻星星家園業主代表。
走在最前面的兩人,一左一右,手裡捏着一面錦旗。
鮮紅的錦旗上,赫然寫有兩排金粉隸字:火眼金睛識盜賊,雅韻星星得平安。
緊接後面並排着管委會達三江主任、蘭鷹和凌菲兩位女老總。
位於蘭鷹和凌菲中間的達三江,雙手託着一個紅色圓盤,盤子裡用緞帶捆紮着三沓人民幣。
看到廖芳拖着一個黑色行李過來,蘭鷹快步向前,疑惑地問:“小芳,怎麼只是你一個人,懷大哥呢?”
“懷大哥已經辭職不幹了。”廖芳毫不隱瞞。
“爲什麼?”達三江衝上前來問。
“這裡已經不適應他呆下去。”廖芳不高興地答道。
達三江似乎聽出了廖芳話中有話。又問:“懷大哥現在哪裡?”
“走人了。”廖芳又道:“我代他過來取要行李箱,結果,陳隊就爲了一套保安制服,還故意刁難。氣死人了!”
“我懂了,剛纔在蘭總家,懷大哥出善心,才把陳偉說得那麼好。現在我更懂,陳偉這人不僅無能,更是一位心胸狹隘的人......”
達三江還想說下去,陳偉聞訊趕到,熱烈地握着達三江的手:“達主任,你這是太客氣,捉拿盜賊是我的職責。送錦旗,又是送獎金。這麼高的榮譽,這麼大的禮,我陳某真是受寵若驚,更是感激不盡。走,先讓業主代表們到食堂裡歇歇,午飯就在這裡吃便餐了。”
與此同時,圍上來了二十多名保安員,人人臉上洋溢着激動的神情。
達三江從陳偉手中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微笑着問陳偉:“新來那位叫懷宸的保安員已經辭職了嗎?”
“對。”陳偉一聲確定。又道:“他不適應幹我們這一行,被我辭退了。”陳偉看向廖芳一看。“爲了得到一套保安制服,他竟然不敢上前來取要行李。素質如此低下的人,怎麼能留在這支訓練有素的分隊裡呢?......”
“胡扯!”廖芳一聲打斷陳偉的訛誣,橫眉立目痛斥道:“你張眼露睛,公然撒詐搗虛,反面無情。”廖芳轉頭向達三江。“達主任,隊長非易人不可。”又說:“剛纔懷大哥替陳偉跟你說的那些好話,我現在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全部收回。下面該怎麼處理,就由你決定了。”
廖芳這一說,達三江毫不猶豫,大手一揮,朝身後業主代表大聲說:“這錦旗暫時收回,獎金也退回原主保管。懷大哥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就什麼時候前來奉上。走,打道回府!”
聞達主任和廖芳對話,業主代表意識到陳偉原來是一位出爾反爾、不講信義的小人,人人早就怒形於色。再聽達主任這一聲令下,大隊人馬就地掉頭,拂袖而去。
見衆人走遠,達三江正告陳偉:“請馬上做好移交準備,收拾好行李,明天會有人來接替隊長職務。”
陳偉臉色早已被嚇得慘白。
他呆愣在那裡,望着廖芳拖着行李箱走出東門,很想上前去求她挽回隊長一職,但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