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聾子。
其實,這傢伙耳聰目明,早先時候那都是裝的。
剛剛,就數他聽得最清楚。
“先生,先生,我們都想學……”他先是朝着張俊升說,繼而重重地看向了老夫子。
老夫子端詳着他,上下打量了幾眼,詢問說:“禍害過老百姓嗎?殺過好人嗎!要是那樣的話,老夫子我是不教的,要教了那就是助紂爲虐了。”
儼然,這是引導他們慢慢變得正義起來。
“沒有,大當家的劫過財,綁過大戶,逼着人家寫過欠條,不亂殺人,不奸 yinfu女,有的兄弟想這麼幹,他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要不在這地方待不下去。”聾子實實在在地說。
受他的提醒,小九子口氣和氣地和張俊升說:“老張,咱們這一交談,能感覺出來,你算是重情義的人,因爲姐姐被侮辱走上的這條路,起碼懂得知恩圖報,目前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呢,以後應該懲惡揚善,這纔是正道。”
張俊升含糊地點了點頭。
屋子裡,已經進來了不少人,牛大力等人也跟着看熱鬧,他們和老夫子接觸時間不長,都在懷疑老頭的本事。
眼見如此,張俊升大方地交底了:“想謀害你們我都琢磨了不少辦法,大事上我就靠槍耍威風呢,到了關鍵時候,它得保我的命,子彈還有些……”
老夫子微微點了點頭,指了指外面連發兩問:“外面烏鴉多嗎?能弄到彈弓和火銃嗎?”
這烏鴉和彈弓到底什麼關係?倒是不難想出來,可和練槍法有什麼關係呢?
張俊升和這些普通土匪相比,還算見過不少世面,所以,他心裡頓時覺得可笑起來,嘴裡委婉地說:“老哥,老哥,咱們是朋友了,別叫他們瞧不起你,練槍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過些年我準備去奉天,找新軍拜師學藝去。”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根本就不相信老夫子有這個本事。
老夫子抖了抖手裡的羅盤,笑着隨口說:“這會沒大事,出去溜達溜達,萬一能給你看個風水寶地呢,你弄個山寨不是挺好嘛,走嘍。”
說着,他帶着聾子、侏儒漢子、醜男人等一衆土匪出了門。
雙方畢竟不是很熟悉,有點生分,有點意見都不願意直說出來。
過了才一會功夫,就聽着外面熱鬧了,不少土匪拿着就地取材做的彈弓,隨着一陣燈火通明,他們對着樹上的麻雀和烏鴉就下手了。
要不是老夫子拿着羅盤對着天上一輪圓月比劃了好幾回,說今天是個好日子,能培養出人才來,這些傢伙纔不會陪着他鬧着玩呢。
這些傢伙常年幹打家劫舍的事,經常在林子裡山上奔跑,沒事的時候就練習功夫,身手自然還可以,先是一羣羣鳥兒驚飛,很快就有不少被彈弓打中落在了地方。
發出了淒涼的叫聲。
“好了,你們都具備神槍手本事,來來,拿火銃,再試試就行了。”老夫子大聲叫着他們,尤其後面那句“再試試就行了”撩撥的這些土匪興趣盎然。
似乎,他們只要聽了老夫子的話,就得到了諸葛孔明的真傳一樣。
不一會,就聽着不遠處先是傳來了一陣噗嗤噗嗤的聲音,隨後不斷有人驚呼自己打中了。
又過了一會,房門被從外面打開,聾子帶着一羣人帶着滿身的寒氣和四射的ji情進來了,這傢伙信心十足地說:“當家的,我想試試槍……”
槍是這夥人最值錢的東西,能抵擋上十幾個兄弟呢,張俊升怎麼能捨得一下子給了,也是猶豫了好一會,才答應給他試試。
這把十三響剛拿回來時,張俊升摟着睡覺,吃飯都抱在懷裡,比新娶的女人都親,玩了一陣子後纔給他們每人打了兩槍。結果全都不知道打到什麼地方去了,從來就沒打中目標。
都願意看這個熱鬧,張俊升陪着小九子他們出來了,小九子也想看看老夫子這些歪門邪道到底怎樣。
明亮的火把下,老夫子揹着手,邁着八字步,慢慢走着,指着不遠處枝頭上一隻野雞,悄聲交代說:“擡槍就打,它就一下子中了,呵呵……”
聾子從來就打中什麼目標,這要是放在以前說他能打中,自己都不再相信的。
就在今晚之前,他拿着槍就發抖,生怕裡面的子彈炸了,或者失手打了自己,緊張的要命。
這回就不一樣了,心裡默唸着老夫子教的技巧,什麼都沒想,擡手就打。
知道開火之後,馬上就閉上了眼睛,心裡懊惱不已:“完了,又緊張了,該死的,這套辦法不管用。”
這麼浪費一顆寶貴的子彈,輕易買不到的金貴玩意,就這麼沒了。
就在這時,就聽身邊的人發出了一陣驚呼聲,還有人跳起來拍了下他的腦門,恭喜地說:“死聾子,中了,中了。”
這人是侏儒漢子。
沒錯,聾子一槍就打中了那隻野雞,打在了野雞脖子上,直接就摔在地上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媽的,老先生啊,你真就神了,要是知道你有這兩下子,不知道多少山寨請你當教師爺呢,來,再上酒。”張俊升激動的直說粗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酒席上,老夫子享受完了聾子他們的一圈圈的敬酒,然後舉起了酒碗,邀請張俊升說:“當家的,我這些雕蟲小技都是鄭老闆教的,洋人嚇人吧,他可沒少收拾,一個什麼揹着幾把槍的護路隊長了,叫他幹趴下好幾回,你問問他還敢見九子老闆嗎。”
“揹着兩把槍,見了我的錘子也嚇得尿褲子。”劉大錘補充說。
“幾把什麼用啊,一個日本浪人還叫九子差點把舌頭弄掉了,現在見了咱就一個勁哈腰鞠躬嗯。”張不凡着急地說。
別管兩把槍,還是幾把了,一看他們說的不像假的,張俊升對鄭禮信堅持崇拜到了極點,端起酒碗說:“先乾爲敬。”
等喝的差不多了,小九子坦言明天就得早早上路了,張俊升眨巴了幾下子眼睛,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說:“鄭老闆,我怕是有些麻煩了……”
他算是土匪中有良知的人,並非狠毒到家,做人毫無底線,畢竟是拿了鄧家和鮑廷鶴的定金,才專門在這裡設局準備劫了鄭禮信商隊的,就連張家屯的張大財主都是他的眼線。
要是就這麼放走了鄭禮信,唯恐是今後傳出什麼風聲,名聲就壞了。
小九子正吃東西呢,他夾着酸菜拌黃梨絲,放棄了準備點評幾句的念頭,慢慢地吃完,擡起頭來說:“這個真就幫你想好了,盜亦有道,你拿了錢財,不能喪良心,事得辦。”
他叫張不凡拿出了二十兩銀子,放在了桌子上,醞釀了下說:“叫人帶着十兩銀子,去長春城鄧家酒樓,就說我鄭禮信身陷囹圄了,另一份給我以後的妻子鮑惠芸,就找她,見了鮑廷鶴什麼都不說……”
“去哈爾濱沒問題,你們畢竟是親戚,估計鮑老闆也是氣頭上,真殺了颳了你,他還得上火呢,就是南面……”張俊升有些犯難地說着,擔心長春城的鄧家不好答對,容易現場就急眼了。
“纔給你那點定金,張俊升啊,他說叫你非得弄死我們了嗎,也就是說說大話吧,他想的是嚇唬……”老夫子幫他分析起來,還說你就是真下狠心了,人財兩空,什麼都得不到。
也不知道張俊升怎麼想的,竟然無意地看了眼劉大錘,自嘲地說:“嗯,大錘兄弟一把錘子能震住俄國人和日本浪人,一開始你們沒動真章,要是那樣,最多也是魚死網破,我也好不了。”
這事就這麼解決了,張俊升找地方睡覺之前,還交代說明早早早地殺豬宰羊,大家吃飽喝足了再上路。
送走了張俊升,老夫子整了整身子,先是開心地嘿嘿笑了幾聲,然後邀功地說:“九子,老夫臥薪嚐膽這麼多年,刻苦研學文武之道,還有旁門左道,你覺得這樣,這一路上,慧眼識珠盤下了一大塊貢米之地,對張大財主真真假假,然後突出奇兵,安排牛大力他們帶着銀子……唉,不說一條錦囊妙計價值連城吧,也值一架馬車錢吧,嘿嘿,就看你怎麼賞了?”
老夫子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啊,今天怎麼變得世俗起來了。
小九子一瞬間覺得不習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納悶地說:“你說的真的?”
他哪裡知道,不知不覺中老夫子心事重了,越來越有虛榮心。
具體說是從小九子訂婚之日開始的。那天,他對着鏡子看了半天自己,感嘆這個歲數了,竟然田無一壟房無三間,連個女人都沒有。
已是午夜時分,鄭禮信有些困了,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準備脫衣就睡覺,張不凡似乎想起了什麼,拽着他小聲央求說:“九子,我得蹲坑拉屎去,這土匪窩呢,別給我咔嚓了。”
小九子記得這傢伙腎好着呢,躺下不起夜能睡到日上三竿,可耐不住他拽着,就披了衣服跟着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