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們走完後,宇文舜華又讓宮人們都退了下去。現在這棲梧宮裡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決心要把宇文舜華當成透明人,隨手拿了一支金漆木雕牡丹如意坐到寶座上把玩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宇文舜華卻沒有一點兒要走的意思,反而穩穩當當地坐在我面前看着我。
被他看得心慌,我問道:“你都忙完了?摺子都批好了?”
“沒有。”
他答得倒是簡單。我斜睨他一眼,“那你還不快去處理?”
宇文舜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我往窗外看看,天都快黑了他還不走。
寂靜穿梭的宮女們輕巧地點起一盞盞宮燈。朦朧的燈火把白日裡恢弘繁麗的宮殿映襯得恍若仙境。棲梧宮特有的藍邊琉璃瓦在燈火映照下陷入了一片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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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漸漸地響起了“簌簌”的飄雪聲……
到了這個時候宇文舜華還沒走,我皺着眉問道:“宇文舜華,你不用去陪你的妃子嗎?”
宇文舜華搖搖頭也不說話,我不死心的又道:“今晚下雪,氣氛多好,你不覺得可惜嗎?”
“不覺得。”
“……”
我……好吧,好吧,我認命。畢竟我腳下土地的所有權是他的。奶奶的,他想留就留吧,反正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取來一件白狐披風披上,我端起一盞燈就要出去。
“錦嵐,你去哪裡?”
聽到身後的叫聲,我翻個白眼,還是不能爲所欲爲啊!出於無奈,我回頭道:“我要出去看月亮,一起去吧。”
“月亮?這種天氣怎麼會有月——”
宇文舜華的話頓住,幾道月華柔柔地從門外射進來。我開心地回頭笑道:“看吧,我說有就有。”
棲梧宮的後院一角有一處夏天納涼用的石桌石凳,我走過去把燈放在上面就繞到一棵梧桐樹後面抱出兩罈美酒。
“你從哪裡弄來的酒?”宇文舜華奇道。
“從蘭苑帶來的。”我說着又拐回去從樹後面端出一隻點心盒子和一隻酒壺,一隻酒杯。
“這又是從哪兒弄的?”
“我昨天在蘭苑做好今天帶來的。”
我說着打開蓋子。盒子裡是五果酥和白玉點翠糕兩樣糕點。揭開酒封我聞了聞道:“這是秋天的菊花酒,釀的時候加了菊花的花粉。”
“我記得蘭苑沒有酒啊?”
宇文舜華聞着酒香說。我狡黠一笑,“這是我偷的。”不等他說話,我又道,“樹後面還有溫酒的爐子,快把它拿過來。還有,你要是想喝酒自己去找杯子。
宇文舜華一呆像是不相信似的皺了皺眉,這才歡天喜地的跑去搬爐子找酒杯。而我就又不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那麼高興?
宇文舜華跑去找杯子回來時還順手給我拎來一張皮墊子。我毫不客氣地把它鋪在石凳上。
香郁的菊花酒在爐子上暖着,發出輕微的咕咕聲。剛剛下了一小陣雪,地面被薄薄地一層雪蓋住,顯得朦朦朧朧的。淡乳色的月光照在那層薄雪上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暈。
“嗯……那酒你是怎麼偷來的?”宇文舜華猶豫着打破沉寂。
我不正面回答只是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小時候也經常和楚凌一起偷煊政帝的好酒。”
“看來,你在這方面可是經驗豐富。”宇文舜華笑道,“那北國的皇帝不知道嗎?”
“怎麼會?”我咂一口酒接着說,“那老狐狸太精了,只不過他睜隻眼閉隻眼。有時候我和楚凌還叫上太后一起品嚐‘戰利品’。”
“呃?”
看宇文舜華一臉不相信,我伸出指頭搖了搖道:“別不相信。每個人都有黑暗面,都渴望破壞。聖人之所以謂之聖人就是因爲他們能夠剋制自己的慾望。作爲一國之君和一國之母,皇帝和太后都要剋制自己,而我這種無傷大雅的行爲則恰巧幫他們找到了發泄處。再說,要是我從別處得了好酒還會再補上。”
伸手摸摸酒壺的溫度我又道:“人往往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覺得好
,酒也是這樣。賞賜的酒總是覺得沒有自己偷的好喝。”
“經你這麼一說,連我也忍不住想要試試偷來的酒到底是怎樣的美味。”宇文舜華說着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上一杯。
一邊喝着酒宇文舜華又問道:“那這些糕點又是怎麼回事?這兩種點心我還是第一次見。”
“想問我是怎麼做的?你什麼時候也對廚藝感興趣了?”我不着痕跡地偷換概念。
實際上宇文舜華想問的應該是我是怎麼避開他的重重眼線把這些糕點做出來的。其實這也並不是很難。上次被鞭打之後,我找了很多理由多次向宇文舜華要藥材,其中便有幾樣易容用的材料,只是這些材料有時候也會被用來治療外傷。
這些糕點便是我易容成小丫鬟跑到膳房做的,連那兩壇菊花酒也是這樣偷來的。我這麼做只是打探,以便爲逃跑做準備,只可惜我的逃跑路線還沒完全制定好就又被帶到了宮裡。不過現在宇文舜華不再限制我的活動,我逃跑成功的機率就大大增加了。
眯着眼一口喝乾杯中的酒,我又指指糕點說:“這是五果酥和白玉點翠糕,興京裡的薈萃樓有賣的。不過看你的樣子一定沒在宮外面吃過吧?其實宮外的東西不一定沒宮裡的好。”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宇文舜華不依不饒地問。
我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你還記得那個叫多拉的波斯王子吧?你知道他叫我什麼嗎,他叫我‘吉麗芙女神’,”我頓了頓故意賣起了關子,直等到宇文舜華要開口詢問時,我才接着說,“在波斯,吉麗芙女神是第一位的女神,她既是美神又是戰爭女神和月亮女神。”
“這就是你的理由?”宇文舜華明顯不信卻還是笑得開心。
我哼一聲道:“我知道的多着呢!你知道月亮上有什麼嗎?”我指着頭頂的圓月說,“不知道是吧?可我就知道!”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姮娥、玉兔、月桂之類的。”宇文舜華順口說。
“那是神話,你有沒親眼見過。”我反駁。
“那你說有什麼?”宇文舜華捏起點心一邊吃一邊問。
我站起來仰着頭道:“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片的環形山,那是被隕……被流星砸出來的。”
“胡說。”宇文舜華又拿了一塊點心,“你親眼見過?”
我低頭看他一眼,“本來我是有機會上去看一看的,只可惜現在不行了。但我說的都是真的。”
“錦嵐……”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積起驚懼。我不自主地後退兩步,卻不料猛地被捉住手腕。宇文舜華扣着我的手腕突然起身一個跨步逼到我身前。
“你——”
我驚慌地剛吐出一個音節卻被他扣住後腦狠狠吻住!
“……放……放開我!”
我一腳踩在宇文舜華腳面上,他這才放開我。
“你——”我揚起手卻再次被他快一步抓住。
“錦嵐,我……我愛你……”
我聽了他的話怔愣了片刻,大笑道:“宇文舜華,是不是隻要是個女人你都會對她說這句話?”
“雲錦嵐,你給我聽着!”宇文舜華突然低吼道,隨後鄭重地說,“在這世上讓我說‘愛’的女人只有你一個,也只會有你一個。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如果合理,那麼你要一,我給二;如果不合理,只要你說‘要’,我也會爲你做一個昏君,滿足你!”不理會我的震驚,接着說,“而我的要求就只有一個,留在我身邊!”
片刻的混亂後我盯住他的眸子,“留在你身邊當寵物?”
“不,做我的皇后。”他認真地說。
也許這樣的條件對別的女人來說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只可惜我是個例外。皇后算什麼東西?我比較稀罕的是南宮夫人的位子。
我伸手推開他解下身上的披風塞進他懷裡,然後整整衣服和頭髮走到一片柔亮的月光下。
微風驟起,淡藍色的衣衫隨之飄飛像透明的翅、淡緲的煙,像山間逸散的雲嵐,像月亮無意間遺落在人間的夢境……
過臀的墨染長髮亦隨風飄飛,時不時拂過我的臉頰、脖頸,將我的身體包裹……
月光瀉下,似水如銀,把我籠罩在一片銀光中,我微微勾起脣角,問:“我像什麼?”
宇文舜華像是受了蠱惑般,開口,“……廣寒仙子。”
於是,我笑起來,“所以,我要——一座廣寒宮!”
說完,我留給他一個笑臉轉身往回走。
他不是說我要什麼他給什麼嗎?那我就偏偏要一個他絕不會給的東西!
廣寒宮……
哈,廣寒宮,一座神話裡的宮殿,若真的要建它,勞民傷財豈止是口頭上說說?這一點身爲帝王的宇文舜華因該比我明白。如果這廣寒宮真的建成了,那勞民傷財的程度絕對不會亞於商朝的鹿臺。
但宇文舜華又是皇帝,當皇帝就要金口玉言,一諾千金。如此一來,他一定會很爲難。
嘿嘿,這樣他就不會天天來找我了吧?只要他不是天天來找我,宮裡的人是最善於遺忘的,很快人們就會把我忘到腦後。這樣一來,我要逃跑就容易多了!
呵呵,我的目的就是這個了!
回到棲梧宮暖暖的內殿,我暢快無比地把自己砸到牀上,“呵呵,我要做個好夢!”
我說着就要重新爬起來脫衣服,卻冷不丁地聽到——
“會讓你做個好夢的。”
我驚訝地起身,宇文舜華怎麼也跟進來了?!
看來我真是低估了他臉皮的厚度!
“你來幹什麼?”我的臉上寫着大大的“不歡迎”。
“這皇宮是我的,我想去那兒就去哪兒。”他說着走過來直接躺倒在牀上。
想了想我挪到牀沿萬分不樂意地說:“那我把牀讓給你。”
還不等我站起來,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粗魯地把我按在牀上。我忽然害怕起來,緊繃着身子一動不敢動。
宇文舜華笑起來,俯下身在我的臉上輕吻一下,“雲錦嵐,原來你也會害怕?”他說着放開我的肩卻又摟住我的腰道,“真是越來越捨不得你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碰你的,我要等你自願留在我身邊的那一天。”
我的心突突地猛跳,聽了他這話才漸漸恢復正常。我現在不能反抗,因爲我怕反抗反而會激怒他。於是,我放鬆下身體冷冷地問道:“宇文舜華,你可不可以放開我?”
“我喜歡抱着女人睡。”
我翻個白眼道:“那你可不可以去找你的妃子?”
“不,我只喜歡抱着你睡,在我眼裡只有你纔算女人……”
他說着從後面輕吻着我的耳垂。
我一陣惡寒,強力制住心裡的恐懼道:“宇文舜華,別再做讓我噁心的事。”
他驀地一震,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真的……就那麼討厭我嗎?”
我並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冷聲道:“宇文舜華,不要再輕易惹我,否則……”突然想到一句開玩笑的話,我順口便把它說了出來,“否則我會在經濟上封鎖你,政治上孤立你,軍事上打擊你,精神上折磨你,生活中遺棄你。”
本是一句玩笑話,經我口說出來卻是帶着濃濃的殺氣和絲絲血腥。
想起宇文舜華剛剛在庭院裡說愛我,我諷刺地輕哼。
愛我?,真是可笑!
依我看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這纔是他的真正想法。就像是我總喜歡喝偷來的酒一樣。他對我根本就不能算是愛,充其量是被我的倔強激起了好勝心,屬於純粹的佔有慾。另外,他很高傲,要的是在精神上的征服,所以才採取懷柔政策。
真不愧是世代搞統治的,收服人心還真有一套,只可惜這對我不起作用。這也多虧了上輩子云川遠對我進行的變態訓練。嘿嘿,別忘了,我也是個管人的,他這點伎倆想要收服我還差得遠呢!
“宇文舜華,可不可以放開我?”
我語氣依舊冷得像冰。過了好一陣子,身後才傳來悶悶的聲音,“錦嵐,就一晚上好不好?”
我閉上眼不理他,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