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沒想到這步高子木訥少言,竟然出招如此陰狠,毫無徵兆便上前夾攻陸英。方纔他用拂塵纏住黑衣武士手中長刀,用力一甩差點重傷陸英。
此時又居高臨下猛攻陸英要害。陸英也動了怒,向右斜退一步,舉掌用上七成功力,帶着綿綿冰霜攻他丹田。
步高子拂塵再轉,以千萬細絲纏繞陸英手腕。陸英手掌畫圈,雙掌一齊自身側推出,將步高子逼退。
才過兩招,陸英與步高子都心中有數,二人勢均力敵,絕難在一時間分出勝負。
酋陽子看步高子出手,喜上眉目,叫道:“師弟好手段!你我並肩齊上,將陸英小兒拿下!”
步高子冷冷一笑,仍不答話,只等着酋陽子再度出手。酋陽子拾起刀來,擺個架勢,又道:“師弟幫我掠陣,瞅空當千萬莫手軟!”
言罷又挺身來鬥陸英。陸英深深忌憚步高子在旁窺伺,不知他何時又要突施殺手。故而也不便全力應付酋陽子,只是小心招架着。
蒲巍想起陸英有蒲剛所賜寶刀,又恐他空手接敵吃虧,便急入廬舍內捧出“神術”,高聲道:“陸真人接刀!”
陸英也不回頭,反手接過寶刀,卻並不出鞘,只用鞘尖點刺酋陽子空門。步高子擔心時間久了師兄抵擋不住,剩下他一人沒有十足把握勝過陸英。
於是舞起拂塵三人混戰在一起。他的拂塵中蘊含了師門絕技音聲槍法,以槍法使拂塵,是以多用木柄攻敵。
技法與招數同陸英混合了含章拳、玄靈掌內力的拂塵用法相差極大,但威力卻不稍遜。在兩人夾攻之下,陸英頓感吃力,縱然有含章拳法護身,仍被他兄弟二人逼得連連退步。
等到步高子加入戰團,酋陽子感到之前禁錮氣血的寒意慢慢消失,不由精神大振。
陸英卻承受着步高子招式中藏着的渾厚罡氣,時而如一點破風襲來,時而如雨絲滿天灑下。似乎將含章拳生髮的冰霜也緩緩融解。
他自習得此功以來,還未遇到這般怪招,心底感嘆當真是人外有人。
音聲槍法取意有無相生,長短相形,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每一招每一式都絕不雷同,出其不意之處下功夫,趁敵不備之時發狠力,乃是早年元象宗宗主親傳絕技。
陸英獨自面對就已應付艱難,何況是師兄弟兩人齊上。他心中暗思,繼續戰下去,恐怕討不了好處。只有先攻破較弱的酋陽子,再全力對敵他師弟,纔有希望取勝。
於是專挑酋陽子身上下招,用步法身形閃避步高子的攻擊,避強擊虛,打定主意要給酋陽子掛點彩。
步高子見陸英總是往師兄一側躲閃,拼命遠離自己,利用酋陽子遮擋身形。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步高子陰鷙狠毒,本就不在意大師兄死傷與否,只是想借他之力拖垮陸英。發現形勢變化成這般,他也樂得輕鬆,放開手腳只攻不守,招招撿陸英要害下手。
陸英猛然寶刀出鞘,寒光乍現間已刺入酋陽子肩頭。但爲了躲避步高子點向右眼的木柄,卻未能重傷胖道士。
酋陽子被他刺傷,不懼反怒,手中刀舞得白練也似,更不顧遮攔防禦,只如瘋狗一般狂揮猛砍。陸英無奈下只能暫避其鋒芒,又要防着步高子殺招,還要留心瘋了的酋陽子狗急跳牆。
急難時,薛勇怒吼一聲,握緊雙拳衝向酋陽子。陸英剛揮刀逼退步高子身形,卻見薛勇已然衝上來攔腰抱起酋陽子。
他心中一緊,
急忙用刀背斬向酋陽子亂舞的長刀,卻仍晚了一步。
酋陽子回手反撩,砍在薛勇大腿之上,霎時血如泉涌。薛勇不哼不言,只顧死死抱住酋陽子。
酋陽子還待再砍,陸英拼着受傷,一腳揣在他腹下。酋陽子遭此重擊,手中刀把持不住,悶哼一聲身軀彎成個死蝦一般。
陸英背後也捱了一記拂塵,被抽得血肉模糊,衣衫盡碎。他忍着痛猛提一股真氣,橫刀轉身,使出全力攻向步高子。
陸英手中寶刀畢竟鋒利,步步緊逼之下,步高子手中拂塵寸寸斷裂。步高子不想與他拼命,只得扔掉拂塵,雙掌攻出一股強勢罡風逼退陸英。
然後抱拳道:“陸真人,今日戰個平手,便各退一步如何?我等即刻離開,回去稟明宗主再行定奪。”
陸英也是強弩之末,聞言冷冷道:“如此甚好!陸某就在此等着你們元象宗再來切磋!”
步高子點點頭,當先上馬離去。四名黑衣武士從薛勇懷中救出酋陽子,將他扶上馬背,也隨後走得乾淨利落。
陸英回望薛勇,見他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呼呼喘氣,腿上四五寸長一道口子,肉往外翻,幾乎見骨。
本想上前扶他起來,薛勇忍不住齜牙咧嘴道:“大哥,輕點……那狗道士兇狠,恐怕被他打斷了幾根肋骨,胸腹痛得厲害!”
陸英急忙用手摸去,果然他雙肋都有幾根骨頭折斷。那酋陽子重傷昏迷之時,仍然不停肘擊薛勇,將薛勇肋骨都打折五六根。
陸英也不懂接骨之術,只能與蒲巍兩人輕輕擡着薛勇放在屋內。又命蒲巍去長安尋找醫士,來此醫治薛勇。陸英撕下衣衫,先給薛勇包紮好腿傷,又從前到後將自己胸背上裹滿布條。
雖然外傷不重,卻損了心肺,沒有一段時間調養,恐怕難以痊癒。處理完傷處,陸英一屁股坐倒,撐起精神打坐調息,引導綿綿真氣在周天流轉。
過了不知多久,聽得蒲巍呼喚,睜眼看時,已經夜色沉沉。薛勇躺在地上睡了過去,此刻尚未醒來。
蒲巍身後跟着一名老者,戰戰兢兢,肩挎布囊,畏縮地望着陸英二人。顯然蒲巍深夜請他來此,舉止沒有那麼溫柔。
陸英請他不必害怕,只管替薛勇接好斷骨,診費加倍付他。
那醫士摸索着爲薛勇肋骨復位,又找來一些木棍綁在他身上,在傷處細細塗抹了一遍藥膏。囑咐三月之內不可隨意活動。陸英取出錢幣,謝過老者辛勞。
醫士見陸英身纏布條,又要爲陸英背上敷藥。
陸英道:“不必麻煩了!些許皮外傷不打緊!老伯請在此暫歇一夜,明日蒲巍再送你回城。”
醫士堅持要給陸英重新上藥包紮,陸英只好隨他。待處理完兩人傷處,已到丑時,醫士鼓起勇氣笑問道:“敢問道長,您可是姓陸?”
陸英詫異道:“老伯怎知在下姓陸?難道您見過我?”
醫者起身施禮道:“陸真人,請受小人一拜!”說着長揖到地。
陸英忙回禮問道:“老伯何故如此?陸英並無恩義於君,反倒是應該在下感謝老伯纔對!”
那醫者含淚答道:“實不相瞞,小人本是宮中御醫,國破之後,只得行走民間,醫病混口飯吃……陸真人身旁那把神術寶刀,小人昔年在宮中常常見到。聽聞聖上臨去前將寶刀賜給了真人,請您持此刀誅殺姚萇,爲天王報仇。因而小人看到寶刀,想知其人。”
陸英感嘆道:“想不到在這荒野鄉間,竟能請到御醫爲我兄弟療傷!大漢天王錯愛在下,恐怕我未必能手刃姚萇,報得此仇啊!”
那醫者聞言噗通跪倒,一頭磕在地上哽咽道:“陸真人定能不負重託,手刃羌賊!請千萬不要喪氣灰心,令大漢臣民痛失所望啊!”
陸英不意此人如此忠忱,令蒲巍扶他起身,拱手道:“老伯放心,陸英一定盡心竭力,決不食言!”
醫者噙淚坐起,不住口感謝陸英應諾。蒲巍將他扶到榻上休息,喂薛勇飲了幾口水,才恭敬地站在一旁默默守着陸英。
天明之後,陸英調息一夜,氣息漸漸穩固。他令蒲巍送醫者回家,喚醒薛勇問他感受如何。
薛勇咧嘴笑道:“大哥,薛勇壯如牛,賤如草,這點小傷奈何不了我的!”
陸英也笑道:“話雖如此,仍要小心將養,萬一骨縫長不齊,今後哪還有勇猛無敵薛不闢!”
兩人笑了一陣,陸英又道:“此處恐將不能久居,那元象宗定然要再來找蒲巍。我看,等他從城中回來,你們先去終南山中躲避。等傷好了再出山不遲。”
薛勇問道:“大哥你呢,不去山中養傷?若是元象宗再來,你孤身一人又有傷在身,如何抵擋?”
陸英笑道:“我的傷不礙事!再者我也要離開此地,去長安城再尋一尋那西域胡僧。如今鮮卑東去,匈奴佔據長安,羌人虎視眈眈。值此多事之秋,我不信那胡僧會銷聲匿跡。他定然要出來興風作浪,我暗中等待時機,才能抓住他狐狸尾巴!”
薛勇默然不語,臉上悶悶不樂,他知道陸英不好勸說,只得將話嚥了回去。
蒲巍回來後,陸英命他借來一輛驢車,馱着薛勇往終南山中藏起來。二人離開後,陸英自收拾行囊,扮作一個駝背瘸腿老漢,踽踽然獨往長安行去。
那把神術寶刀,被他裹在右腿外側褲管中,遮掩在破衫之下。因而腿打不得彎,只能一瘸一拐地行走。
來到長安城中,聽聞郝奴已經投降了羌人姚萇, 被封爲鎮北將軍、六穀大都督之職。想必姚萇不日便要領軍來長安。
陸英在街頭巷尾沿路乞討,可惜如今城中百姓有幾家富裕,誰還能給他吃食錢貨。雖然本職工作沒有取得成效,但卻多從閒人口中打聽出許多消息。
比如北漢國太子蒲宏投奔吳國,雖未受到優禮,起碼皇帝安置他去了江州定居,允許他收容宗族,生產蕃息。
又比如西趙慕容永到了河東聞喜,修築新城自守,收集農桑積聚實力。因畏懼段垂缺勢大,不敢東歸河北,暫時遣使向段垂缺稱臣。
得了河北全境的段垂缺,獲悉西趙皇帝段衝身死,於是正式稱帝號,改元建興,定都中山。
立嫡長子段庫勾爲太子,封兄弟子侄爲王。
將他父皇正宮皇后遷出宗廟,以生母配享,並追尊文昭皇后。
將段衝之父所賜垂缺之名,去半邊“夬”字而只留“垂”字,改字曰道明。
卻不知白靈兒被封作什麼名號,陸英心中暗暗發笑,不外乎叫個什麼公主,自己操這個閒心幹嘛。
有詩嘆曰:
你也穿袞衣,
他也做皇帝。
有人竊竊歡喜,
還見哭哭啼啼。
豈管明日何處歸去,
怎荒涼殺身之際?
本擬金玉滿堂子孫貴,
一轉頭牆倒屋塌柱壞樑圮;
欲待功成千秋傳萬世,
驀回首身敗名裂遭人諷譏!
早知天命有常興亡定,
何必爭名逐利攘攘熙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