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金羽蘭一直躲在暗處監視着無極殿的動靜,從素還真負傷而回,被一線生扶進去養傷,一直到南霸天的五名使者闖入,最後被素還真收伏,遞出半月郎君的信函,一切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聽見“南霸天十三連鎖會”這個名稱,仇恨之火瞬間便在她胸膛起。她隱忍着等到五使者離開無極殿,才尾隨而去。五使者的快馬,在她眼中亦不值一笑,輕盈如羽的身影,維持着距離追蹤五人。
一直來到無人的密林,金羽蘭纖手一揚,金光射處,其中一匹馬人立長嘶,重重地摔倒在地,瞬間暴斃。
四人大驚,紛紛勒馬,拍轉馬頭,問道:“怎麼回事?”
被馬甩落在地的同伴躍起身,拍了拍衣上灰塵,道:“我不知道,這馬突然發了狂……”
帶隊的扆倎臉色一沉,躍下馬背,蹲着扶起暴斃的馬頭,注視了一會兒,道:“有點子。”
“什麼?”
馬的額心,流出細不可見的細小血流。
扆倎疾站而起,揚聲道:“道上的朋友,在下南霸天十三連鎖會分支長,路經此地,有什麼得罪之處,請出面指教。”
話聲過處,金風一掠,又一匹馬甩頭狂嘶,倒地死去,四蹄還在抽搐不已。
衆人大怒,鏘鏘幾聲,都亮出了刀劍,嚴陣以對。
扆倎怒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要怎樣的,也現出面來,不必這樣躲躲藏藏!”
一陣清脆的聲音自樹梢傳來,冷若冰霜,嚴不可犯:“誰叫你說話下流無恥?這個教訓記住了罷!”
扆倎一聽是個女流之輩,聲音又傳自樹梢,便放下了心。真正的高手不會在高處說話,必是站在平地,輕描淡寫地說出動手的原因。遇到那樣的高手,只好認命了事。
“死丫頭,給我下來!”扆倎大刀一砍,雙臂合抱粗的一株柏樹被硬生生砍斷。
藍色身影輕輕巧巧地落在衆人面前,那纖不盈握的腰肢,楚楚可人的薄肩,都大出衆人意料。更意外的是,女子容色光豔,她輕搖着手中紅色羽扇,半遮半現,更顯出絕代風華。
“你……你爲什麼攔路殺馬?有仇的有冤的,一一說清楚,否則南霸天不客氣了!”
金羽蘭冷然道:“我與你們沒什麼冤仇,只是聽見南霸天幾個字,心裡便不爽快!”
扆倎道:“哼!你小小年紀,可知南霸天的威名?”
“這個臭地方有什麼威名?只有臭名、穢名!你們五個給本姑娘聽好,馬上連說三聲‘南霸天臭名遠播,下流無恥!’然後自斷手腳,宣佈脫離,本姑娘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扆倎哈哈一笑,道:“如果不呢?”
金羽蘭眼中殺氣一閃:“南霸天的人都得死!你們不脫離,那就在必死名單上!”
“這丫頭瘋了!”衆人紛紛訕笑,本想略加教訓一頓,以報殺馬之仇,就放過她一命,不料根本還來不及說什麼,金羽蘭已揮袖如電,幾下揮扇之際,接連兩、三名同伴慘叫幾聲,掙扎着倒了下去。
扆倎大驚失色,倒地的三名同伴頸上都刺入了金羽小箭,抓緊了箭尾想要拔出,卻怎麼也拔不出來,就已痛苦萬分地斷氣了。
她舉手之間連斃三人,連眉毛也不動一下,這樣的心狠手辣,絕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扆倎最後一點憐香惜玉之心已拋到九天之外,與另一名同伴同時呼喝着,揮舞着亮晃晃的大刀往她身上劈去。金羽蘭輕易地閃過幾式快攻,扆倎的刀式呼嘯而過,幾度差點砍中她,金羽蘭才發覺低估了對手,便不再戀戰,猱身欲躍至有利地點。
扆倎怎容她占上地利?叱道:“呵氣成劍!”
另一名同伴大喝一聲,扆倎亦發出一道真氣,兩道一樣的氣功雙雙刺向金羽蘭。
金羽蘭大驚,電光石光的瞬間,一聲尖厲的長嘯,掠過天際。金羽蘭眼前一花,也看不清事物,便往發出尖嘯之物躍去,及時避開這兩道夾攻之氣,同時一揚羽扇,兩隻金羽小箭,往兩人咽喉射去。
她居高臨下,佔了極大便宜,兩劍不偏不倚,命中對方咽喉。金羽蘭這纔來得及看清:自己正一手抓着了一條橫樑,是轎子的前軾,而這輛鑾轎是凌空飛行着!
金羽蘭大感意外,低頭下望,已離地甚遠,若是不小心落下,只有摔個粉身碎骨。金羽蘭雙手抓緊車軾,腰身一扭,已穩穩地坐上了轎內。
此時更看清了:拖着轎子飛奔的巨鳥,體態似鷹,卻而比鷹碩大數倍,一對巨翅平伸滑翔着,約莫有丈來寬。巨鳥又高聲長嘯,聲音直穿雲層,劃破長空萬里,響遍了層峰千山。
不知爲何,金羽蘭對這頭怪鳥及飛轎並不驚怖,反而有種安然之感。
金羽蘭深深坐入轎中,泰然等着飛轎到達目的地。
神轎平穩地飛行了許久,雲煙在轎邊飛掠,金羽蘭好奇地伸手抓着雲玩兒,一點也不緊張。只見巨鳥連連長嘯,飛入其中一座高山,四周光禿禿地,寸草不生,只有濃霧般的雲煙纏繞。
巨鳥滑翔着落地,在雲煙滾涌之中,可以看見一對圓柱巍峨屹立,夾着寬廣的臺階,一層層地伸展向雲霧中,無比雄偉神聖。
巨柱邊站着一名抱胸而立的紅臉漢子,巨鳥低下了頭,在他胸前摩蹭幾下,顯然與他十分熟稔。漢子鬚髮皆立,濃眉大眼,橫肉緊繃的大方臉比畫裡的鐘馗還要威猛。他一見到金蘭嫋婷婷地走出轎中,一雙銅鈴眼睜得更大了,萬分驚異的樣子。
那不是見到美女的驚訝,而是見到熟人的驚訝。
金羽蘭對她一笑,雖然她知道自己從未見過這名漢子,但是不知爲何就是感到對方是很親切的人。
突然,自臺階高處傳出震怒的聲音,有如洪鐘般震得人耳內劇痛:“冠天星,把她殺了!她不是藍色天朝的人!”
冠天星一怔,仰首對着上方道:“可是她是乘坐七星神鑾來的……”
“不是藍色天朝的人,殺無赦!”
那威嚴的聲音更冰冷嚴峻。
冠天星只好擺出起式,等着對方先發招攻擊自己。
不料金羽蘭雙手插在纖腰上,氣定神閒,非但不怕,還殷然一笑,道:“這是流星七式的起招,我練得爛熟了,你打不過我的。”
冠天星眼睛睜得大得不能再大:“你也會流星七式?”
“不信的話咱們拆兩招。”金羽蘭笑嘻嘻地身子一欠,雙拳猛然劈去!
冠天星本能地舉拳格擋,雙拳出至半途五爪突出如勾,一上一下接下了金羽蘭的招式,金羽蘭纖腕一振,滑出半寸,接連呼呼幾腳快,冠天星雙爪忽上忽下,一一擋過快退。兩人拳來腳往,眨眼間已將一套流星七式演練了一遍,一點都不像打鬥,說是練招還比較恰當些。
冠天星神情有點發愣,立時喊了一句:“注意了!”手一揮,一道光點閃了出去,不料金羽蘭迅速地將紅羽扇當中一擋,紅扇上劇震了一下,擋下了這手無形無色的暗器,而一道金光也朝冠天星疾射。
冠天星猿臂一舒,擋下了這隻金羽毛,臉色更是怪異。
方纔自己射出的暗器流星彈,發出金光只是轉移敵人注意力,而手中的細針纔是點穴暗器,但金羽蘭連瞄也沒瞄一下光閃之處,可見對此種暗器瞭然於胸,而她的武器是金羽,冠天星更不疑有他,斂容抱拳,恭恭敬敬地說道:“多謝小姐賜招。”
聽似平常的聲音中,有着一絲激動的哽咽。
金羽蘭正要說話,臺階頂端被雲霧掩住面容的人已怒道:“冠天星!她不是盈兒!小丫頭,你爲何會流星七式?又爲何會有金羽箭?”
金羽蘭俏臉生怒,道:“我本來要說的,你這樣問我,我不想說了!”
“你不說,就不能離開此地!”
金羽蘭怒道:“又不是我自己要來的,你們憑什麼扣留我?”
“哼!你非藍色天朝之人,卻假冒頂替,我怎能放你出去?”
金羽蘭冷笑道:“我誰也沒有假冒,我有沒有易容裝扮,你難道瞧不出來?”
臺階頂端之人沉默了片刻,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師出何門?”
“本姑娘不想說。”
“不說就不能離開這裡。”
“你實在太霸道了,我有要事在身,不會跟你耗的!”
“哈哈哈……悉聽尊便。藍色天朝位於絕嶺,雲深重重,連何處有平地、何處是絕崖,都無人盡知。若是不熟悉路徑者擅自亂闖,一腳踏空,摔得粉身碎骨乃家常便飯。你要離開,除非是練有‘急速流星飄’的輕功,否則會有什麼下場,你自己衡量。”
金羽蘭道:“‘急速流星飄’至少要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才能修習,我不會。”
“那麼,除非你能駕御七星神鑾,否則一點機會也沒有了。”雲霧中的人信心滿滿,認定金羽蘭只能乖乖待在此地,“神鑾上的碧眼鷹蛟以肉爲生,靈性過人,一般人是無法馴服的,你還是不要妄想吧!”
“是嗎?如果我能馴服碧眼鷹蛟呢?”
“哈哈……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馴服碧眼鷹蛟,我可以把七星神鑾送給你!”
“無功不受祿,我只要離開,離開後神鑾歸還。”
說畢,金羽蘭大着膽子走向碧眼鷹蛟,此時正面看來,這頭巨鷹面目猙獰,尖長的勾喙就像只巨剪,黑得發亮,光禿禿的頭部,兩顆綠眼比金羽蘭的雙拳還大,發着幽邃的光芒。
金羽蘭走近了,鷹蛟注視着她,並沒有什麼動作。金羽蘭伸出手,輕輕抱住鷹蛟的頭頸,柔聲道:“好鳥兒,你送我離開好不好?”
鷹蛟雖無表情,但是等金羽蘭坐上神鑾之後,鷹蛟馬上發出響亮的長嘯,振起雙翅飛了出去。
冠天星張大了口,指着漸漸消失在雲海中的神鑾,叫道:“她真的是小姐!主人,她一定是,就算不是,也必是小姐的……的……”
臺階高處,那高大魁梧的背影,漸漸步下臺階。
那人身形偉岸,鬚髮皆藍,一張不怒自威的面孔,還隱約看得出年輕時的英俊端正,正是當年在墜星崖,悲憤自盡的流星君蕭三瑞。
蕭三瑞喃喃道:“不會的,當年盈兒所生,是個男孩……”
冠天星道:“但是,她與小姐長得這麼像……”
“她的來歷,一定要查清楚。”
“是。”冠天星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主人,我與滅形流星都已與主人重逢,爲什麼主人還要屈守在此,不到江湖中招兵買馬,再闖出一片天下?雲路天宮現在想必已經一片荒涼了……”
“不要提起那個地方!”流星君斥道。
冠天星緊閉着脣不語,流星君慘痛地搖了搖頭。
“我已經看破了,權位、威名,有什麼價值……?我只希望盈兒回到我身邊……還有,殺了葉小釵!”
冠天星雖未開口多問,一明白爲何主人要殺葉小釵,但是由主人的口氣聽起來,他對葉小釵的痛恨,一定有強烈的原因。
“白兄弟……”在私下相處時,蕭三瑞總是這樣親切地呼喚着十三流星的每一個人,不把他們當作下屬,“你一定很納悶,我跳下墜星巖,爲什麼卻在此地安身。”
“當然兄弟們都以爲您墜崖身亡了,只想替您報仇。可是……唉!”
“其實,我當時是死定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居然沒死,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才醒過來,慢慢養好傷。救我的大恩人……嘿嘿,你也知道他是誰,就是消失武林許久的智慧之君,歐陽上智。”
“他是我所見過,最難以看穿的人……”流星君沉思了一下,當他知道救自己的人是百餘年前,傳說中被滅了的歐陽世家之主時,幾乎不敢相信。
同樣身爲一方之主的流星君卻馬上想通了:當年的世家滅門之事必是掩人耳目之舉,歐陽上智在暗中儲備他的新勢力,一旦他復出,必定是更爲可怕的局面!
這幾年來,素還真與歐陽上智的鬥智鬥力,他都看在眼裡,也更加敬畏這個人。
流星君自沉思中回過神,道:
“當我傷全好了之後,我向歐陽上智要求回到雲路天宮,歐陽上智便勁我不要回去,他願意幫助我成立新的勢力。唉!當時我只當歐陽上智要收我爲他的一支軍,所以這樣婉轉地阻攔我回到舊處。他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卻對他的威名和心儀,忌畏有加,實在不願意就這樣被他吸收,因此拐了幾個彎,才說服他:我只是想回去看看而已。”
“可是當我深夜回到雲路天宮時……你知道我看見什麼嗎?我看見雲路天宮不但沒有荒廢,而且還金碧輝煌,軍容盛大,戒備森嚴!”流星君苦澀地笑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主人,是老主人嗎?’我回頭一看,是代行,火雲露的婢女。她一見到我的臉,馬上激動得淚流滿面,聲音卻壓得低低的,說:‘主人,跟我來,不要讓他們發現了。’我跟着代行,偷偷摸摸地走到堆積棄物的地方,代行才哭着告訴我,火雲露自盡了,雲路天宮被南霸天接收,寒童他與南霸天勾結,將雲路天宮獻給南霸天,半月郎君派了重兵把守這裡。寒童有南霸天十三連鎖會撐腰,我一個人回來,根本無法改變局勢……”
“我本想刺殺寒童這個逆賊,以雪此恨。但是我流星君,豈可自幹墮落,成爲宵小之輩?就算要殺寒童,也要在昭昭青天、千人萬目之下,光明正大地說出他的罪狀,讓他死而無怨!”
“於是我回到歐陽上智面前,請求他的幫助。”
當流星君作了這個決定之際,等於已經把未來的一切,都交給歐陽上智了。
流星君注視着自己的雙手,道:“兄弟,你可知我爲何功力大進,更勝從前嗎?”
冠天星搖了搖頭。
“我修練了“天星一氣”寶鑑,那是雨臺齊天塔,童顏未老人的功夫。”
“什麼?”冠天星吃驚,他萬萬沒想到主人會屈尊修練他人的功夫,而且還是那惡名昭彰的童顏未老人。
流星君道:“你先莫驚慌,我並沒有進入童顏未老人門下,天星一氣的寶鑑,是我冒了生命危險,從雨臺齊天塔中盜出來的。當年……火雲露和她師兄也是由雨臺齊天塔偷了《昊陽真經》,練得走火入魔,才導致我家破人亡。想不到,我也步上她的後塵,和她一樣,爲了秘笈不擇手段……”
流星君長嘆了一聲,道:
“歐陽上智又聽我說了雲路天宮的一切,他告訴我,火雲露拿到的《昊陽真經》寶鑑一定是假的,纔會走火入魔。我很驚訝,歐陽上智一一爲我解開盲點,當初我妻子和她的師兄火陽真君一起盜走寶鑑,爲什麼是由我妻子火雲露獨吞了寶鑑?又爲什麼火陽真君從此下落不明?我這才恍然大悟:一定是火陽真君以假的寶鑑掉包,讓火雲露奪走假的昊陽神功秘笈,而他自己卻帶着真本藏匿起來,偷偷修練。
“但是,我知道這些又有何用呢?火雲露已死,雲路天宮已落入南霸天的統轄中。
“歐陽上智對我說,要東山再起,只有打敗半月郎君。而半月郎君的功夫,只有以童顏未老人的天星一氣寶鑑,可以相剋。
“雨臺是什麼樣的地方,我略有耳聞。能不能闖進齊天塔、偷出寶鑑?我一點把握也沒有。嘿嘿,我流星君蕭三瑞,在雲路天宮呼風喚雨,一出了雲路天宮,在武林道上行走,就變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處處難行!”
“主人……”冠天星聽了心裡不由得有些難受。
“你不必安慰我,這是事實,也是形勢,人總要受過重創,才知道天高地厚。”流星君道,“就算死在雨臺齊天塔,這趟路我也闖定了。臨走前,歐陽上智給了我一卷紙軸,叫我千萬不可打開,若是童顏未老人親自追來,我才能打開紙軸對着童顏未老人,以謀脫身。”
“我就這樣闖上了雨臺齊天塔……”
流星君回想起雨臺中的機關佈陣,每一重都險惡萬分,闖過了齊天塔外的刀風劍雨,進入殿中之後,還有風火球、刺珠鏈、天雷陣……,所有的關口中,他沒有見到半個人,都是未老人以他的絕頂智慧,所排設的天然陣局。
當他終於奪到天星一氣的寶鑑,循原路逃出之後,童顏未老人果然親自追來了。
事實上也不是未老人親自出馬,他只不過幻出千里傳音神功,如影隨行地追殺流星君。流星君沒命地逃,千里傳形神功向來只能以真氣聚成影像,童顏未老人卻收化自如,並能發出氣功,這樣的造詣超過傳說中何止裡計。
一道宏大的掌氣打中了流星君,流星君五內俱傷,噴血往前撲跌,背後的卷軸也被打落了。
“宵小之輩,敢到雨臺齊天塔盜取秘笈,你萬死不贖!”
童顏未老人發出尖銳的怒斥,再一掌擊向流星君。
“哇!”流星君被這一掌打中,受傷更加沉重。身子一滾,觸到了地上的卷軸,不假思索地便展開來朝向童顏未老人。
童顏未老人陡地尖叫一聲,四周的氣流狂亂地卷掃,帶出一大片煙塵,狂風呼嘯。
等到塵埃漸漸落定,天空也出現一片清朗。童顏未老人已經退走了。
流星君拖着幾乎無法再動的身體,勉強把卷軸轉過來一看,原來卷軸上畫的是**,這就是童顏未老人所修練武功中的弱點。
流星君苦笑起來,一瞬間明白了歐陽上智叫自己千萬不可打開卷軸的用意。若是自己先知道了卷軸中的內容,也就等於知道了當初火雲露和她師兄一起闖雨臺而能成功的原因,這不但是對他的一大羞辱,更會挫折他奪取寶鑑的魄力。更或許,流星君會恥於以這種方式逼退童顏未老人,而平白喪生也說不定。
冠天星望着陷入沉思中的流星君,雖然想知道主人如何突破雨臺齊天塔,想知道智慧之君歐陽上智給主人的卷軸中是什麼內容,但是主人不說,他也不好逼問,只奇怪於主人神色間的陰晴不定。
流星君心情複雜地說道:
“總之,我帶着天星一氣寶鑑回來了,被童顏未老人擊成的重傷,也再度被歐陽上智療愈。歐陽上智還找到了急雨星、速風星。他們一直不相信我墜崖之後會死,這段時間裡,一直在南霸天附近尋找覓我、甚至潛進南霸天不下數十數,要打探我是否被武太皇所擒。怎料到沒打聽到我的下落,卻無意中見證了這段日子以來,半月郎君與南霸天十三連鎖會的主席夫人如何勾結,裡應外合,謀殺了武太皇,奪佔南霸天的整個過程。
“急雨星、速風星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雲路天宮與南霸天十三連鎖會成爲死仇,都是半月郎君居中挑撥。唉!武太皇信用半月郎君,導致死得不明不白,固然可嘆;我明知寒童不是善類,卻未能及早遠離他,比起武太皇,更加地可笑!古人所謂:“善善而不用,惡惡而不去”,就是在嘲諷我這種人。”
冠天星道:“主人後來殺了寒童,也等於雪了此恨!”
“不,我沒有殺他。”
“爲什麼?”
“你慢聽我說完,”流星君道,“我傷了以後,急雨星與速風星帶我去刀軒劍廬黃花居,與盈兒重逢,原來盈兒這麼有福運,被鼎鼎大名的‘一世用劍不提劍’一劍萬生、‘一生持刀不用刀’一刀萬殺所救。盈兒因爲聽說我身亡的消息,受到重大打擊失去記憶,在一劍萬生爲她尋訪良醫的期間,被一個可鄙的小奴才所誘騙而,還懷了孽種!”
流星君說到此處,淡然的聲音裡出現了無法抑制的怒氣,道:“這個小奴才見闖下了大禍,居然一走了之,一點負責的意思也沒有!一劍萬生爲了追殺這個奴才,已經離開天南山了。盈兒被這個小子騙得團團轉,聽了一刀萬殺這樣跟我說,居然大怒若狂,不知好歹地罵一刀萬殺誣衊她的情人,像瘋了一樣,差點要當場對一刀萬殺無禮,被我喝退,才哭着跑開。”
“盈兒向來冰雪聰明,怎會變得這樣不明白?女孩兒家就是……唉!”事過境遷,流星君對女兒的選擇還是中心怏怏,無法釋懷。
“那個無恥奴才,就是葉小釵?”
“嗯,”流星君點了點頭,“盈兒對一刀萬殺這樣無禮,一刀萬殺非但不加怪罪,還叫我不要苛責盈兒,並且坦白告訴我,一劍萬生愛慕盈兒,希望娶她爲妻。能與一劍萬生、一刀萬殺這樣的絕頂高手結親,是我作夢也不敢想的,再說,盈兒已非完璧,怎有資格成爲一劍萬生的妻子?”
“我不敢貿然應諾,一刀萬殺口氣委婉,不斷地要求。我明知這樣太對不起一劍萬生了,左思右想,卻還是希望盈兒能有個了不起的夫婿,因此答應了一刀萬殺的提親。爲人父母,總是自私的,我實在欠一劍萬生太多了……”
冠天星也爲之頷首,一劍萬生行俠仗義,又不在乎少宮主的一時失足,以一片真心對待少宮主,這樣有情有義的豪傑之士,人品比武功更加可敬。
只是,此時談論往事的兩人,一點兒也不知道真相往往令人錯愕。人人稱頌的英雄豪傑,也會有着卑劣的一面。
流星君道:“我一應承了婚事,一刀萬殺高興得什麼似的,還自告奮勇,幫我收復了雲路天宮。一刀萬殺一個人,就有萬夫不當之勇,叛徒寒童的烏合之衆不是對手。在混戰中,一刀萬殺斬斷了寒童的雙臂,流星手寒童失去了雙臂,雖然逃出一命,也等於是廢人一個了。”
“我總算回到了家破人亡的雲路天宮。盈兒的肚子也慢慢大了,我老早就叫代行弄來墮胎藥,幾次要騙盈兒服下,總是被盈兒識破,每次都是她尋死尋活、大吵大鬧作爲了局……唉!家醜,真是家醜!若不是還要把她嫁給一劍萬生,若不是這嬰孩有一半惡劣的血統,我怎會不要孫兒?他總是盈兒的骨肉,但是讓盈兒生下來,已經是萬般丟醜,我如果還讓她帶着孩子嫁人,豈不是太對不起一劍萬生?”
流星君說到此處,不勝悽楚,可以想見當年蕭竹盈怎樣爲了保住腹中孩兒,與深愛她的父親翻臉吵鬧的情景。
“爲了盈兒的幸福,這孩子絕對不能生下。可是,盈兒爲了保住孩子,手段用盡,除了自己親手找來的食物之物,不敢吃任何別人端來的東西,連水都不敢喝;夜裡也不敢深睡,把刀劍放在身邊,一有動靜,就驚醒過來,往往都是坐着睡着的……”流星君聲音裡已有點哽咽,道:“我實在不忍見她這樣苦,只好答應不會再設計她,但是盈兒不信,她心裡頭,早就沒有我這個父親,只有那個騙了她的奴才!”
“就這樣,盈兒還是生下了孩子。我一見到孩子,心也軟了,總是我蕭家的後人,我暗自決定偷偷養大這個孩子,只要瞞着一劍萬生就好了……但是,盈兒才一能夠活動,便帶着孩子失蹤了。”
“我心裡有多失望、憤怒,白兄弟,你瞭解嗎?盈兒居然認爲我會殺死嬰兒,她已經瘋了!根本誰也不相信,我是她爹,她連我都不信!”
冠天星也不由得鼻酸,他看着少宮主長大,從前宮主是多麼疼愛少宮主,把少宮主寵得無法無天,那時兩父女何等親密,怎會變成如今的慘況?
流星君花了一段時間平復心境,才續道:“想不到過了兩天,盈兒回來了……”
“什麼?”冠天星有點訝異。
“她披頭散髮,哭哭啼啼地回來,說她擔心嬰孩會有不測,就帶去交給葉小釵的父母扶養,自己要去找葉小釵的下落。但是,越想越捨不得,又回頭去找葉小釵的父母,想要回孩兒。不料她回到現場,就見到一片死傷狼籍,葉小釵的母親倒在血泊中,臨死前告訴她:南霸天十三連鎖會的人前來尋仇,血手魔魁帶着嬰孩逃走了……”
“她十分驚慌,回來求我去救血手魔魁和孩兒。她知道我所練的天星一氣,是半月郎君的剋星。雖然我很想殺死半月郎君,但是,一想到是爲那奴才的父母報仇,一想到盈兒心裡只有他們葉家,我就怒不可遏,一點也不想出面。盈兒跪在我面前哀求,她從沒向人低聲下氣過,更不會這樣對我下跪,苦苦哀求,卻爲了葉小釵的孽子,這樣求我!她越是哀求,我越是憤怒,越加不理會她。”
“知道我絕不會幫助她之後,盈兒便站了起來,用充滿了恨的雙眼瞪着我,說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也永遠不會認我做她父親。”
流星君蕭三瑞凝視着滾涌不已的雲海,輕道:
“當時我怎麼也沒想到,盈兒會用那樣的手段報復我。她失蹤了好幾年以後,有一個叫照世明燈的人來告訴我,盈兒她……她組織了一個地方,叫做‘迷宮金屋藏千嬌’……這個地方,專門以美色誘騙男子,聲名狼籍,盈兒居然自甘墮落到此地步,我大怒若狂,帶了人到迷宮金屋藏千嬌去捉回盈兒,但是,我一到那個地方,只見到一片死傷,現場有許多的女人屍體,這些人之中,沒有盈兒……”
“望着一片血腥,我才體悟出來,是我逼盈兒走到這步田地,我不應該坐視她出走,不應該見死不救……但是,一切都太遲了,我只想見到盈兒一面,彌補一切。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蕭三瑞堅強的臉上,滑過一道淚痕。他背對着冠天星,因此沒有讓人見到這忍了許久的淚水,冠天星卻完全能夠了解他心裡的悲慟。
也就是這樣,流星君不願再待在充滿傷心回憶的雲路天宮,隱居不出,只帶着幾名忠心的舊屬,以及從前蕭竹盈坐慣的七星神鑾,隱居在這絕高之地,藍色天朝。
七星神鑾依舊,而過去卻像這變幻不已的雲煙一般,難以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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