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離絕終於是敬完了所有的來賓,腳步略有些紊亂的被下人給送回了洞房時,他剛一進門,就見本該是大紅霞帔蓋着蓋頭的新娘子,此刻正一襲夜行衣,坐在桌邊自斟自飲着,將那該是洞房之前夫妻兩人所要飲下的交杯酒,給全數喝得一乾二淨。
他眸子略略的暗了,幾步過去,伸手便奪去了冷然手裡的酒杯。
她正飲酒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了下來,擡眼看他,眸中似是有着淡淡的酒意在淺淺氤氳着,有着點點的朦朧之色,連那白皙的臉頰,都是在燈火的映照下,帶了點微微的豔色,是喝下了放了什麼東西的酒的正常反應。
“明知這酒裡下了藥,你還喝完了?”
新婚夜的交杯酒裡總不是那麼幹淨,多多少少都會下一點促進洞房纏綿的藥。夜離絕手一用力,便捏碎了那酒杯,裡面的小半杯酒溼了他一手,沿着大紅的衣袖滴落到地上,他也不在意,只低頭看她,一雙眸子裡是寒意融化之後的漣漪,襯得他的眼睛越發的幽深。
這樣的他,看起來有些和往常不太一樣,許是因爲這是第一次舉辦婚禮,第一次進洞房,他並不是尋常那般的像是冰山一樣,冷得人都不敢靠近他,而是帶着點微微的潤色,俊美得如同是從微涼的夜中走來的人。
涼如斯,冷也如斯。
冷然看着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大概是有些不甚清醒了,或許是因爲那藥的原因,或許是因爲白日裡所發生的事讓她有些疲憊,側頭看着他,有些不像她往日裡的冷靜漠然,只是輕聲道:“我知道里面下了藥。可是這裡就只有那一壺酒。”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這洞房裡還有別的酒,那她絕對不會喝這一壺。
可她實在是懶得去別的地方找酒了。
夜離絕聽了,脣角抿了抿,知道她今晚這般失態,想必是出任務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不合心意的事,他也不多問,只道:“餓不餓?本王讓人給你做一點飯菜,明日還要早起進宮,去見見宮裡的人。”
冷然點點頭,就那樣單手撐着下顎,懶懶倚在桌面上,眉目間有着從未表現出來的倦意。
夜離絕對外吩咐了後,便是繞到了據說是由天子御筆親封的京城第一繡娘給連夜趕製的繡了百年好合的屏風,脫去了喜服外袍,內裡純白的裡衣不僅襯得他有些家居男人的溫潤,反而更顯得他有着淡淡的暖意。
這樣的他,想必這麼多年來,也就只有冷然一人在今晚看見過了。
他從屏風轉出來後,不經意一擡眼,一如當初初見冷然一般,眸中飛快的掠過一抹驚豔。
是真正的驚爲天人。
但見冷然微眯着一雙眼睛,這個時候,喝下去的交杯酒裡的藥效已經完全的散發了出來,她面頰上的紅暈如同桃花盛開一般,粉潤豔紅得直讓人轉不開視線。她那素來平靜的眼底,也是因着身體的反應而泛起了微微的波瀾,本就是天生媚骨的身子,此時更是柔軟得一塌糊塗,懶懶地倚在桌上,是渾然天成的媚色傾城。
此番姿色,不愧曾經名徹天下的絕代之稱。
夜離絕見到這樣的她,不禁也是愣了愣神,方纔反應過來,掩飾性地咳了一咳,便過去在她對面坐下了,倒了杯清茶潤口,順帶也是給她倒了一杯。
“藥效解不了麼?”他問,擡手就要喝下那杯茶水。
這長夜漫漫,又是洞房花燭夜,平心而論,只要是個男人,就算是非正常的男人,見到這般的尤物,也都是會心猿意馬,更枉論他。
他如今還能保持着定性坐在這裡,可見他定力是相當不錯的。
冷然懶懶擡眼,那一瞬間纖長的睫毛宛如是翩飛的蝶翅一般,漆黑的眸子裡滿是深深淺淺的碎光。她看了看他手中的茶杯,沒回答他的問話,而是道:“連酒裡都是被下了藥,你以爲你喝了這茶想要去火,就不會惹火上身了?”
“……”
夜離絕剛要喝茶的姿勢頓了頓。
他垂眸看了看,聲音低沉,卻是已經帶了點冷意:“茶裡也被下了藥?”
冷然淡淡應了一聲:“酒裡,茶裡,這屋子裡燃的薰香,牀上的花生那些東西,全都是要麼被下了藥,要麼是在藥液裡面泡過的,你若是想嘗試一下火焰焚身的滋味,大可以去試一試,我絕不攔你。”
夜離絕眉角似是抽了抽,旋即放下了手裡的茶杯,敬而遠之。
他掃了一眼整個房間,覺得聽了冷然的那話,好像就連他坐着的這個椅子上,也都被人給塗滿了那些用來增進洞房情趣的藥液。
真是有些毛骨悚然,防不勝防啊。
他轉眼又看向冷然,見她雖然面若桃花,但卻依舊是如同往常一般淡然,不由又問:“你真的沒事?”
“不過一點最低級的藥,還難不倒我這個醫聖親傳徒弟。”
她說着,纖指一點身上,不知是點到了哪個穴道上,很快,她臉上的紅暈便是全然的都消散了,整個人又恢復了往常的狀態。
見到這樣的她,夜離絕緩緩吐了一口氣。
果然,尤物尤物,不迷死人的絕對沒有這個名副其實的稱號。
恰巧這時,有丫鬟敲門,細聲細語道飯菜已經做好了,要不要現在便送進來。
夜離絕應了聲,幾個小丫鬟便是輪流而入,將桌子上擺了幾道熱氣騰騰的飯菜,甚至還捎帶了一小罈子酒。
她們邊擺着,邊偷偷的用眼角去看兩位主子。
好奇怪啊,人家大婚,進了洞房後不都是火急火燎不知道要做什麼重要的事,可是她們這兩位主子怎麼一點都不急,看起來那麼淡定,還要吃飯?
嗯,本來她們家王爺就夠奇葩的了,誰知道王妃也是這麼奇葩?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布好了菜,丫鬟們正要下去,裡面看起來最大的一個卻是擠眉弄眼,大膽道:“王爺,王妃,洞房花燭夜,時間不等人呀!我們可是等着府裡快點有個小少爺小小姐的呢!”
夜離絕聽了,眼角一沉:“還不出去,今夜瀲灩閣這裡不用有人伺候了,你們都歇着吧。”
那丫鬟俏皮地吐了吐小舌頭,笑得特別深意的跟着姐妹們出去了。
等她們掩上了房門後,就聽其他的幾個小丫鬟迫不及待的立即問:“哎,你知道洞房花燭夜是要做什麼的嗎?我娘說,我還沒到該出閣的年齡,不該懂這些的呢!咱們府上也是,我從來都沒聽誰跟我說過洞房是要幹嘛的呢。”
那最大的一個聽了,咯咯直笑,只說“小孩子不該懂這些”,然後就聽她們偷笑聲漸漸遠去了,守在瀲灩閣院前的侍衛也都聽了她們對夜離絕吩咐的轉告,盡數的離開了。
屋外很快便是安靜了下來。
夜離絕自覺氣氛有些尷尬,想說什麼卻又習慣性的不開口,終只是再度咳了一咳,便是動筷,開始吃飯。
冷然今日心情不好,也懶得自找沒趣的說話,一言不發,也開始用飯。
由於今日是兩人大婚,因此這幾個簡單的小菜,府裡的廚子做得也很是別出心裁,花樣百出,讓人單單只是看着,就覺得胃口大開。
片刻後,冷然覺得飽了,她喝完杯裡的最後一口酒,放下筷子,起身去了衣櫃前,打開來,拿出一套嶄新的裡衣,準備去沐浴。
正準備關上櫃門,她想了想,問道:“是你先去洗澡,還是我先去?”
這被作爲洞房的房間旁邊正有着一間專門做的浴室,雖然不是用的地下溫泉,但也是被府裡的僕人們把水燒得熱氣騰騰,薄霧繚繚,看起來真跟個溫泉沒什麼兩樣。
夜離絕臉色隱隱有些不太自然:“你去吧,本王過會兒再去。”
這話聽着有些歧義?
是要和她一起洗?
不過那浴室她先前看過,是挺大的,兩個人泡在池子裡面,見到的都是霧氣,也不用擔心什麼。
冷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只點點頭:“嗯,浴室裡看不清人,你待會兒進去的時候,記得不要離我太近,我怕我會像之前那樣再和你打一架。”
說起上次,夜離絕面色更加的有些變化了。
他垂眸直盯着手中的小酒杯,只低聲的“嗯”了一聲,便沒有再答話了。
冷然放心的去了浴室。
而夜離絕卻是心靜不下來了。
他極爲罕見的、怔怔地盯着酒杯看着,那素來都是冰冷泛着經歷了無數戰火方纔能夠渲染出來的鐵血的眸子,此刻竟是滿滿的愣忡,是極度的不可思議。
冷然那話是什麼意思?
是要邀請自己去共同沐浴,去洗那傳說中的鴛鴦浴麼?
如果她師傅醫聖知道在他還沒能夠攻下冷然的一顆冷心的情況下,就已經和自己洗過鴛鴦浴了,他會不會惱怒得可以想出幾千種幾萬種方法來折磨死自己?
夜離絕嚴肅的想着,覺得如果自己真的應邀的話,恐怕會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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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出了不少事,剛寫完,立即用手機發上來,抱歉啊,更這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