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再見到冬婭是在齊暉的葬禮上,這時候的他已經是一名外科醫生,代表所屬的醫院來參加齊暉的葬禮。當他看到死者名單上齊暉的名字時曾經以爲是同名同姓的人,不過看到冬婭和齊暉的母親之後,他知道去世的這個人就是自己以前高中最好的朋友。
莫秋之所以會到這來,是因爲齊暉在臨終前將自己身體上的部分器官捐獻給了莫秋所在的醫院,醫院出於感激和禮貌,所以才讓莫秋來參加齊暉的的葬禮。直到發現去世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好朋友時,莫秋才真正的體會到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真的是對的。如果他一輩子不再知道齊暉的消息,現在可能還以爲齊暉在某個地方跟冬婭幸福美滿的生活着。
齊暉是一名年輕有爲的工程師,主持修建了這座城市的很多標誌性建築,本來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不過卻在上班的途中遭遇到了車禍。如果不是齊暉把器官捐獻給莫秋所在的醫院,莫秋根本就不知道原來齊暉一家已經搬到跟自己一個城市裡生活。
就算加上齊暉的同事,來的人也不算是很多。莫秋站在門口看着梳着已婚女性標誌性髮髻的冬婭,她正扶着齊暉的母親對來悼念的人鞠躬。雖然一身孝服,卻難掩她的動人身姿,現在梨花帶雨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愛。是啊,冬婭一直就是這麼楚楚動人,就算是十年後的今天,他還是不得不對冬婭心動。
莫秋等來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到齊暉的靈柩前悼念。作爲一個醫生,死亡不會是個難以啓齒的詞語,他也曾經因爲眼看別人離開人世而感覺無能爲力過,不過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十年後的齊暉似乎比想象中要老很多,本來齊暉的白頭髮就很多,現在黑白照片中的他看起來如此蒼老,讓人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剛滿三十歲的人。不過齊暉標誌性的表情告訴莫秋,這個人的確是自己高中時期最好的玩伴,那時候齊暉就經常在沒有理由的情況下瞪大眼睛,緊緊抿着自己微薄的嘴脣,一副要對誰發狠的勁頭。齊暉有很高的顴骨,卻長着極富有戲劇性的眉毛,看起來很像個專門逗人樂的人,不過現在他只留下這張照片給莫秋來懷念。
莫秋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彎下腰面朝齊暉的照片連續鞠了三次躬,每次低頭的時候都停頓一下,然後祈禱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夠一路走好。即使兩個人已經這麼長時間沒聯繫,但一見到齊暉的照片就讓莫秋想起以前兩個人在高中的日子。莫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爲職業的關係,總覺得生命在自己眼中變得極其脆弱,所以他總是盡力去挽救和治療每一個病人,但是有時候很多事真的不是他能掌控的。如果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人離開都能使莫秋痛苦萬分的話,那熟識的人離開更會讓他悲痛欲絕。
莫秋走到冬婭和齊暉母親的身邊,冬婭和齊暉的母親習慣性的朝他鞠躬,並沒有擡起頭看他。齊暉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從高中開始齊暉都是跟母親一起生活,現在齊暉又去世了可想而之對他母親的打擊會有多大。莫秋覺得,如果不是冬婭現在攙扶着她,這位心力交瘁的母親可能早就跪在地上痛哭了。
阿姨,是我,莫秋。莫秋輕聲的對齊暉的母親說,眼睛忍不住朝冬婭看去。冬婭並沒有像莫秋想的那樣,猛然的擡起頭露出驚喜的表情,而是表現的很平靜,這讓莫秋感到有些失望。倒是齊暉的母親表現的很激動,先是擡起頭用蘊含淚水的眼睛看着莫秋,然後又用顫抖的雙手摸着莫秋的臉龐。
真是莫秋?齊暉的母親好像有些懷疑似的問,莫秋點點頭,以前莫秋就經常受到齊暉母親的照顧。有時候到齊暉家裡去,齊暉的媽媽總會做些好吃的給莫秋,也偶爾在齊暉家留宿。如果不是看到齊暉母親的滿頭銀髮,莫秋還以爲那些事剛發生不久。
莫秋略微彎着腰,讓齊暉的母親能夠舒服的捧住自己的臉,他的臉被齊暉母親的手摩挲的有些疼痛,不過他並沒有動。莫秋知道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像現在這樣閉着眼睛任由她釋放自己的情緒。
我們家齊暉他走了、、、、、、最後齊暉的母親還是無力的把雙手垂了下來,好像終於發現莫秋不是齊暉一樣。齊暉的母親長長的嘆了口氣,把胸中淤積的污濁想要吐出來,不過卻有些力不從心的樣子。莫秋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些什麼或是說些什麼,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這位傷心的母親。
門口重新出現來悼念齊暉的人,莫秋知道自己要是繼續站在這裡只會擋住別人,不過他有不想離去。他想安慰齊暉的母親,更想留在冬婭身邊,即便這樣會有些不尊重自己的好朋友,但他還是難以剋制住這樣的想法。莫秋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只是轉了個彎而已,最後還是轉到了自己感情出發的地方,冬婭依然美麗動人,就像是自己從來沒有跟她分開過一樣。不過莫秋告訴自己,冬婭現在的身份已經有了轉變,所以他要放尊重一些,或者遠離冬婭一些。
莫秋看到有人朝他這邊走來,看樣子自己不能繼續呆在這了,他朝冬婭看了一眼然後對齊暉的母親說,阿姨,今天我先走了,等有時間我再去家裡拜訪您。
齊暉的母親擡起垂着的頭看了看莫秋說,不用擔心我,工作要緊。說完低頭擦眼淚,現在她的眼淚估計早已流乾,但還是覺得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往外留,所以習慣性的去擦眼睛。莫秋相信齊暉的母親之前也經常這麼根跟齊暉說,齊暉把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現在停下來卻是永遠的離開了。
莫秋給齊暉的母親鞠了一躬,轉身朝門外走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齊暉的同事對冬婭說,嫂子,請節哀順變。莫秋定格在門口,轉頭朝冬婭的方向看去,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冬婭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不過莫秋知道自己和冬婭真的存在着一條很寬的鴻溝。莫秋收回自己的視線,扭頭走了出去。
他應該是走了吧?冬婭低着頭給其他人回禮的時候想,從聽到莫秋的聲音開始,冬婭的心跳就一直在加速,一直到現在她耳朵裡還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冬婭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胸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她發現這是徒勞,心臟像是衝破了枷鎖一樣劇烈顫動着。齊暉的同事還以爲冬婭是傷心過度,不停的安慰她說,嫂子,請節哀順便。等冬婭終於反應過來別人再叫自己嫂子的時候,臉上一紅,朝門口看去,莫秋早就已經走了。
莫秋過來打招呼的整個過程,冬婭都沒有擡過頭,把自己臉上的表情掩埋在莫秋的視線難以到達的背面。不過冬婭知道自己很像擡起頭看看莫秋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跟自己想象中一樣。冬婭之所以不擡起頭,一來是莫秋出現的太突然,她還沒做好準備,自己的情緒還處在混亂的狀態,二來是怕自己現在的樣子讓莫秋有些失望。
冬婭的記憶裡,莫秋的聲音不像很多男生一樣有種過於渲染般的濃厚,反而有時候會覺得有些圓潤。當莫秋剛過來跟齊暉的母親說話的時候,冬婭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畢竟這麼多年來這個聲音只是在很遙遠的夢裡曾經不斷的出現過。莫秋剛纔就呆在自己的對面,她一度想要擡起頭看看當年的活潑好動的莫秋現在是怎樣一副樣子,不過她卻始終沒有她擡頭。這種時間,這種地方的相遇是讓兩人措手不及的,其實他倆誰都沒做好準備,只能把對方當成陌生人一般。
冬婭想過追出去找莫秋,但是她看到齊暉母親疲憊的樣子,只能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其實她知道就算自己現在追出去,根本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自己現在的情況難以脫身,最重要的是莫秋現在的生活狀況是怎樣的她一點都不瞭解。如果現在她貿然追出去,結果卻得知一些自己不像知道的事情,那自己這麼多年的夢也會隨之破碎。
冬婭繼續扶着齊暉的母親站在旁邊,等有人過來的時候就朝前來悼念的人鞠躬。齊暉生前的朋友不是很多,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同事,不管是誰都一致認爲齊暉是個很好的人,所以齊暉的離開讓他們感到很惋惜。冬婭也一直認爲齊暉是個很好的人,就算最後齊暉告訴她曾經犯過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時,冬婭還是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