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南御苑

到得第三日頭上,按例由樞密使張耆陪遼使在南御苑射弓,張耆聽說蕭遠山號稱“契丹第一勇士”,便有意要壓一壓他的銳氣,吩咐手下早早地準備停當,從禁軍中找了三個人,一個是神箭手賽李廣耿進,一個是大力士霸王鼎張超,另一個是三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槍過無痕王舉,這三人是摩拳擦掌,就等着遼使來了給他個下馬威。

張耆與樞密院一干人等,領了蕭韓家奴和蕭遠山來到南御苑,遠遠地便瞥見一個軍官正箭無虛發,箭箭射中靶心,引得一衆軍兵轟然叫好,蕭遠山昨日喝了一晚的悶酒,見此不由心癢難搔,用眼瞄了瞄,見距箭靶約有二百步,便讓軍士把箭靶又向後移了一百步。

這軍官正是賽李廣耿進,心道契丹韃子想爲難我麼,若是不露些真本事,恐怕你還不服,當下一伸手,搭上了三支箭,望定三個箭靶,喝聲“去”,只聽“嗖”地一聲,三珠齊發,枝枝正中紅心!四周軍兵登時采聲如雷,耿進洋洋得意,瞅着蕭遠山,似笑非笑。

蕭遠山接過弓來,也搭了三支箭,微一運力,開弓如滿月,“嗖”地一聲,也是三珠齊發,正中箭靶,耿進令軍士把箭靶移了來,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蕭遠山的三枝箭也插在紅心上,自己射的三枝箭卻被一劈兩半,單隻這份眼力、手力,恐怕自己便是練上一輩子,也無法望其項背,霎時心如死灰,額上汗水涔涔而下!

霸王鼎張超見耿進折了一陣,俯身從地上抱起一個石碾,雙臂用力,“嘿”了一聲,將石碾拋了起來,足有三丈餘高,然後重重地落了下來,旁人一片驚呼,紛紛向後撤身,唯恐砸到自己,張超一個箭步,迎上前去,大喝一聲,胸前肌肉墳起,雙臂圈轉過來,將石碾接了個正着!

張超雙臂發力,將石碾又拋了起來,如此反覆接拋,彷彿手中的石碾是紙糊的一般,旁邊軍士震天介般喝起採來, wωw⊙ttκΛ n⊙¢ ○

張超驀然一個轉身,將懷中石碾朝蕭遠山擲來!張耆大吃一驚,急叫:“使不得!”暗道這張超怎地如此莽撞,萬一砸傷了遼使,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蕭遠山道聲“來得好”,心道我若不顯些真功夫,這幫南蠻不會心服。看看石碾將至面門,攸地伸出手來,在石碾下面用力一託,那石碾直衝雲宵,衆人驚地目瞪口呆。蕭遠山待石碾快要落地之時,反手一掌,猶如神龍擺尾,“呼”地一聲將石碾直擊了出去。

張超只覺勁風撲面,不由大駭,石碾快似閃電,張超避無可避,只得運力相迎,驀地一根兒臂粗的鎖鏈伸了過來,將石碾平空拽住!張超心膽皆裂,原來是蕭遠山將御苑的鐵鏈扯下,用力一抖,鐵鏈直飛出去,將石碾捲住,石碾受這兩股巨力一激,登時橫着飛了起來,拖着鐵鏈顫悠悠地掃過一圈,衆人皆伏身相避。

驀地那石碾在空中突然頓住,只見一人手握鐵鏈的另一端,昂首而立,正是京師三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槍過無痕王舉!蕭遠山心道終於出來了一個像樣的對手,他天生神勇,最愛比武爭勝,此時便如劉伶遇見陳年老酒,尚未入口已酒意微醺。

蕭遠山喝了聲“起”,單臂發力,將鐵鏈往回拖。王舉持定鐵鏈的另一端,也用力往懷裡拉,兒臂粗的鐵鏈在兩人巨力拉扯下,崩得筆直,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衆人聞之牙酸。鐵鏈愈拉愈長,兩人不住後退,餘人紛紛躲開,唯恐鐵鏈突然崩斷,傷到自己。

張耆見兩人動了真格,恐怕萬一失手自己無法收場,急忙叫了聲“且住”,蕭遠山與王舉聞聲收力,鐵鏈頓時垂了下來,掉落地上。張耆吩咐手下襬上酒宴,自己斟了滿滿兩大杯,給蕭遠山和王舉端起,笑道:“二位好漢先乾了這杯酒,本官自有分曉!”

他見蕭遠山連勝兩場,已方若不是這王教頭出場挽回些顏面,可以說是大敗虧輸,怎生能不傷和氣,又能勝了這契丹韃子?心念一轉,已有了計較,開口道:“今日比試,只爲一耍,二位切記手下要有分寸!”隨後令左右取了兩杆長槍,手起刀落,將槍尖砍掉,交與兩人,隨即又斟了滿滿一大杯酒,放在桌子上,高聲道:“二位好漢只以招數相博,不許發力,勝者當飲此酒!”

張耆知道王舉號稱槍過無痕,一條槍使得神出鬼沒,打遍京師無人能敵,是以要二人比試槍法,暗道此次若不勝了這契丹韃子,你還道我大宋無人,今番讓你知道知道槍過無痕的厲害!

王舉右手接過長槍,斜拖在地上,擺了個門戶,左手平端,示意蕭遠山先動手。蕭遠山見他氣宇軒然,確是一派宗師風範,道了聲“好”,撲棱一聲,抖了個碗大的槍花,當胸直刺。王舉右手一擡,槍桿猶如一條毒蛇般從地上昂起頭來,格開了這一槍,兩人你來我往,鬥在一處。

衆人只見兩杆長槍上下翻飛,便如花團錦簇一般,不由得目眩神馳,咋舌不已,暗道若是自己上場,恐怕一合也走不了,便敗下陣來。

蕭遠山乃是天生學武的胚子,自幼便得名師指點,到得十八歲時,已是打遍遼國無敵手,號稱“契丹第一勇士”,一生挫敗強敵無數,端地是遇強愈強,此時碰上了使槍高手,一顆心反倒沉靜下來,並不急於爭勝,只是守緊門戶,把一杆槍舞得滴水不露。

王舉心道這契丹韃子好生狡猾,突然變得老成持重起來,如若一昧纏鬥下去,韃子年輕力狀,內力悠長,於已倒是不利,想到此處,右腿微微賣了個破綻,招式似是有些用老。

蕭遠山何等眼光,當即槍桿橫掃,直奔王舉右胯處,這一槍時機捏拿得恰到好處,在王舉前招已盡,後招未繼時掃出,非要逼得王舉棄槍認輸不可。

王舉“啊也”一聲,右手一鬆,長槍從手中滑落,緊接着一個鷂子翻身,險險地躲過了蕭遠山的橫掃,右手攸地從脅下穿出,抄住了即將落地的長槍,身子向後一挺,長槍用力向背後刺出。王舉在這條槍上浸淫數十年,槍過無痕可不是浪得虛名,這招叫“追魂無影”,端地是來無影,去無蹤,因爲身子擋住了槍勢,一般之人發覺之後,往往就已來不及躲閃,以前王舉用這招,不知擊敗了多少成名豪傑。

蕭遠山見王舉本已棄槍,只道他已認輸,驀然瞥見旁邊張耆眼露喜色,心中登時明白,王舉這招定是誘敵之計,是以心下已有了準備,待到王舉背身刺出長槍時,大喝一聲,候個正着,竟將王舉的槍桿夾在脅下!

王舉陡覺手上一緊,知道不妙,爲時已晚,跟着背心一疼,蕭遠山的長槍已頂在了他的背後!

蕭遠山緩緩放下長槍,抱拳道:“承讓了,王教頭好槍法!”他這倒不是自謙之語,若不是張耆的眼神泄露了天機,這一槍不一定躲得過去。王舉以爲蕭遠山出言嘲諷,滿面羞慚,抱拳退下,餘人盡皆駭然,心道這韃子果然厲害,連名震京師的王教頭都敗在他手下,“契丹第一勇士”的稱號,端地不是自封的。

蕭遠山自入了宋境,一直無架可打,憋得要死,直到今日方鬥了個痛快,心情大好,不由開懷大笑。衆人只道他得勝後狂喜,是以人人臉上無光,均想這筋斗可栽大了,蕭遠山走到桌子前,伸手便要端方纔張耆斟滿的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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