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李俊聽的很認真,他像冬婭一樣聽得出神,不過他的出神是一種接近於睡眠的狀態。他幾乎不聽這種古典音樂會,覺得過於沉悶,如果不是冬婭在身邊估計早就睡着了。當舞臺上大提琴沉鬱的聲音響起之後,他再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如果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在用心品味音樂。李俊自從畢業之後,很多技巧都忘記了,但是這種坐着睡覺的技巧卻沒有忘記。
李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鼓掌聲把他吵醒,他看周圍的人都在鼓掌,也不得不跟着鼓掌。冬婭拍着手朝李俊看過來,李俊裝作聽的很投入的樣子說:“怎麼樣,不錯吧?”
“恩,確實不錯。”冬婭重重的點了點頭,李俊心想總算是矇混過去了。冬婭由衷的說:“你說的《遊吟詩人》也不錯。”李俊心想,自己睡的肯定恨死,連自己喜歡的威爾帝的曲子都錯過了。
等掌聲停下來之後,演出繼續進行,聽到音樂響起的時候,冬婭身體下意識的向前傾,這是她期待已久的《馬太受難曲》,事隔多年之後她終於有聽到了這首曲子。李俊看冬婭的反映就知道是哪一首曲子了,他看了看曲目表,發現後面還有很多首曲子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對於他來說,後面就不是聽音樂了,只是單純的煎熬而已。
冬婭手放在胸口上,她感覺到自己的手隨着心臟跳動不停的起伏着。第一次聽到這支曲子的時候,冬婭還是個小女孩,她站在養父母的房間外面,隱約的聽着隱約從門縫裡傳出來。從那次之後她的生活被打回原形,重新回到孤兒院過上了集體生活。再次聽到這支曲子的時候,是在高中的時候,那時候她和莫秋逃課出來無意中又聽到了這首曲子,那時候的她因爲對自己的生活充滿感觸而被音樂打動。現在聽這首曲子,冬婭只記得再次跟莫秋相遇之後感受到的傷痛。
就像這首曲子一樣,冬婭終於又見到了莫秋,以前的想象突然之間變的真實起來。雖然因爲齊暉的去世,她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因爲跟莫秋相遇的喜悅,讓她挺了過來。冬婭總以爲兩個人雖然都有所改變,但是至少感情不會變。在跟莫秋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她能感受到莫秋對自己的愛護,就像以前那樣。即便沒有說很多話,但冬婭也深信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兩人的關係會變得跟以前一樣。可是就在冬婭覺得一切將要重新開始的時候,莫球對她的態度卻突然發生了轉變,開始對她忽冷忽熱,忽近忽遠。起初冬婭還以爲互相之間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但是她卻無意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莫秋有女朋友所以纔會對自己若即若離。
冬婭覺得比起自己從小受過的苦難,這次的事讓她更加難以接受。痛苦雖然短暫,但卻鑽心徹骨。冬婭每當想起那天看到莫秋跟他女朋友開車離開的情景,就感覺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場噩夢,但是可惜的是噩夢可以醒來,事實卻無法改變。冬婭就像是通體冰涼的人好不容易沐浴到了陽光,身體剛暖和過來卻又墜入了冰窖。
冬婭聽到一位女低音唱到:痛苦與罪孽,將有罪的心撕裂,因此我要把滾落的淚水,最珍貴的撫慰人心的香液,奉獻給你,忠實的耶穌。冬婭聽到這的時候,眼淚從眼眶中噴涌而出,她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歌聲中唱的那樣已經被撕裂了。
李俊坐在冬婭身邊,總感覺她有些不對勁,知道冬婭爲了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耳邊的渾身顫抖的時候,李俊才發現冬婭原來是在哭。李俊以爲冬婭是想起了自己可憐的身世,他把手繞到冬婭背後摟住了她。冬婭沒有反抗,她現在像是汪洋中的蘆葦一樣,急需要找一個停靠的地方。李俊感覺到冬婭身體劇烈的顫抖,他心裡也中種說不出的悲傷,不過現在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冬婭,只能用力抱緊她。
直到音樂會結束之後,冬婭纔算冷靜下來。等周圍的人散去之後,冬婭從李俊的懷裡掙脫出來。“不好意思,剛纔我太過激動了。”冬婭擦着眼淚說。
李俊的手還保持着剛纔摟着冬婭的姿勢,他收回自己的手說:“我應該感謝你,你能在我面前把最真實的感情流露出來,這是對我的信任。”
“或許吧。”冬婭因爲哭過聲音還有些模糊不清,她看周圍的人都走了站起來說:“我們也趕緊走吧。”李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冬婭並沒有再次挽着他的手,而是直接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李俊動冬婭回醫院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冬婭還沒有從剛纔的音樂會中抽身出來,情緒還很低落,所以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李俊。至於李俊他現在想的是冬婭之前受過的痛苦肯定很深,否則也不會哭的那麼傷心。車裡的氣氛有些凝重,不過李俊知道冬婭需要時間來沉澱自己的感情。
文霖的車裡,莫秋正在開車,文霖像是還沒從剛纔的音樂會中興奮中脫離出來,激動的對莫秋說:“今天的音樂會真實太棒了,那位彈奏《唐璜的回憶》的鋼琴家確實彈的不錯。文霖拍了拍莫秋的肩膀說:”你說是不是?”
莫秋剛纔不部分時間都在走神,根本就沒聽多少,不過他不像讓文霖失望,點頭說:“確實很不錯。”
文霖看莫秋的反應並不是很強烈,知道今天有些爲難莫秋了,她看着莫秋有些疲憊的臉說:“你好像有點累,要不要換我來開。”
“沒關係,晚上你開車我不放心,再說沒多長時間就到了。”莫秋晚上開車也不敢大意,所以就連說話都不敢看文霖。
“那次我晚上開車載你是不是把你嚇到了?”文霖問道。
“被嚇到的應該不是我,而是那位大晚上坐在路邊的人。”莫秋說到這笑了起來。莫秋之所以不放心文霖在晚上開車,是因爲有一次文霖晚上開車的時候只顧着跟莫秋說話,差點撞到一位坐在路邊抽菸的人,那個人挺有意思,剛好坐不太容易注意的黑暗裡,如果不是莫秋髮現的早,那天晚上可能會出事故。
“那次只是意外,不過還好你提前看到了,從我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文霖說起這件事也是心有餘悸。
“所以不讓你來開,並不是不信任你的駕車技術,而是不希望在聽了一場美妙的音樂會之後,出現讓人不愉快的情況。”莫秋打了右轉向燈,在第一個路口拐彎。
“先去你那吧,呆會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了。”文霖不想讓莫秋太累,不過莫秋沒有同意,還是堅持把她先送回去。文霖看着專注開車的莫秋,心裡感到特別平靜,她相信莫秋會讓她越來越幸福。莫秋盯着被車燈打亮的道路,注意力總是沒法完全集中在開車上,即便是跟文霖說話,他大腦中還是不停的閃現冬婭流淚的臉龐。
到了文霖家的別墅門外,文霖堅持要跟莫秋走走,讓王叔幫她把車開進車庫,然後挽着莫秋的車在附近散步。現在不需要危險警惕,莫秋更加沒法集中精神,文霖雖然在不停的跟他說着有關音樂會的話題,但是他卻完全沒有聽進去。文霖倒是很享受跟莫秋在一起的時光,她家別墅這邊的景色很美,就算是在晚上有是別有一番趣味。她在很久之前就經常想,如果有了喜歡的人,每天晚上能跟他在這附近散散步肯定很不錯。文霖把頭靠在莫秋的肩膀上,兩個人依偎着繞着別墅周圍慢慢走着。
文霖溫和的問莫秋:“今天累了吧,當了我一整天的司機,還陪我去聽音樂會。”
“音樂會我也很喜歡,所以並不只是單純的陪你。”
“下次我們一定要去聽你喜歡的音樂會,剛纔我們說好的。”文霖用商量的語氣說。“好啊,只要你別覺得無聊就好,我回去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比較不錯的音樂會。”莫秋爲了讓文霖安心,只能這麼說。
莫秋看文霖用手捂着嘴偷偷的打了個哈欠,知道文霖已經累了,他拍拍文霖的肩膀說:“往回走吧,早點回去休息。”文霖聽到莫秋這麼說:“有些後悔自己沒忍住,不過她覺得沒關係,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文霖走進別墅之前,站在門裡對莫秋說:“要不你把我的車開回去吧,明天我讓王叔送我去上班。”
“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行,你進去吧。”莫秋知道文霖是好意,不過他不希望自己隨便把文霖的車開回去。
“那我進去了,到家之後給我大電話。”文霖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倒退着朝後面走去。等文霖上樓之後,莫秋雙手插進褲兜裡,轉身朝外面走去。從文霖家的別墅走很長一段路才能打到車,不過莫秋剛好想自己走走,順便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下。
莫秋走了幾步之後,像是剛洗完頭髮一樣甩了甩自己的頭,不過冬婭流淚的臉龐還是揮之不去。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冬婭當時爲什麼會哭,冬婭也沒跟他說過,但是他覺得那肯定不只是因爲感動,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莫秋覺得很可惜,在他最接近冬婭的時候沒能探知真相,現在估計再也沒有機會了吧。
莫秋從懷裡掏出煙點上,雖然他趕不上那些老煙鬼,但是最近抽菸的次數越來越多。他擡起頭吐了一口煙,在煙霧繚繞中看着頭頂的路燈發呆。莫秋有時候覺得,自己跟冬婭的再次相遇不能算是件好事,至少對冬婭來說是這樣,如果兩個人不再見面她就不會因自己而受到傷害。即使莫秋並沒有什麼非分的想法,但卻編織了謊言欺騙了冬婭,或許再次相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一輛出租車從莫秋身後駛來,莫秋轉過身招了招手,等車停穩之後坐了上去。莫秋把公寓的地址告訴司機之後,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司機估計今天也跟乘客聊了一天,並沒有問東問西,現在只想早點結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