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一刀萬殺沒變,黃花居沒變,是一劍萬生變了。
自從在混戰中,見到被半月郎君的手下推出來的蕭竹盈,一劍萬生就變了。
當年……
當年的蕭竹盈剛被由地牢帶出時,雖然因爲困在地牢中數日而神色憔悴,衣服髒破,但是那張面容,那種神情,卻教一劍萬生整個人呆住,腦中轟地一聲,突然間像是心口中少了什麼,變得空蕩蕩的。
一劍萬生髮着呆,沒聽半月郎君與衆人的對話:
“急雨星、迅雷星,你見到你們的少宮主了,九天神罩可以還我了吧?”
半月郎君一張白淨面皮,身穿淡黃長袍,緩帶輕裘,腦後結了根烏黑粗亮的髮辮,十分文質彬彬。只不過右半邊的臉不知爲什麼,被燒平了一大塊,眉目口脣雖辨,有點可怖;完好的左半邊臉是五官細緻,劍眉鳳目,脣紅齒白,看得出來原本是位英俊公子。他這毀掉的半邊臉孔,形如半月,因此號稱半月郎君。
半月郎君爲何會遭大變而毀容,事無人知,他生性陰險,別人也不敢多問,只知他自此之後,棄文習武,練了一身好武功,投入南霸天,甚得文武太皇信任,倚爲智囊。卻不知半月郎君的智囊之用,都用在陷害文武太皇故舊親信,引薦自己的心腹,不多久,整個南霸天盡是半月郎君的私人,文武太皇早就被架空,連他的妻子都是半月郎君的姘頭,兩人計劃奪取總主席之位,已計劃了很久。
現在蕭竹盈被擒,半月郎君一世裡未曾見過如此美人,心猿意馬,整日所想的就是要殺了文武太皇,奪取南霸天之後,再想個法子殺了主席夫人,光明正大地佔有蕭竹盈,美人與江山同時得手。
他既要佔蕭竹盈,當然不捨得傷她皮肉,這幾天蕭竹盈也沒吃太多苦頭。
“先解開少宮主的繩索!”急雨星柳化程道。
半月郎君無奈,一擡手命令手下道:“解開了繩索!”
“是。”兵卒們刀刃一揮,砍斷了綁在蕭竹盈手腳的麻繩。
蕭竹盈冰雪聰明,被禁在地牢的幾天,已料想急風星等人不是南霸天十三連鎖會的對手,自己又是父親的掌上明珠,他們一定會回雲路天宮求援。因此,這幾天所猜想的,就是父親領兵來救自己。但一見到居然只有急雨星、迅雷星,以及血手魔魁,不由得心中驚疑不安,呆了好一會兒。手上一得自由,便回過了神,急急問道:“急雨星,迅雷星,我爹呢?爲何只有你們來救我?”
柳化程尚未想出如何說出口,半月郎君已哈哈大笑,道:
“美人,你還不知雲路天宮已經滅了嗎?”
蕭竹盈一怔,似乎尚未聽懂發生何事,馬勇已忍不住滿腔激憤,大聲斥喝道:
“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畜牲!用這種手段害死我的兄弟們,還有臉耀武揚威?”
蕭竹盈急道:“我爹呢?我爹怎麼了?”
馬勇與柳化程神色慘然,忍住悽哽,道:“老宮主……宮主他……過世了!”
“我爹他……怎麼死了……?”蕭竹盈顫聲問。
“老宮主爲了救出少宮主……戰死在南霸天。”
蕭竹盈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少宮主!”
馬勇與柳化程一急,便要衝上前去,半月郎君卻大喝了一聲:“給我拿下!”
“下”字尚未講完,半月郎君已身形一晃,搶了上前,雙掌襲向血手魔魁!
血手魔魁不及細想,擡臂便擋,不料半月郎君這卻是一招虛招,纔出了三分之一招,便轉向一掌平推血手魔魁胸口,一手往血手魔魁手上的九天神罩奪去。
血手魔魁胸口門戶大開,來不及擋他這一掌,重如千鈞的掌氣當胸打中,哇地一聲,口中鮮血疾噴,抓着九天神罩的另一手一鬆,順勢便被半月郎君奪去,半月郎君也已退回原地,動作之快,不可思議。
這一下偷襲、奪物,只在片刻間發生,馬勇與柳化程見少宮主昏倒在地而衝出半步時,半月郎君先呼喝手下,自己又趁機動手,當馬勇與柳化程愣了一下,他已奪到九天神罩,而手下們也已包圍住三人,刀劍紛紛刺出。
馬勇心神一分,險些中劍,怒眉一豎,刷刷刷連出三招,將眼前衆兵卒逼退數步,便要往蕭竹盈的方向趕去。
卻聽倏地一聲,刀劍已當面刺上來,馬勇身子疾轉,格開雙劍,進手橫砍,左腳貼地勾掃,一掌便往倒下之人拍去。只聽悶哼一聲,此人立斃掌下。卻有更多人搶上,咻地一聲,一劍當頭刺到,一刀又橫劈過來,馬勇俯身閃過一槍,又忙躍起避開掠地大刀,一時之間,措手不及,只得連連拆格後退,離蕭竹盈越來越遠,更顧不到柳化程與血手魔魁的情況。
柳化程雙掌不停,已連續打退十來人,一雙鐵拳對上幾十只刀劍,居然絲毫不落下風,以攻爲守,招招狠辣,拳風過處,死傷慘重。
半月郎君哈哈一笑,道:“武功不差,我來會會你!”縱身一探,已一掌拍向柳化程。
柳化程眼前一陣氣窒,知是強勁內力,不敢硬接,連退數步,雙掌急快地在身前交錯推打,護住要害。呼地一聲,半月郎君貼地勾掃一腿,柳化程正要側閃,這一腿卻半途止住,往上彎鉤,一記重膝頂破柳化程掌勢,緊接着跳起,一腳踢中柳化程心口!
柳化程被踢得喉頭一甜,就要吐血,卻硬生生忍了住,將一口血嚥下腹中。半月郎君冷笑道:“好氣魄!”快腿又連環踢至。
只聞呼呼風響,柳化程忙着拆解他的連環快攻,手忙腳亂,危急中向前一撲,發掌向半月郎君的腹部打去。
半月郎君一驚,右掌往前猛推,欲擋住他的攻勢,腳下也奮力踢出。誰知柳化程居然半路停止掌襲,雙臂一彎,拼死抱住半月郎君的腿,掌間蓄力,便要將之扭斷。
半月郎君被他這不要命的打法驚住,及時回掌,往柳化程天靈拍下!柳化程手一鬆,半月郎君扭身一躍,脫出糾纏,又是一腳踢到,將柳化程震出數丈,柳化程一口血再也忍不住,疾噴了出來,便倒地不起。
半月郎君餘悸未消,隨手抽出一名侍衛的劍,一縱至柳化程面前,便要一劍將他刺死。突然斜裡飛來一顆鐵丸,叮地一聲,將半月郎君的劍擊偏了,半月郎君大怒,來人衣袖疾舞,將半月郎君逼了個頭昏眼花,提劍連連後退,一時近不了柳化程。
暗處旁觀的一刀萬殺早已氣憤不已,好幾次想衝出去,卻牢記着一劍萬生事前的叮囑,而強忍着不出手。
轉頭見一劍萬生,只是凝神注視着戰場,似乎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一刀萬殺只好想:他心思慎密,也許看出什麼不對,也許在想安全救人的計劃……
一刀萬殺因此忍耐了不出聲,他怎知一劍萬生根本是在發呆!
一劍萬生的眼睛半秒也沒離開過蕭竹盈,時間好像停止了一般,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搶上前攻擊半月郎君的人,是已中了一掌的血手魔魁。柳化程與馬勇皆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本與數名爪牙激鬥甚烈,乍見柳化程連中兩腿,又要被半月郎君一劍刺死,心中一急,就顧不了自己危機,隨手抄出作爲防身打穴之用的鐵丸,擊開半月郎君之劍,緊接着以虛招“天女散花”逼退半月郎君。
陡聽得馬勇急叫一聲:“滿天紅,小心!”不及迴應,肩頭已一陣劇痛,被南霸天的兵卒由背後偷襲,中了一劍。
這一吃痛,動作稍慢,衆爪牙已連連快劍刺到,血手魔魁急忙回身迎敵,背後半月郎君竟也一劍刺出,貫穿了血手魔魁的腹側,血手魔魁悶哼一聲,半月郎君再一劍揮去,砍傷了血手魔魁的腳,斥道:“給我跪下!”
血手魔魁雙腳重傷,往後便倒,勉力以手肘撐起身子,幾把冷颯颯的劍已抵在他脖子上,教他動彈不得。
轉頭一望,柳化程已重傷不起,馬勇也歪歪倒倒,一身鮮血,根本無法再戰。
血手魔魁氣往上衝,罵道:“不要臉的小子,卑鄙無恥,陰險下流,背後偷襲,算什麼東西!”
半月郎君似乎不以爲恥,笑道:“老小子,有種再爬起來跟我過兩手!”
“好!”血手魔魁身子一動,衆兵架在他脖子上的劍卻不移開,仍起不了身。
半月郎君笑道:“怎麼?賴在地上裝死?你不是要稱英雄嗎?起來跟我打啊!”
血手魔魁氣得幾欲暈去,道:“你……”
半月郎君得意地哈哈大笑,將劍一拋,便轉身親自抱起昏邊在地的蕭竹盈。
馬勇急怒,道:“不許你的狗爪子碰少宮主!”
半月郎君已將寶物到手,敵人又不足爲患,正在志得意滿,本想開口命手下們將馬勇等三人一人一刀殺了,一聽馬勇這一聲怒斥,卻改變主意,回過頭來,笑眯眯地道:
“不許碰?爲什麼不許碰?她早晚是我的人,我愛怎麼碰就怎麼碰。你們不信嗎?”
“你……你若敢動少宮主一根寒毛,我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我不動她寒毛,我看她寒毛總可以吧!”
說畢,右手抱着蕭竹盈,左手便作勢要扯落蕭竹盈的衣裳。
馬勇痛苦憤怒大叫道:“半月郎君!有種的一刀殺了我吧!”
“這個自然,但是讓你們在死前開開眼,觀賞美人胴體,纔算對得起你們侍候她一場啊!”
“你……你……”馬勇急得講不出話來,一口氣衝上喉頭,眼眶也被激紅了。
旁觀的一刀萬殺再也忍不住,大叫道:“可惡,真是可惡啊!”
“小聲一點。靜靜看下去。”一劍萬生神不守舍地說道。
一刀萬殺忍不住怒目望着一劍萬生,道:“看下去?道友,難道你真的想眼睜睜看着姑娘被脫光嗎?”
“啊!”一劍萬生猛地回過神,“不是的,你想哪裡去了?我的意思是想看半月郎君是否真的會這麼做。”
“原來如此。”一刀萬殺咕噥了一聲,卻老大懷疑,就算半月郎君不這麼做,也已說了無恥言語,爲什麼還要看下去?
馬勇對半月郎君的無恥,氣得命早已豁出去了,不住口地罵着半月郎君,半月郎君被激怒,道:
“畜牲,你以爲我真的會讓你們開眼?哼,去地府裡罵吧!來人,把三個給我殺了!”
其中一名領隊道:“半月郎君,這不合會規,要押解回去,聽候總主席的裁決……”
“會規?你說什麼會規?”半月郎君冷笑着問道。
領隊大奇,道:“會規第一章第七條便是這樣說的……”
話未說完,半月郎君已冷不防地袖箭刺出,短箭戳穿了領隊的咽喉,領隊張大了口,不解又吃驚地瞪着半月郎君,倒地而死,還是不明白怎麼一回事。
半月郎君接着對衆人道:“看見了沒有?我就是會規!再囉唆抗命的,我就依夫人意思,先斬後奏!”
衆人噤口不言,半月郎君下令道:“把他們殺了!”
衆人正要下手,寶劍飛至,瞬間連斷數劍!半月郎君大驚,喝道:
“是誰插手!”
一劍萬生與一刀萬殺大步走出,血手魔魁等人見了,又驚又喜。
一刀萬殺搶前一站,道:“要殺他們三人的,通通先過我這一關!”
“又來兩個送死的,殺!”
一刀萬殺早已手癢,一聽他下令,大笑着雙掌發拳,瞬間擊倒了數名蜂擁而上的士兵,道:“通通過來受死吧!哈哈哈……”
一劍萬生冷冷地哼了一聲,衣袖一揮,凌利的劍氣颯颯逼來,半月郎君急忙拋了蕭竹盈,側身閃避。一劍萬生以氣御劍,刷刷急攻,逼得半月郎君不能招架,只得連連後退,苦於已丟了劍,不能反擊。
一劍萬生逼退半月郎君,趕至蕭竹盈昏倒之地,便要抱起她帶回照顧。半月郎君見他彎下腰抱人,機不可失,迅速地擡起右手,袖箭向一劍萬生射到。一劍萬生正要抱起蕭竹盈,耳邊箭風已至,頭一低,便避開此箭,雙手抄起蕭竹盈,身子半空一翻,已躍至半月郎君面前。
半月郎君一擊失手,卻見這身手可驚鬼神的高手逼到前來,駭得隨手抽出死在地上的兵士佩劍,居然往一劍萬生懷中的蕭竹盈刺去!
半月郎君雖然驚怖於一劍萬生的武藝奇高,臨敵的狡詐陰險卻未嘗稍改,他見一劍萬生保護着蕭竹盈,也看得出他必會保護她,刺一個強手,不如刺一個無反擊之力的人,勝算更大。
一劍萬生見他刺蕭竹盈,不由得臉上閃過黑氣,這一怒,凜然有威,半月郎君膽氣一怯,劍也慢了一步,已被一劍萬生伸出左掌擋住。
半月郎君大怖,卻覺劍尖好像被黏住了一般,險險脫手。半月郎君長劍趁勢向前一探,化去吸劍之力,不敢正面迎敵,斜走三步,突然躍向右方,朝一劍萬生腰間劈出寶劍。
一劍萬生大跨一步,身子觭斜,有如絕崖危鬆,避開此招,左手中指與食指交併,以指爲劍,刷刷刷連續三招劍招攻刺半月郎君要害,只聽咻地一聲,劍氣未出,寒霜已至,半月郎君耳上吃痛,突然間左耳上一陣熱呼呼的潮溼,伸手探處,滿手是血,左耳已被削了下來!
半月郎君見一劍萬生無劍勝有劍,舉重若輕,實在是平生未逢之敵手,不敢戀戰,虛晃一招,躍離戰圈,叫道:“撤退!退回總壇啊!”
所有的士兵都已被一刀萬殺打得七歪八倒,要不是一劍萬生事前交待不許殺人,七歪八倒的便是永遠爬不起來了。一聽半月郎君喊退,爬得動的連滾帶爬,爬不動的就地裝死,等大敵退去再說。
原本喧嚷威風的一大羣人,沒一會兒便都作爲鳥獸散,只餘下一劍萬生等人。
一劍萬生抱着蕭竹盈,道:“回去吧!”
卻看也不看柳化程三人一眼,自己往刀軒劍廬的方向而回。
六人回到刀軒劍廬黃花居,正在掃地的葉小釵快步迎了出來,道:“前輩,您回來了……”突然見到父親受了傷,大是心急,忙上前道:“爹,你受傷了!”
“不要緊,你不必擔心。”血手魔魁道。
一劍萬生道:“葉小釵,你去整理一間乾淨的房間,讓這位姑娘休息吧!”
血手魔魁對葉小釵揚了一下下巴,示意他聽一劍萬生的話,葉小釵只得關心地望了父親一眼,道:“是。”
葉小釵進去之後,一劍萬生對一刀萬殺道:“道友,你帶他們到丹房療傷,我隨後就到。”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抱着蕭竹盈進入自己的丹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