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退隱在斷情庵以來,史菁菁的心靈漸漸得到了平靜,雖然偶爾,夢中仍會出現過往的片段,往往在寂靜的午夜裡擾動着心海。
刀光血影已淹沒了愛子紫霹靂那稚嫩的生命,她不應該再有夢。
但是,夢中呼喚着她的聲音,又是誰呢?
夢醒時分,冷冷的曉煙吹散了人影,史菁菁分不清到底那個總在夢中出現的人,到底是下落不明的金太極,還是生死未卜的獨眼龍?或者,竟是磊落而含蓄的劍藏玄?
史菁菁嘆息着,對江湖已經看得太透了,但願他們也能看破,也能得到安寧,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在唸佛的時候,悄悄地向慈悲的佛祖祈求:
讓他們平安地活下去吧……
這一天,史菁菁早課已完,信步向庵後的小山而去,來此已有數月,史菁菁一心學佛,因此對斷情庵的附近有什麼人家,都還不甚瞭解。不知庵後是不是有清景,史菁菁只想走一走,散一散心。
然而,一陣悽楚的哭聲,卻引起史菁菁的注意。
史菁菁停下腳步,仔細聽那陣輕微的啜泣聲,馬上分辨出是不會武功的尋常女子所發出來的,聲音清婉而壓抑,與一般村裡農婦的哭聲絕不相同,絕對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這個偏僻的鄉野,怎會有貴婦小姐在哭?史菁菁越想越覺得蹊蹺,加快腳步,往哭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越往後山行去,荒草間,越多枯骨屍骸,零落地散佈着,有的世遠年陣,已經發出腐朽的焦黃,有的卻還白慘慘青磷磷,在叢雜的草堆裡,格外悽森。
史菁菁江湖經驗豐富,雙目一掃,便看得出是都死於同樣的刀法之下,用刀之人的造詣高超,均是一刀斃命。
武林中有此造詣的高手,屈指可數。史菁菁懷着滿腔疑惑,腳下卻未少停。只見前方草毯平整,古樹蔽蔭着單幢簡雅的小屋,沒有任何裝飾,竹籬茅蓋,呈現出一片清苦。
史菁菁尚未上前,背後一道人影,當頭飛竄而過,擋在史菁菁面前。背對着她,沉聲道:
“尼姑,你沒看見地上的白骨嗎?”
史菁菁道:“看見了。”
“看見了,還不知道閃嗎?”
史菁菁語致溫婉,只問道:“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嗎?”
紅衣人沉聲一笑,道:“想進這棟屋子的人,都是一個下場!”
史菁菁微皺雙眉,問道:“想進入這棟草茅的人,倒要成爲一堆白骨?”
“沒錯,少爺刀的怒火,注意來!”
“少爺刀的怒火?什麼是少爺刀的怒火?”
“死了後你自然會明白!”紅衣人疾轉過身來,反手要拔出佩刀,眼中殺意灼烈。
“住手!”
生澀的女聲馬上由屋內傳出,紅衣人暫止住殺意,冷冷地站着。
片刻,小屋的門咿呀而開,亭亭走出的,是一個眸若幽潭,肌白勝雪的少婦,垂首斂容,清瘦的身子軟弱得像柳枝一般,步履猶疑,雖然一頭白髮,神情頗爲滄桑,但舉止卻彷彿少女般含羞帶怯,因此實在看不出她的實際年紀。
她微微擡起臉來,史菁菁不由得一愣,在她蒼白的臉上,印着一個黑色的掌印,掌印幾乎蓋滿了右半邊臉,卻還沒將一隻手掌印出全形,這樣的大手,應是屬於男性的,印在這樣一個弱不勝風的女子臉上,更顯出一種詭異的殘忍之感。
女子聲音悽楚,溫柔地輕道:
“怒斬,你殺的人還不夠多嗎?連一名與世無爭的出家人,你也要殺?”
被稱爲怒斬的紅衣人柳眉一挑,道:
“殺人就是我的工作,賭命就是我的興趣!若不是我的主人,要我在此地保護你的安全,這種破尼姑庵,我還不想來!”
紅衣人說了這麼多話,史菁菁才聽出應該是女性,原來是個女殺手,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紅衣人查覺出史菁菁在注意自己,更加不悅,斥道:
“尼姑,你還不走,休怪我動手!”
史菁菁道:“這位施主是被你軟禁在此嗎?”
“是又怎樣?你想替她出頭?”紅衣人仰首,高傲地問,右半邊的臉頰遮掩在髮絲後,看不出是否也有掌印,但另外半邊臉,卻肌膚柔嫩,顯出她年紀尚輕。以這樣的年齡,刀法造詣已超越許多成名高手,看樣子又不像這名嬌弱的少婦指點她的,這兩個人的關係,既不像母女,又不像師徒,更不會是仇家,史菁菁一時之間,也猜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髮女子急道:“怒斬,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怒斬仰天一笑,道:“這句話,你去向你的大哥說吧!只要他點頭,我馬上離開。”
“好,請你去找我大哥來,好嗎?”
“不必我去找他,反正他不久之後,也會再來探望你,到時候你自己向他說吧!”
“他……他還要來嗎?難道他還不死心?不管他怎樣問,我……我都不會透露半個字!”女子聲音更加哀怨,眼淚在一雙黝黑的眼中打轉,卻極力忍耐着不掉下來。
“廢話少說,我不管你們兄妹間的事!喂,尼姑,再不走,等你想走的時候就來不及了!”怒斬怒眉騰起,顯然已準備動手。
白髮女子轉身道:“這位師太,爲了你的安全,請吧!”
史菁菁對她的處境,極爲同情,因此一時之間,還是待在原地,怒斬上前一步,白髮女子已急忙擋在史菁菁面前,道:“你還是快走吧!”
史菁菁無奈,嘆了口氣,道:“施主保重。”便離開了。
白髮女子望着史菁菁的背影,淚水才順着雙頰滑落,雖然只是一句“保重”,卻是多年以來,自己唯一得到的溫暖,不知道這位好心的尼姑是什麼人?
背後,怒斬將她喚回現實:
“喂!這次我是賣面子給你,但是恐怕下次,你就漏氣了!哈哈哈……”
怒斬紅衣一縱,馬上消失在眼前。
白髮女子長嘆一聲,低垂着頭,緩緩地步入屋內。
一陣微風吹過,掛在窗櫺上的小鈴,發出清脆的叮噹聲,白髮女子不禁轉頭望去,一時之間,已流了數十年的淚水,再度落在地上。
今生今世,對愛子有多少思念,就有多少眼淚,只怕傾盡濤濤江水,也傾不盡他的思念。
“冷劍白狐啊……”她不出聲地哀喚着。
冷劍白狐望着窗外,四面雕縷的窗框,圈住了一個不解的過去,也圈住了自己的身世和仇恨。
二十幾年前的夜晚,自己在睡夢中,彷彿見到母親那悽楚的面孔,醒來後卻只有空蕩的寂寞。
母親是生是死?爲什麼離開自己?霹靂門爲什麼被滅?冷劍白狐每天都在想這些問題。他閉上眼睛,在自己心目中,父母都已經死去了,冷劍白狐已經不打算找尋母親,他寧願相信母親已不在人世。
這樣想,過去的包袱會輕一點,不那麼沉重。期待得越少,就意味着痛苦也越少。
留在霹靂門,冷劍白狐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他的臉中,響起那陣慈和的聲音,教導他、扶養他的那個人,很早以前就告訴過他:
“留在霹靂門,你纔有報仇的機會,滅你家門的真相,將隨着霹靂眼的現世而揭曉……”
“冷劍白狐的右眼,是霹靂眼。”
黑暗中的聲音說道。
碧眼鷹梟冶司徒一怔,道:“什麼?”
“否則,他的右眼,爲何要一直遮住呢?”
“但是,如果第三教主的右眼是霹靂眼,爲什麼他不交出來?”
“哼,我一直在等着他交出來。”
“啊……”冶司徒一怔。
說話的人,就是神秘的霹靂門第一教主風火雷電霹靂公。
絕少出現在公開場合的霹靂公,到底有多高強,世上並無人知曉,但是總是有出奇不意的舉動,武林動向盡在掌握之中,而有先發制人的行爲。這一點,使得第二教主對他百分之百的心服,也從來不懷疑第一教主所說的話。
黑暗中恢復了沉寂,一聲聲單調的鐵指敲打桌面,顯示出說話的人正在思考。冶司徒心念電轉,不知門主──風火雷電霹靂公怎會知曉冷劍白狐的秘密。如果這次第一教主又說對了,那麼就表示一件事:冷劍白狐不忠於組織。
“冶司徒,你如果對本座懷疑,就親自去試探冷劍白狐。”霹靂公破例地表現出寬容的態度。
冶司徒一怔,自己的心思,竟被第一教主摸得一清二楚!冶司徒忙道:
“屬下不敢懷疑第一教主。但是……冷劍白狐對組織的功勞不小,有霹靂眼卻不交出來,這……恐怕要慎重處理。”
“不錯,本座是一個惜才的人,你設法掀開冷劍白狐的右邊髮絲,如果他沒有霹靂眼,再設法安撫他;如果他有,那就執行門規,將他處決!”
“是!”冶司徒領了命令,心裡不禁老大埋怨:門主隨便一個命令下來,說得輕鬆,實際上不知有多難辦。
要設計冷劍白狐,不是容易之事,冷劍白狐的個性冷到了極點,不關心任何事,也對什麼都沒興趣,女色、財富、名利都無法打動他,要設計這樣的人,簡直比登天還要難,更不用說設計成功了之後,和冷劍白狐結下的樑子要怎樣善後了……
冷劍白狐奉組織命令,傳送一封公到魔火教,這本是部屬的責任,第二教主冶司徒卻指定要他親自送到,冷劍白狐也不多問一句,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正在回程路上,天色漸暗,前方卻傳來一陣男子的吆喝和女子無助的呼救。
冷劍白狐繼續走他的路,對喧鬧聲一點也不在意。
前面果然有兩名大漢手持大刀,圍住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少婦,嘴裡不乾不淨地調笑着,一手拉住少婦的胳臂,笑道:
“陪大爺一晚,教你一整年不必在外頭洗衣裳,洗壞了白嫩嫩的小手……”
少婦一見到冷劍白狐,急忙掙開大漢,一頭撲進冷劍白狐的懷裡,哭叫道:
“英雄救命,英雄救命啊!”
兩名惡漢大刀一揚,橫眉豎目地望定了冷劍白狐,道:“喂!小子,識相的把娘兒們交出來!”
冷劍白狐冷冷地推開少婦,徑自往前走去,不止是少婦一呆,兩名惡漢也都愣住了。
直到冷劍白狐的背影消失,少婦才道:“奇怪,他不中計!”
其中一名大漢低聲道:“不管了,你就追上去,死纏住他,見機行事!”
“嗯!”少婦一頷首,發足追上,不多久,便追至冷劍白狐身後,一把拉住冷劍白狐,叫道:
“多謝英雄相救,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萬分!”
冷劍白狐微微瞪了她一眼,眼中的冰意直教人膽寒,少女說起話來,那聽似心有餘悸的顫聲,倒真不是裝的:
“啊……英雄您一定很懷疑,其實……剛剛那兩名惡徒,一見到您就嚇跑了,您一定是很有名的俠客,所以他們不敢行兇。”
冷劍白狐不想對女人動手,只是簡單地說道:
“你安全了,放開。”
少女仍不放開握住冷劍白狐衣袖的手,怯怯地道:
“英雄,現在天色已晚,小女子孤單一人,走這夜路,實在是怕了,您就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吧,好不好?”
冷劍白狐默默一想,便沉聲道:“帶路。”
“啊!多謝英雄,多謝英雄!”女子疊聲道,連忙引着冷劍白狐向前而去。
冷劍白狐一聲不吭,卻在心底有了譜,且看到底有什麼詭怪。
兩人一路無話,女子將冷劍白狐引向竹林茂密的一處莊園,雖然是荒郊野地,這所莊園卻十分清幽,經過小庭院,才進入了正屋。
屋內陳設整潔,粉牆漆器,卻不見一個僕人,冷劍白狐更肯定其中必有陰謀,索性氣定神閒地大步而入,大剌剌地在正堂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女子關上門,媚笑道:“英雄,小女子一家都在這野地爲家,望英雄不嫌寒舍簡陋,怠慢了英雄。”
冷劍白狐雙手抱胸,冷冷地等着陰謀家現身,對女子相應不理。
“……今晚,正好家人都出外做生意了,留小女子一人守着偌大屋子,要不是英雄相伴,真不敢想像如何渡過!啊,英雄,您一人孤單趕路,想必也很寂寞吧……”
一個巴掌拍不響,任女子怎樣挑逗,冷劍白狐只當她是土石一般,女子眼見沒輒了,仍嬌聲道:
“天冷衣單,待妾身替英雄您溫壺酒來暖暖身。”
冷劍白狐仍不理她,女子急忙退出屋去,對守在暗處的人比了幾個手勢,退至後廂,取了事先準備好的酒,略加溫過,順便整了整發髻花鬢,才端了出來。
俏臉堆笑,推門進入,站在冷劍白狐身邊,故意慢慢倒酒,有意無意地以手肘着冷劍白狐的身側,輕道:
“英雄,寒舍沒什麼可招待的,只有這家藏的花露酒,請英雄一定要賞臉,來,小女子先乾爲敬。”
說着,將一杯遞與冷劍白狐,身子大半幾乎要靠在冷劍白狐身上了。
冷劍白狐默默端起杯來,一口飲盡。
女子屏住氣息,只見冷劍白狐身子一陣搖晃,上半身整個倒了下來,趴倒在花桌上。
女子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推開門,退後道:“恭迎第二教主!”
碧眼鷹梟冶司徒在夜幕中走來,看了一下冷劍白狐,對女子道:
“你退下吧!”
“是。”
冶司徒走上前,正要伸手掀起冷劍白狐覆蓋在右眼的發,一陣冰冷低沉的聲音,陡地傳了出來:
“注意來!”
“啊!”冶司徒一驚,連退了數步。
冷劍白狐已坐起身,緩緩站了起來。
冶司徒這才注意到他腳下有一灘酒漬,想必是將酒含在口中,悄悄吐在地上,一滴也未嘗入喉。
冶司徒暗叫粗心,卻也肯定了冷劍白狐的右眼必是霹靂眼,否則爲何如此怕被人知?遂一面暗中氣凝雙掌,一面沉下臉來,道:
“冷劍白狐,組織要你交出霹靂眼,你如果有就交出來,如果沒有,就現出右眼,表示清白!若是抗命,你要知道後果!”
“世間上沒有人,能夠知道冷劍白狐的右眼中有什麼玄機,連你也不例外!”
“你可知道這是叛教的舉動!?”冶司徒冷然道。
“冷劍白狐不屬於任何教派。”冷劍白狐道,“出招吧!”
“哼!背義的小子!”
冶司徒深知冷劍白狐的劍快,他必須比他更快,雙掌勢如連珠,變幻莫測,直攻冷劍白狐。
眼前銀色冷光一閃。
冶司徒眼前一黑。
Wшw¸ ttκΛ n¸ co 他似乎還看見了一道紅光,才倒了下去。
但是他永遠不會有機會知道:那道紅光,是自己的血瀑!
冶司徒身首分離的屍體,在冷劍白狐面前倒了下去。
冷劍白狐連一眼也沒有多看那具屍體,便走了出去。
當他一踏出莊園,靜立在黑暗中的三個人,已然先後發出攻擊。
冷劍白狐急忙變換步法,閃過這幾道帶着警告性質的攻擊。當她看清攻擊之人後,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也不禁出現極度的驚愕。
那就是在無數個惡夢中,出現的面具!
花虎、灰象、金獅!那就是二十幾年前的滅門兇手!
義父說得沒錯,滅門的真相,將伴隨着霹靂眼而現世!
冷劍白狐一時之間,心神激動無法自持,這一個錯愕,金獅的紫金臂,已當胸打來!
冷劍白狐悶哼了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踉蹌倒退數步,三個人,三種殺招,冷劍白狐的身影,在掌氣刀光中回閃,三人的殺招連環不絕,竟將冷劍白狐逼得無法出劍,冷劍白狐心知敵人厲害,比自己畢生所見的所有敵人還要高強,幼年生變之際,他親眼目睹了父親、二孃與敵人周旋的整個經過,一直以來,與這幾個印象中的大敵對抗,也就是他練劍的目標。
但是,他仍感到敵人比自己估計中的還要強!
冷劍白狐專心閃避凌厲的攻勢,陡地一掌自背後揮來,當冷劍白狐查覺,一記沉重的內力,已轟透了他的心脈!
冷劍白狐“啊!”地一聲,又噴出了一大口血,冷劍出鞘,銀光一閃,卻什麼也沒砍中,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失手!
中了這記攻擊,心脈已斷,冷劍白狐心知自己的死期已至,卻不再多想,真氣灌聚雙足,身形疾轉,有如龍捲風一般旋向天際,自高空俯衝而下,一招玉石俱焚逆攻而來!
同時,他也看清了自背後打來的這一掌,是一名頭戴紫龍面具之人!
紫龍天仰首注視冷劍白狐當頭刺下的劍,對這兇險的殺招竟不以爲意,拂塵輕揮,已纏住了這柄刺向天靈的利劍,冷劍白狐心驚,一股極強的力道自劍柄傳入手腕,竟將他一把扯下在地,冷劍白狐手中還緊握着劍柄,被紫龍天一把扯近,只聽一聲低喝:“去!”
一掌再度打在心脈上!冷劍白狐連受三記重擊,眼前昏花,腳步踉蹌,紫龍天冷笑一聲,放開緊纏着劍身的拂塵,這曳拉之勢一消,冷劍白狐往後跌倒,便不醒人事了。
“挖出霹靂眼!”紫龍天冷冷地命令。
“是!”金獅急躁地一躍上前,就要掀開冷劍白狐的右邊髮絲,手尚未伸出去,一道強大的火光,已重擊而下!
金獅急忙倒躍飛開,閃過這團火球。熱光襲來之處,一道灰色的影子一閃,只見夜空之中,那樣飛行物迅速逼近,霎時間便遮蔽了整個天空!
那是一艘巨大的飛龍,一時之間,連紫龍天也說不出話來,怔怔地望着那艘飛船。
“邪惡的組織黃山八珠聯不能現世,否則,九霄鐵龍帆將首先針對八珠聯!”
紫龍天哼了一聲,道:“裝神弄鬼!”便要竄上九霄鐵龍帆上一探究竟,九霄鐵龍帆自龍口再度發出一道強大的熱火,紫龍天急忙收止躍勢,狼狽地閃過這記重擊,喪膽地倒退了好幾步,拂塵一揮,這才發現手中的拂塵已被燒焦,一絲不存,不由得驚呼一聲,叱道:“衆人撤退!”自已呼嘯一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金獅等衆人見最高強的紫龍天都失手了,哪裡還敢戀戰?一下子都四散逃逸,半個不留。
九霄鐵龍帆上,傳出一陣帶着鋼鐵之聲的大笑,整體往上浮升,一轉龍頭,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離開了現場。
夜空恢復了寂靜,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只有重傷的冷劍白狐倒在地上,依舊昏迷着。
腳步聲不慌不忙地傳近,素還真俯首望向冷劍白狐,俊美的臉上掛着一絲自信的微笑,在冷劍白狐身上疾點住幾個穴道後,將他一把抱起,施展上層輕功,有如清風過草飛,流星劃天野,如奔如電,一眨眼便飛奔數百里,口中悠閒地吟道:
“急者,走也;走者,累也;累者,喘也……哈哈哈……”
風馳電掣之間,已奔到了崑崙峰,素還真在一處爬滿女蘿的山壁前停了下來,放下還有一口餘息的冷劍白狐,手中真氣匯聚,發出紅光,按在一個幾乎無法被外人發覺的機掣上,山壁隨着這一按之勢,緩緩向旁滑開。
“進入絕世洞,見我這位半甲子不見的好兄弟吧!”素還真笑道,重新背起冷劍白狐,進入山壁後的暗道。
素還真快步通過這道伸手不見五指的通路,一路之上,不知閃過多少毒蟲,避過多少陷阱,卻還是飛奔如履平道,姿態流暢,不多久,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片世外桃源。
“道友崑崙上人,素還真來探望你了!”素還真朗聲道。
一道人影霎然而至,是一名鬚髮金黃,膚色土灰卻氣色充潤的修道人。
“素兄丰姿依舊。”
“上人神采不滅。”
“哈哈哈……”崑崙上人一看素還真還帶了個傷患,便笑道:
“我說素賢人怎肯屈尊,來看老頭子,原來是有求於我。”
“是的,這位少年的傷勢沉重,只有你崑崙上人能救。”
“論醫術,你素還真比我更加高明。”
“請上人先看看他的傷,再作定論吧!”
“嗯,就看你又弄什麼玄虛。”崑崙上人笑道,素還真解開冷劍白狐身上的穴道,崑崙上人按脈辨色,才道:
“胸口中了一拳兩掌,都是致死之傷,此人心脈盡斷,救不活,救不活。”
“欸,上人啊,去年救不活,今年應該不是問題吧?”
崑崙上人笑指素還真,道:“好啊,我就知道你素還真不安好心,算準了五百年一熟的火龍果,到了成熟之期,來向老夫敲竹槓了。”
“非是素某算得準,是冷劍白狐命大。”
“這名少年,叫做冷劍白狐?”
“然也。他爲了右邊的眼睛,被武林人士追殺。”
崑崙上人一想,便道:“聽說冷劍白狐的右眼,藏有霹靂門一半的秘密,你素還真是爲了這點才救他的,是也不是?”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素還真道。
“那很簡單,他現在昏迷不醒,你何不……?”
“上人啊,凡事出自自願,雖然霹靂眼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可是我還是希望冷劍白狐自己願意,如此一來,是不是比竊得的方式,更加坦然?”
崑崙上人捋須笑道:“難怪你素還真受人敬重。”
“過獎了。要使人敬重容易,但是要去尊重他人,就比較困難。”
“哦?如何說來?”
“然要使人敬重自己,只要投其所好,全心對待;但是要尊重他人,就要克服自身的成見與驕矜,要克服自己,總是比較困難啊!”
上人連連點頭,道:“嗯,真是道理中的道理。聽你之言,我有幾分瞭解你的作風了。你遠涉百里,就是要做人情給冷劍白狐,對不對?”
素還真笑道:“素某不是交易之徒。其實,我只是認爲冷劍白狐乃是當今的武學奇才,就此喪命,實在太可惜,也太冤枉。”
“怎麼說?”
“他不該敗而敗,是冤枉;他尚未看清武林中,什麼是真正的黑,真正的白,真正的善,真正的惡,就斷送了大好前程,是可惜啊!”
崑崙上人卻聽得搖頭,道:“素兄,你也知道武林是非難辨,今天你救了冷劍白狐,他來日未必會領情;更未必會自願獻出霹靂眼。”
“君子施恩不望報,此時的霹靂眼並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冷劍白狐的生命。”
“冷劍白狐的生命,就包在我身上吧!”
“上人在崑崙山修道數十載,火龍果本應屬於上人,上人卻爲了冷劍白狐而放棄,這段相助之恩,素某無以爲報。”
崑崙上人一擺手,笑道:“火龍果約我這個老頭子服下之後,不過在此荒山,多陪仙猿神鶴玩耍幾百年罷了,你素還真在江湖奔波,爲的是造福蒼生,救一冷劍白狐,算是我老頭子多救一個人,比起你素還真的奔波,還差得遠呢!說什麼報恩不報恩的。”
“上人真是豁達。既然冷劍白狐有救,素某就此告辭了。”
素還真一揖爲禮,發動氣功,腳下白雲瀰漫,御氣而去了。
崑崙上人望着那清絕之姿,衷心地感嘆道:
“素還真啊,你真是一個大仁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冷劍白狐,你實在是好福氣,如果你夠聰明,應該要靠向素還真啊!”上人笑着,將冷劍白狐抱進禪室治療了。
素還真以最快的速度,疾奔回琉璃仙境。
尚未趕到翠環山,便停下了腳步,略一思,自忖道:嗯,在此地應該就夠了,不必回山。
遂找了一處平臺,氣定神閒地打坐起來,調護一番真氣。
約莫兩個時辰,素還真體內的真氣流轉十二週天,又覺功力更上層樓,神清氣爽,同時,一陣倉惶的腳步聲,急急朝這個方向奔來。
“道友一線生,慢慢走,不必這麼急,時間很充份。”素還真不疾不徐地說道。
慌張跑過去的一線生趕緊回過頭來,素還真也正輕巧地躍下石臺,笑道:“何事如此緊急?”
“啊……”一線生想不通爲何在此地就遇上素還真,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素還真一向就是這樣,老是教他摸不着頭腦,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
一線生調穩氣息,苦笑道:“這……緊急是不緊急啦,但是……唉,我會被你害死啊!”
“你一線生是何許人也?要害死你哪有這麼容易?”素還真笑道。
“算了算了,這種話聽多了不妙。來來來,素還真我們來賭一下。”
“賭什麼?”
“賭我肚子裡的東西,你素還真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可知我肚子內,多了什麼東西?”
“不必賭了,你又輸了。”不待一線生反駁,素還真續道,“你肚子裡多了一個蠟丸,丸內有隻穿心蟲。”
一線生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我肚裡有蟲?”
“哈哈哈……素某的慧眼,沒有什麼看不見的。”
“哦,你連我肚裡的東西都看得見,難道……難道連我衣服底下……”
“一目瞭然。”
“哼,你倒說說看我衣服底下怎樣?”
“約莫四寸長。”
一線生面紅耳赤,道:“真的一目瞭然!?好了、好了,先覺人不要說這種事……”
“我說的是穿心蟲。”素還真一臉正經。
“既然你知道我體內有這勞什子,趕緊將他弄出來吧!”一線生忙道。
“這個嘛,要取出蠟丸,恐怕不是這麼容易,蠟丸乃套特殊藥材製成,已經緊緊黏着你的胃壁,要取出來,除非是開腸剖肚,而且不能針炙止痛,因爲針炙的效能,會使藥丸加速融化,萬一刀子再下不準,割開了薄如蟬翼的丸壁,穿心蟲一下子就鑽出來了,更是藥石罔效。”
一線生聽得冷汗直流,道:“那……還有沒有別的方法?”
“有一個比較不痛的方法,就是你加入魔火教。”
一線生一聽素還真此言,太過出乎意料,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素還真道:“除了這個辦法之外,沒有其它的方法救你了。”
“你怎麼說都好,可是,你可知魔火教要我做什麼?”
“無非是製造紫霹靂。”
素還真說得沒錯,當初一線生押送五寶下翠環山,半路就被女暴君指使的一屠勇所攔,連人帶物,一併抓到魔火教去。
一線生苦笑道:“還不止這樣,你可知魔火教還要我做什麼?”
“大概是要你造炮吧?”
一線生道:“不愧是素還真,他們要我製造一支轟天炮,攻擊九霄鐵龍帆!”
“你不是已經開始做了?”
“不做不行啊!我肚子裡的穿心蟲,有人就是不替我拿出來,我能不做嗎?”一線生苦着臉說。
“我看你還是放棄吧!”
一線生愣了一下,道:“放棄?素還真你不是太矛盾了嗎?”
“我如何矛盾?”
“九霄鐵龍帆與你敵友不明,留着它,不是太危險了嗎?”
素還真道:“欸,九霄鐵龍帆已經揚言,要首先針對黃山八珠聯,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總有一天,我看九霄鐵龍帆也會殺你!”
“八珠聯如果滅,我素還真死得有代價。”
“素還真啊,你要考慮詳細呢!萬一九霄鐵龍帆翻臉,先針對你呢?”
“那也有談無慾作伴。”素還真一臉不在乎的樣子,一線生也不禁遲疑了:
“這……”
“一線生,君子不強人所難,我不勉強你。如果你執意製造轟天炮,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一線生忙問。
“你一次製造兩支,可是千萬不可讓第三者知情。”
“你的意思是,兩支一起對付九霄鐵龍帆,威力更大?”
“錯了,我的意思是,你所打造的轟天炮,要一支可發射,一支不可發射。”
“什麼?”一線生又怔住了。
“你就照我的交代辦吧!”
“如果魔火之主要,我該給他哪一支轟天炮?”
“這就由你決定,不用問我。”
一線生略一沉思,便知道素還真已有了計劃,遂道:“好吧!我都聽你的。告辭。”
“請便。”素還真一揖送客,一線生卻還不走,像有什麼事沒想通。素還真笑道:
“你在懷疑,怎麼會在此遇見我,對不對?是我在此地等你,因爲此地到翠環山,還有半天路,你一來一回,就節省了一天的時光。一天可以完成很多事。”
“喔,我明白了,素還真你真是愛惜光陰啊!”
“我是在替你節省時間啊!哈哈……”
二人笑着道別,素還真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翠環山,吩咐小金剛送帖到千霞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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