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趙軍探馬疾奔而來,騎士滾鞍下馬,到趙將面前跪地稟道:“將軍,東方有五千騎向我襲來!看旗幟應該是順平公主親衛……”
趙將大驚失色,怒斥道:“爲何不早報?”
探馬斥候道:“彼方遊騎狡獪,先行將我斥候擒拿,標下冒死脫身,堪堪來到此處!”
趙將一揮手,命他退下。自言自語道:“順平公主,爲何會在此地……”
陸英此時離他不過二十步,若是生擒他,料不在話下,但觀他情狀,似乎與五千來騎並非一夥,且順平公主,不知是何人……他心中下意識以爲,順平公主應是白靈兒,因而心內忐忑,一時並不輕舉妄動。
東邊紅日剛起,五千鐵騎甲光映日,刀槍森然,須臾功夫已奔到半里之內。畢竟崔家堡外一千騎兵也是趙國軍士,所以來騎到半里外即行減緩速度,並不當真上前砍殺。
只將先來的千餘騎裡外圍困,靜靜立在百步外不動如山。
陸英盯着五千騎兵陣勢,只見中軍旗幟從後而來,騎兵左右分開,大旗飄揚下,有一輛金頂白廂四駕馬車悠悠駛來,停在騎兵陣前。
馬車周圍有幾百名錦衣女騎士,團團簇擁着主人車駕,各個英姿颯爽,凌人氣勢令人不敢直視。
騎兵將領得了馬車中傳令,上前道:“是誰帶兵,還不上前見過公主!”
趙將慌忙下馬,將馬槊扔給親衛,一溜小跑到了馬車前方,單膝跪在地上,高呼道:“末將段末磾拜見公主殿下!”
陸英耳力殊勝,百步之外仍聽到車中言:“段末磾,你是誰的部將?爲何帶兵在本宮封地欺壓百姓?”
陸英會心一笑,果然是白靈兒不錯。想不到當年那個被自己揍暈的丫頭,如今再見竟有這般排場。
段末磾猶豫片刻,硬着頭皮道:“末將是燕王殿下部屬……今日來此是爲了捉拿吳國奸細!”
公主道:“吳國奸細?有多少人?”
段末磾道:“兩……兩人。”
公主仍在車中問道:“兩個吳國奸細,需要你帶領上千騎兵來此?還說不是欺壓我的子民?我看你這腦袋是不想要了……”
段末磾顫聲道:“公主殿下,末將有下情回稟,還請公主允許小人近前答話……”
公主冷笑道:“下情?你跟皇帝去說吧!將段末磾給本宮拿下!”
左右轟然領命,有數名禁衛上前,將段末磾解除甲冑五花大綁,他屬下騎兵哪敢妄動,一個個垂頭喪氣,下馬待罪。
趙國誰人不知,皇帝陛下只有這一個寶貝公主,真是要星星不給摘月亮,要鳳凰不肯給孔雀。
縱然是燕王段賀麟也不敢與順平公主爭高下,何況是他們這些士卒。
公主又問道:“段末磾,你說得吳國奸細在何處?”
段末磾急忙回道:“那道士就在前方,昨夜殺了我數十名士卒,公主若是不信,可當面對質……”
公主聞言,傳令道:“讓那吳國道士上前問話!”
馬車旁女騎士嬌喝道:“吳國道士,過來答話!”
陸英施施然走到馬車前二十步,女騎士斥道:“止步!衝撞了公主殿下,你萬死莫贖!”
陸英笑着停住腳步,也不出言,只等白靈兒有什麼話詢問。
此刻近觀,看清女騎遠不止幾百之數,恐有一千餘人,各個絲帕裹頭,頭插錦羽,襯着嬌豔容顏,十分花團錦簇。
只聽公主道:“替我問他,
姓名鄉籍,可當真殺了趙國士卒?”
她一直坐在馬車中,就連車帷都不曾掀起,看來做了公主,舉止言行皆不同往日。
陸英心中好笑,不待女騎士轉述,直接答道:“在下姓陸,來自長安……昨夜見有青衣刺客殺戮無辜百姓,便拔刀相助,並未殺傷趙國士卒!”
馬車帷簾陡然掀起,一身紫衣襖,頭戴金鳳翅的白靈兒蹭地鑽出車廂,不可思議望着陸英道:“陸華亭!你爲何在此?”
公主與陸英故人重逢,即命騎兵紮下營帳,屏退左右,只邀陸英一人入內敘話。
公主與陸英相對而坐,喜道:“還當此生再也見不到你啦!沒想竟然於此地重逢……你從長安來嗎?我聽說關中大亂,兵戈連年,你受了很多苦吧!”
陸英笑道:“我本來就是閒雲野鶴之人,四海漂泊,這點苦也不算什麼……公主一向可好?在這河北待得慣嗎?”
公主道:“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得很,當然比以前強多了……那個與你一起的大個子是誰,段末磾爲何要難爲你們?”
陸英從頭講述一遍,將昨夜今晨之事細細說來。公主大怒道:“這個王八蛋,竟敢如此無禮!來人,把段末磾帶進來!”
陸英笑着看她發火,等段末磾進來後,公主劈頭蓋臉臭罵一頓,讓他把“下情”講來。
原來段末磾兄弟是受了燕王段賀麟密令,來此並非爲了搶奪財貨,也不是貪圖公主封地。
只因前些時日段賀麟出征草原時,路過此地,崔家堡曾簞壺勞軍,他見崔家堡中有一對雙生姐妹長得俊俏,便起了霸佔之意。
但那對姐妹已嫁做人婦,便是崔龍崔霸之妻,段賀麟身爲皇子,不好明着奪人妻女,只得作罷。
在代國幫助拓跋涉珪平叛之後,回師中山郡故地重遊,難免又想起那對孿生姐妹,仍然心癢難搔。
便派段末磾之弟段無匹秘密帶領青衣士卒來搶人,誰料碰到了陸英搗亂,竟然功敗垂成。
好在劫持了崔龍崔霸兄弟,嚴刑拷問之下,得知那姐妹正是二人之妻,又知陸英是外鄉來人,便定下此計。
遣段末磾率軍來捉拿吳國奸細,順帶剷除崔家堡,霸佔崔家兩個兒媳。
段末磾在衆人面前不敢言說燕王之過,是以此時纔講出實情,他知道公主在趙國特殊的地位,公主想殺他就如捏死一隻螞蟻。
因而再不敢嘴硬,免得立刻死在此間。公主命人將他暫押,準備帶回京城交給父皇段垂。
又對陸英道:“讓你見笑了,我段家也有這種醜事……”
陸英一笑帶過,對她道:“還請公主解救崔氏兄弟,免得他們蒙冤屈死!”
公主應允,立刻命人去問清崔龍崔霸所在,將他們帶來。
兩人在帳中歡談許久,崔龍崔霸來到,兄弟二人雖遍體鱗傷,好在沒有傷及骨骼,在人扶持下還能勉強行走。見到公主,兩人跪下施禮,口中道謝不已。
陸英又道:“兩位兄弟,你們且在此稍坐,我已叫石小川、宇文昆仲來此,一同見過公主殿下。此處皆是公主封地,往後有她保護,不會再有人敢來欺負你們……”
兩兄弟含淚道謝,想不到陸英還與公主有這麼深的交情,昨夜幸虧沒有將他得罪狠了,否則豈非死無葬身之地。
待衆人皆至公主帳中,陸英說明原委,才知崔家孿生兒媳,竟是石小川兩個妹妹,直把石小川氣得咬牙切齒。
衆人感慨一番,難免隱隱擔憂燕王報復。
公主笑道:“你們放心,我這個哥哥雖然善於花言巧語哄騙父皇,但他小時候犯過大錯,現在絕不敢大肆招搖。待我回京稟報皇帝,不扒他一層皮,也教他掉幾斤肉,諒他再不會胡來!”
原來這段賀麟乃是段垂姬妾所生,因出身低微,幼時不受父親喜愛。段垂當年受諂言懼誅,從趙國出走,本來帶着他一起投奔北漢。
誰料段賀麟半路逃跑,回到鄴都告發父親,致使當年趙國皇帝遷怒於段垂其他子嗣。
後來趙國被蒲剛所滅,段垂回到鄴都,誅殺了段賀麟之母,卻沒忍心殺這個兒子。
等到前年段垂復國時,段賀麟善於謀略,又驍勇善戰,帶兵攻下中山郡,因此得到了段垂信任,受封燕王。
段白靈兒說他小時候犯過大錯,就是指當年他背叛父兄,乃是戴罪立功之人。段賀麟甜言蜜語,極會哄老父歡心,這兩年春風得意,漸漸有得意忘形之勢。
白靈兒打定主意要將段末磾交給父皇,就是要打壓他氣焰。
白靈兒看到朱琳琳,起身拉着她手笑道:“朱姐姐,當年在長安,你我沒少一起玩鬧,幾年不見,姐姐越發靚麗了!你跟陸大哥天造地設一對,真令人羨慕吶!”
朱琳琳本與她熟識, 見到故人也頗爲歡喜,笑道:“白靈兒,你也長成大姑娘了!要說美麗,還有誰比得上你,連我看了都有十分喜歡,別說世上那些臭男人了!”
言罷瞪了陸英一眼,似乎再問,你何時又跟白靈兒糾纏到一塊去了。
陸英聳聳肩膀,對石小川道:“崔家兄弟身上有傷,你先帶他們回去靜養。等有空我再登門看望!”
石小川領命告退,宇文兄弟也道:“陸道長,我兄弟也告辭了,他日有空,再請陸道長去寒舍飲宴!”
陸英笑着點頭,與他們施禮告別。
薛勇見場面尷尬,也道:“大哥,我隨石兄弟去照顧崔龍崔霸,你們先聊着……”
不待陸英回答,就匆匆跑出帳外。
出了帳外,薛勇追上石小川,扶着崔霸一同往堡中行去。
石小川嘖嘖嘆道:“薛兄,陸道長真牛!身邊有天仙似的朱小姐相伴,已令我豔羨百倍。誰知就連趙國最受寵的公主也對他千依百順,瞅他的眼中都帶着光……嘖嘖,真是我輩楷模啊!”
薛勇道:“這算什麼?你沒見過北漢公主、秦國公主是怎麼待我大哥的,那才叫個一物降一物!我大哥人中龍鳳,天下女子哪個不垂涎?”
石小川不知他所說真假,聞言既難以置信又不敢出言懷疑,只得嘆道:“誰叫陸道長風流儒雅,俊逸超羣,又一身好武藝,若我是女子,恐怕也要被迷倒了……”
薛勇大笑道:“你就算了!公主都排不上號,還能輪到你這莽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