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南宮景玥從牡丹花叢中蹦出來,湊到我身邊把一支開得嬌豔的小朵牡丹別到我的鬢邊。
“呵呵,原來母后黑頭髮也這麼好看。”
她說着窩到我懷裡。我抱着坐在一棵楊樹下納涼。慶平郡王府裡種植的牡丹和宮中的牡丹是一個品種,花期從二月一直持續到九月。南宮景玥異常愛花,當然,她也十分熱衷於摘花。這和她小時候喜歡撕書搞破壞如出一轍。
“母后,您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啊?”
我抱着南宮景玥坐了一會兒她就又問開了。我靠着身後的樹幹摟着她看向北邊微笑道:“母后是在北國長大的,也就是過去的大華。和你父皇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在北國皇宮,還有你沒有見過面的伯伯宇文舜華、楚凌……”
北國皇宮,我與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三個男人的首次邂逅都在那裡。命運何其玄妙,當時的我又怎能想到如今的境況。這就像是冥冥中的天意,讓我和他們遇上,然後有錯過,有誤會,有相愛……
忽而又聽南宮景玥問道:“母后,您和慶平郡王到底是什麼關係?”
聽到女兒這個問題,我愣了片刻笑道:“應該是知己吧。”
覺得這個話題有些難說,我扯開話題道:“景玥,你父皇還好吧?”
“父皇……說不來,雖然看着挺好,但這五年來他從來沒有開心過。”南宮景玥說到這裡又頗煩惱的說,“父皇給我安排了很多教習姑姑,教我繡花什麼的,可我寧願和哥哥一起去習武。”
“習武?”
我不禁笑了,原來我女兒是不愛紅裝愛武裝。想到這兒我又有些自責,她被父親帶大,到底是性格有些偏男性化。但我卻寧願她不要這麼要強。她的父親已經爲她打下了一片天地,她只要享受就行了,那麼要強幹什麼。
雖然我自己不是那種耽於安樂的人,但兒子要強就夠了,女兒我更希望她能夠溫順一些,能夠安心享受這盛世繁華就好。
覺得自己有必要把女兒的性格扭轉一下,我問道:“景玥,我記得你小時候說喜歡跳舞,現在還喜歡嗎?”
“喜歡,”南宮景玥說到這個眼睛亮晶晶的,“母后跳舞的時候好美,但母后走了之後我就沒有再學過。”
“爲什麼?”
“因爲慶平郡王說天底下沒誰能比得上母后,景玥只想學最好的。”
聽了女兒的話,我微一愣,這才依稀發現我和女兒的對話幾乎三句話不離玉蝶兒。我忍不住又問,“景玥,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慶平郡王?”
南宮景玥看着我眨眨眼,笑得像個小天使,“我最喜歡母后,第二喜歡父皇,第三喜歡慶平郡王。慶平郡王很好,父皇很忙,不能陪我玩。哥哥也忙,現在他每天下了課就跟在父皇身邊。炎哥哥也有夫子盯着不能陪我玩,只有慶平郡王能帶我玩。”
聽了這番話,我大感放鬆,原來我女兒只是把玉蝶兒當成了玩伴。這就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就在這時察覺後院的入口處有人過來,我一抹臉換了一張面孔。但看到了來人,我又把假面揭下來。原來來的人是玉蝶兒和我兒子。南宮景玥一看到玉蝶兒就跑過去要他抱,我現在懷疑玉蝶兒在我女兒心中比南宮天翔地位還高。
南宮景輝看到我垂頭喪氣地走過來,默默地坐到我身邊。
“乖,怎麼了?”
聽了我的問話,過了好一陣兒子才問道:“母后,我要怎麼做才能讓父皇滿意呢?”
看兒子今天的樣子,莫不是又被他老子訓了?雖然南宮景輝在我看來已經做得很好了,小小年紀就能讓朝廷上下讚譽一片,聽說秦子楨更是對他這個學生稱讚有加,可怎麼每次到南宮天翔面前他就一無是處?
“母后,這五年來父皇從來沒有誇過我。”南宮景輝說着靠在我身上,語氣很委屈,“不管我怎麼做都得不到他的認可。母后,我是不是一
輩子都比不上父皇?”
聽了自己兒子的話,我頓覺無語。南宮天翔是怎麼教孩子的,竟然能把我這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堪比混世魔王的兒子打擊到如今的地步!
看來人無完人,南宮天翔真的不是個好父親。他對孩子要麼是嚴格到變態,比如說我兒子;要麼是寵溺到極點,比如說我女兒;要麼就是幾乎不管不問,甚至任其自生自滅,比如說其他皇子公主。
但關鍵是如果一直這麼下去,這些孩子長大之後難說會不會手足相殘。我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倍感頭疼。
見兒子依然在爲他老子的態度而鬱悶糾結,我摸摸他的頭,“你父皇只是對你抱有太大的期望,他只是想要你能更好。說不定他在訓你的時候就在爲你感到驕傲。”
“真的嗎?”南宮景輝開心了一些,但又緊接着問,“母后,父皇小時候是怎麼樣的,能和我講講嗎?”
真是奇怪了,今天兒子和女兒都在問我們老一輩的“光輝事蹟”。他們果然是雙胞胎兄妹啊,思想這麼統一。但我想了想卻說:“你父皇和你不一樣。你父皇的責任是復國,而你的責任是讓國家富強,沒法比。”
事實上爲了不打擊兒子的自信心,我也只能這麼說。誰讓他老子是那麼強悍,那麼變態的人呢?我要是真的把他老子的那些變態事蹟說出來搞不好會更加打擊他幼小的心靈。
爲了拯救兒子幼小的心靈,我又說:“兒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看你父皇在人前多光輝燦爛,實際上你的父皇也有怕的時候,也有軟弱的時候。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面對困難不要怕,只要努力去做,結果一定會讓你驚喜。”
其實我說這話多少有些誤導。像我這個活了兩輩子堪比妖魔的人,自然知道有時候就算努力了,結果也是有驚,有喜。這個很難說,但是如果不去做,那連“驚”都沒有了。
和兒子女兒暗中接觸了半個月,我發現南宮天翔對他們的教育真是太片面了。對於陰謀詭計,他們是無師自通。對於大道理他們是填鴨式速成。對於道理的實際應用,他們比起一般孩子也是較爲嫺熟。但對於人生幸福這一塊,他們兩個根本就是空白。就算是對親情、愛情之類的理解,他們也只是停留在感官上。
無奈我開始給他們補課。爲了不讓自己講的東西和那些老夫子枯燥的說教重複,我絞盡腦汁地去想自己小的時候聽的一些具有教育意義的故事來說給他們聽。對女兒的教育還可以慢慢來,但兒子的教育問題卻迫在眉睫。所以我把教育的重點放在了兒子身上。
曾經,我對兒子說,只要努力去做,結果一定會讓你驚喜,現在我更深一層地體會了其中的意義。
我給兒子講華盛頓砍櫻桃樹勇於承認的故事,結果兒子明白了槍桿子裡出政權,不能放下手中的斧子。
我給兒子講趙高指鹿爲馬陳述小人當道的危害性,結果兒子明白了強權就是真理,有了權力就算指鹿爲馬別人也會附和。
我給兒子講唐僧歷經千難萬險的取經歷程望他能明白堅持的重要性,結果兒子明白了無需事必躬親,想要真經派個和尚去取就足夠了。
我給兒子講亞歷山大大帝開拓疆土的故事希望能夠鼓勵他的自信心,結果兒子明白了子嗣的重要性,即使疆域再大,沒有繼承人那也是一件很悲劇的事情。
……
我……我只能說,我盡力了。無奈之下,我又開始給女兒講故事。
我給女兒講白雪公主,結果女兒說,要敢於面對鏡子裡最真實的自己才能避免悲劇的發生。
我給女兒講人魚公主,結果女兒說,只有抓住王子醒來的那一瞬間才能保證最後的成功。
我給女兒講狼來了,結果女兒說,先想方設法讓敵人衆叛親離再下手也不遲。
我給女兒講狐假虎威,結果女兒說,既然已經看出對方是隻狐狸那就應該在第一時間吃掉它以免未來被算
計。
……
我無力了,面對這一對雙胞胎,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挫敗。真是佩服南宮天翔啊,他這五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教育他們更令人感到挫敗的嗎?
無語問蒼天,唯有白眼!
這天,我又無所事事的熬到了傍晚,南宮景輝和南宮景玥這一對小魔王相攜到來。南宮天翔給他們兩個安排的課業好像又重了。尤其是南宮景輝,現在他基本上好幾天才能和妹妹一起來看我一次。
我可憐的備受摧殘的兒子,現在至少有五個主講老師圍繞着他,他老子也太揠苗助長了。不過看兒子的樣子,他對他老子的做法已經習以爲常了。看來他的抗壓性能還不錯。
女兒來了之後就又是偎在我身邊唧唧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兒子則在空地上舞劍,我時不時地指點他一下。雖然我現在可能連兒子也打不過,但是理論上指點他是綽綽有餘。
玉蝶兒也在一邊時不時地教他一些討巧的方法,到後來南宮景玥也忍不住拿了一根樹枝跟着哥哥練起來。
天慢慢的黑了,我的一對雙胞胎在後院裡追得不亦樂乎。玉蝶兒從我頭頂的楊樹上落到我身邊也坐下,輕輕地說:“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我們就像是一家人。”
我轉頭看看他,目光後又落到在樹林裡那兩個相互追逐玩耍的孩子身上,“其實我把你當做親人。既然是親人,當然是一家人。”
剛說完這句話,我臉色一變,忽一低頭,再擡頭已經換了一張臉。玉蝶兒驚疑地站起來向後看去,失聲叫道:“皇上!”
我這才恍若剛剛發覺,轉過身直接跪下,“民女叩見皇上。”
我的姿勢謙卑到無法再謙卑,好像過了有一萬年,我感覺自己的手心都緊張的出了汗,才終於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
“朕微服出宮,無須多禮。”
“謝皇上。”
我和玉蝶兒一起站起來。空氣似乎有些微薄,我低着頭,根本不敢擡頭。在南宮天翔面前,我的易容術脆弱得不堪一擊。但無論我怎樣祈禱,終究還是——
“你……把頭擡起來。”
他的聲音裡有壓抑的顫抖,我咬着嘴脣一點點擡起頭來。四目相接的一剎,他忽然向我伸出手,同時我後退一步跪倒在地——
“皇上,男女有別不可僭越!民女已是有夫之婦,皇上請自重!”
“皇上,她……是臣的妻子。”
玉蝶兒跪到我身邊俯首拜道。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南宮景玥驚訝的呼聲,“父皇,您怎麼來了?”
緊接着又聽到南宮景輝的問安聲,“兒臣見過父皇。”
我一直沒敢擡頭,就這麼低低地把身子伏在地上。似乎過了很久,也許只是我感覺過了很久,才聽到南宮景輝平靜地說:“父皇,天色已晚,不宜再打攪慶平郡王,我們回宮吧。”
“是啊父皇,我只是和哥哥來找王爺玩,現在天都快黑了,我們回去吧。”
我微微擡眼,只見南宮景輝就擋在我面前,而南宮景玥則像只小考拉一樣攀在她老子身上試圖轉移她老子的注意力,但……好像效果不佳,我依然感覺那雙純黑的眸子在死死地盯着我。
因爲那一雙黑眸,這裡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我再也不敢輕易有什麼動作,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像一隻縮頭烏龜。
終於,再次聽到那清朗的聲音——
“你們……起來吧。”
那人說着我就聽到離去的腳步聲。直等到再也聽不到那略爲沉重的腳步聲,我才終於擡起有些痠疼的脖子苦笑着看向玉蝶兒。他倒是還有心情朝我拋個媚眼道:“韻韻怎麼辦,我都說了你是我老婆了,要不咱們假戲真做算了。”
我苦着一張臉,把臉上的假面揭下來趁着最後的一絲熙光認真看了看道:“以我對他的瞭解,事情不會就這麼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