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禮信小子,別以爲你當上了官廚就囂張了,你就不看看,在這個地方上,要論洋槍洋炮,誰的多?從咱倆認識那天開始,就把你的事都記在了小本上,小來小去的的都記着,大的嘛……”馬文生變戲法似得沉着臉說,也算是攤牌了,他歷數了小九子參與的事,甚至說了徐天義的一些傳聞。
徐天義自從攻擊鐵路局之後,鐵路局執法隊和官府撒網緝拿,儘管就抓住了他的幾個同黨,得到了些蛛絲馬跡的線索,種種跡象表明這人是好幾回鬧事的挑頭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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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和這種人有勾結的,要是抓了送到大牢裡,就憑那上百種各式各樣的刑具,還怕不立馬招供!
小九子冷冷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樣。
聽着身後有動靜,他悄然衝着後面做了個“就這麼幹”的手勢。
這個舉動,馬文生根本就沒發現,他太入戲了。
他還在滔滔不絕的說着,就見諸葛良佐帶着徐巖,急匆匆地朝着門外走去,到了門口,諸葛先生左右看看,着急地喊:“馬科長,馬科長,怎麼走了呢?”
要不是小九子叫他,估計他倆都得追出去。
等他回來時,一眼看到了馬文生,驚喜地說:“科長大人,想起這個東西,我都跟着激動啊,多少年都沒見了。”
“九子,老夫子急的啊,我拽都沒拽住,不就是寫山野村夫練的字嗎?
費了店裡兩管毛筆呢。”徐巖不屑地說。
眼見他倆說的有些矛盾,他反駁了,老夫子始終一臉微笑,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兩張大紅紙,一張紙上寫着“一碗飯善心驛站”的廣告,意思是希望更多吃不上飯,大冷天沒地方待的窮人,可以到臻味居來吃飯、暖和,也可以來聊聊天。
下一張就不是了。
用龍飛鳳舞的文字寫的表揚信,寫馬文生科長體恤民衆疾苦,精心幫助老百姓解決生活困難,他終於選定了百草谷村的一羣孩子,投入了大量銀錢,多處奔波,千辛萬苦,終於聯繫上了當地最好的學校,把這些孩子送到了朗朗讀書聲中……
“爲了窮苦百姓的孩子,耽誤了照顧待產的夫人,這是人間大善,捨己爲公啊!”馬文生心裡升騰起了一股子說不出的神聖來,臉上浮上了難以形容的神聖,搓着手,脫口而出說:“本科長就做了分內之事唉……”
劉大錘站在不遠處的樓梯那,看着手上黑乎乎的墨汁,悄聲失笑地罵道:“他奶奶滴,老馬是特麼的哈爾濱最能吹的人。”
後天就是元宵節了,這是小九子在當地過的第二個傳統節日。
本來是該早點準備,一家人歡慶,然後去旁邊的中國大街上看戲看冰燈的,他整天待在宿舍裡,對着胡亂畫的圖上,癡癡地研究了起來。
他接近癡迷地研究着怎麼準備“萬國宴”,誰都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到底能有多大作用,誰也說不太具體,起碼說這次帶有“外事”性質的宴席辦好了,沈大人等人會重拾信心,沒準交涉上還能有新收穫。
他早就聽說了,鄭明達正帶着一羣人草擬各種“協議”,從築路權、田畝處、碼頭管理等事上奪回權力,最大限度地限制各國在這裡的權力。
“四兩撥千斤,你現在責任重大,既然身爲官廚,就歷盡所能地展示功底,無論道臺府是揚帆前進,還是大廈將傾,這都是名垂千史的機會,再說了,
這裡中外思想混雜,斷然不會出現殺了廚子的事,就算有,那你鄭禮信彪炳史冊了。”老夫子坐在牀上,撥了撥菸袋鍋上的火,過癮地抽了幾口,點撥他說。
“噗,老兄,咱倆想法不一樣,從在京城時就感覺出來了,這些官員老爺整天渾渾噩噩,胖的胖瘦的瘦,遛鳥抽大煙都正主流了,滿嘴都是朝廷聖上,你看有多少忠於職守,敢於打拼的,想想大街上,開洋車橫行飛奔的是洋人,
商行開得好是洋人,老結巴他們見了俄國軍隊,嚇得跟孫子似得,我是憋着氣幹活,我看……”小九子目光從紙上收了回來,不由地感慨起來。
就在他要說大清朝要完了時,諸葛良佐害怕地朝外看了幾眼,神色有些異常,悄聲糾正說:“住嘴,住嘴,你算是有官職的人,小心砍了頭。”
“誰砍九子的頭,他奶奶滴,我先給他幾錘。”門口蹲着的劉大錘昏昏欲睡呢,一聽這話,揉着眼睛就站起了。
元宵節這天,鄭氏夫婦,諸葛良佐、徐巖、張不凡等人全都坐在了大堂裡。
這天酒樓放假,不招待客人,他們中午簡單吃了飯,晚餐做好了,擺了一大桌子,雪亮的電燈照在臉上,一個個神情複雜,全都在等着小九子回來。
“早上送來的兩頭豬,我給老都一處送去了,老東家帶人過節呢,知道今天的事,說也等着消息……”眼見沒人說話,徐巖挑起了話茬。
今天的“外國宴”對小九子來說,無異於是一場大考,吉凶難料。
那些洋大人們很多帶着槍,都習慣了和中國籤各種協議、合同,飛揚跋扈慣了,要是發現沈大人是想通過一頓大餐籠絡人心,很可能來了兩槍。
“徐掌櫃的,你沒問問鄧老東家,他南面那幾家酒樓這樣了,九子來的時間不短了,這事之後,不管怎樣,該叫他出去走走了。”鄭興國問徐巖。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從小九子換了新衣服走了之後,他和夫人就預感不好。
“沒問,就和孫大山聊了會,大山說店裡生意還好,就是老東家不提南面酒樓的事,周安經常捎信來,老東家打開信封的時候,每回手都有點哆嗦。”徐巖語氣沉重地說。
他和張不凡不一樣,長期住在老東家家裡,是老都一處出來的人,比誰都希望那邊能越來越好。
他們擔心的沒錯,小九子心裡想着無數個方案,上午到了後廚裡,二牛就着急地催着他:“我的膳食長啊,沈大人問了好幾回了,大人今早就好好研究了,說以前的菜品沒回都剩了不少,洋鬼子,不,洋人嫌咱的菜油料大,沒有甜味,這會得改改,還有……”
他又看向了旁邊的十幾個大桶,裡面裝的都是大洋啤酒廠的啤酒,沈文庸喝了一口就吐出來了,這幾天催着快點倒了,他一想這玩意就噁心。
事到臨頭了,沈文庸重新研究這個“萬國宴”的細節,倒也符合沈大人的作風,小九子想起了那天阿廖莎小姐打的“✖”號,猜到了她也是挑剔菜做的不合口味。
“都放那,不能倒了,本人,本人……”他底氣不足地說着,擡頭看到了竈臺上一罈罈的黃酒,馬上話鋒一轉:“誰說‘馬尿’沒用了,都糧食做的呢,一桶酒得用多少糧食,你算了嗎。”
這個二牛真就沒算過,可大人發話了,誰敢違抗。
小九子嘆了口氣說:“今天豁出去了,好東西必須做好口味來,出了事我從西便門出去。最多做個斷頭鬼,我就不信了,去吧,給大人彙報,一切準備就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