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哈爾濱城,因爲外國勢力的介入,表面看欣欣向榮,散發着朝氣和洋氣。
到底有多少麻煩事,鄭明達這個六品官員感觸最深,朝廷派他來就是維護國家權益,省得叫外國人那些陰險計劃得逞了。
很多事,在當時看來都是罩着一層神秘面紗,冠以某個合理的理由,稍不留心就容易吃了大虧,有苦說不出。
很多官員就是這樣被迷惑了雙眼,絲毫沒認識到各種“協議”、“條約”的危害性。
他算是少數有良知的小官,混在這裡渾身生肉味的洋人中間後,經常發現自己力不從心,壓力巨大。
聽說小九子人小鬼大,做成了不少大事,自然好奇。
“諸葛先生,能說說嗎?”他恭敬地問,衝着諸葛良佐拱了拱手,給足了面子。
諸葛良佐看了眼外面,委婉地說:“整個東北地域遼闊,物產豐富,有的肥沃良田裡,幾十裡地都見不到村子,山川秀美,江湖縱橫,礦產豐富,要是看不住,守不好,豈不是可惜了,需要人啊,就像本人這個良佐,就是輔佐棟樑之才的。”
老夫子玄乎地說着,不由地說到了自己身上。
儘管對關外這些情況,鄭明達熟記於心,可一個山野村夫說的動情,他難免陷入了沉思中。
老夫子順手從旁邊拿過幾個白瓷酒盅,放在跟前了,擺弄着說:
“指望馬文生那種人?馬科長趨利避害,唯利是圖,根本就不在乎誰是主子,誰是上司,
信不信,要是對面的謝文亨給他好處,他吃飽了喝足了,剔着牙,滿嘴說人家好話。”
他這是就事論事分析問題呢,談興大發,儘管說的不太貼切,也算有些道理,起碼說和別人比有些眼光,鄭明達讚許地點了點頭。
他又說到了付英儒,有所忌憚地看了看鄭明達和鮑惠芸,他倆似乎不太在乎什麼逆天大罪什麼的,就含蓄地說:“這個老王爺,整天說大清中興,國運恆通,遍地都是洋鬼子,有錢的是他們,賺錢的也是他們,光說沒用啊,弄一羣皇室貴胄,和洋人比武不行,比文也沒有懸念……”
沒人搭茬,他顯然注意自己說跑題了,趕緊把話題拽了回來,指着外面,神秘地說:“別看小九子就一個廚子,要是感覺他就會廚藝,那就錯了,一通百通呢,道理都是一樣的,就這麼個人,在加上我良佐這種輔佐之才,四兩撥千斤,沒準能看成不少大事呢。”
小九子走到門口了,想提醒他別口無遮攔了,沒想到老夫子竟然說了句冒天下大不違的話:“小九子啊,做夢說夢話,說漏嘴了,說自己以後能當一品大員。”
鄭明達低着頭呢,嗓子眼裡咕咚了下,顯然是覺得這個話題太敏感了,從來沒聽有人這麼說。
人要入仕途,有個品級,除了科舉考試,再就是武舉,就算這些年寬鬆了不少,那也得爲朝廷做出貢獻,上面賞賜啊。
再或者做出了突出貢獻,有一方大員推薦。
這個小草民,竟然狂言要當一品大員,要是細論起來真就是大罪了。
那可比沒伺候好大太監罪行嚴重多了。
鄭明達喝了口茶,小九子過來想給續水呢,他沉着臉站了起來,就朝門外走,到了門口,淡淡地說:“禮信呢,別太冒失了,按書信上說,令堂等人就要過來了,咱們到時候說……”
室內外溫差大,他縮着脖子,就上了馬車。
在小九子看來,很有可能是諸葛良佐說了不該說的話,弄的官差大人生氣了。
他真想回去好好埋怨埋怨老夫子,等他回去的時候,眼見這老傢伙絲毫沒着急,正滿臉得意地笑着呢。
諸葛良佐指了指二樓,壞笑着說:“九子,鮑小姐沒走……”
鮑惠芸走沒走,小九子不關心,上來就悄聲埋怨他怎麼能說這些話,關鍵是自己好像沒說夢話說要當一品大員啊。
這種事要是傳出去,馬文生馬上就得帶人來拿了他,扔到大牢裡去,就算不死,也得扒層皮。
“噓,本人雖然沒有祖上有經天緯地的大智慧,能扭轉世間大局面,力挽狂瀾於大廈未傾,也懂得臥龍儲力,適時出山,世人往往崇拜祖上,豈不知他老人家除了藏身臥龍崗,觀察時局,運籌帷幄,
也沒少給自己造勢,認識了當時的各大名士,屢出驚世觀點,否則能有人三顧茅廬嘛,而三顧茅廬未必不是他刻意安排的,就像你弄出來的神湯,不照樣按照食客心理來嗎,要是每個人管夠品用,恐怕就沒有這麼好的效果了,更談不上橫空出世,一鳴驚人……”老夫子打了雞血似得白話起來了。
今天他畢竟接觸了實力派的鄭明達,在他看來鄭明達一身正氣,又不乏精明務實,要是搭上他的關係,就不愁英雄沒有用武之地了。
小九子急的抓住他胳膊,假裝生氣地責問:“老兄,你留鮑惠芸幹什麼?”
老夫子臉色一變,瞬間有些嚴肅起來了,順着他的想法說,應該和鮑惠芸好好相處,
她家裡和鄭明達關係好,要是鄭大人誤解了,她可以幫助解釋啊。
小九子正着急呢,叫他一說,多少有些釋然了。
以前,他總感覺自己辦法、點子多,現在看來,老夫子在謀略上更勝一籌,什麼事比他研究的深。
只不過,有時候想想,他比自己更不擇手段,不太光明磊落。
這些都不管了。
按說鮑惠芸這種女生如廁,很快就能回來。
他倆坐在包房裡等着,好在下午了,客人不多,活生生等的喝了一壺茶了,還沒見她下來。
看着斜陽照在大廳裡,小九子有些着急了,不時地看着樓上,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夫子手指頭輕輕地敲在桌子上,給菸袋鍋里加了菸絲,看着香菸飄起,不緊不慢地說:“九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像我等鄭大人,也是臥薪嚐膽,潛心修行,等了好幾個月。”
老頭顯然有些太投入了,還沉浸其中,搖頭晃腦的,小九子氣的點着他腦門,叫他別瞎說。
“多條朋友多條路,培養友情也得時間呢,就像咱倆幾個月沒見面了,見了我,你不照樣,屈尊邀請來了嗎。”諸葛良佐含糊地說着,眼睛不時地朝樓上看,感覺鮑惠芸快下來了,心裡暗道:“她和鄭明達熟絡,說話不見外,說明能聯繫上官場達官貴人,人家生意可比你這大的多……”
鮑惠芸下來的時候,眼見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等着,輕輕推開了小鶯,強打起了精神,依然掩飾不住臉上的痛處。
剛纔她吃了不少東西,以前好好的,這次竟然胃疼的厲害,去了茅房,私下裡難受了好一會,調整了下心情纔出來。
她神情疲憊地剛坐下,諸葛良佐慈眉善目地看着她,臉色沉靜,似乎觀察出了什麼問題。
他給她號了脈,沉思了好一會,輕聲問:“鮑小姐小時候,身體是否有幾年虛弱多病?”
“莫瞎說,就幾個月,都治好了,好幾個大夫說食補就行。”小鶯在旁邊生氣地說。
她激靈着呢,一聽說小姐以前身體不好,有所忌憚地看了眼小九子,唯恐他對小姐印象不好。
平日裡,她和小姐在一起,經常談起鄭小九,一會鮑惠芸說小九子壞話,一會又說的是個怪才。
等鮑惠芸說這傢伙就一個小廚子時,往往小鶯又提起了他的優點。
“脈象上也是這個意思,好過一陣子,後來吃東西不注意,冷熱不分,一開始沒事,時間長了,再心急點,就容易造成脾胃不和,消化上……”諸葛良佐眯着眼睛,體驗着她的脈象,餘光在觀察着這一主一僕的神情。
憑着他察言觀色的本事,就算是醫術不太好,也能猜個差不多了。
“別瞎說,小姐去年一夏天都沒去新城區的冰窖,都不知道酸梅湯什麼滋味了。”小鶯又多嘴了。
諸葛良佐沒搭茬,繼續分析說:“沒大毛病,脾胃上的事不大,好好調理就行了。”
這都不用他說,小九子都聽出來了,這鮑惠芸是出了名的小美食家,吃遍了哈爾濱各家酒樓酒館,肯定沒少吃西餐的那些冰點洋玩意。
夏天還愛喝冰窖裡的酸梅湯,長此以往,就有了胃病。
“老夫子,我聽過你背湯頭歌,醫術不錯,能給他開藥嗎?鮑小姐是第一批給我生意捧場的,今天又陪着鄭大人來咱倆,你看……”小九子低聲說着,滿嘴的着急。
這一刻,鮑惠芸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就覺得他做事叫人覺得貼心,心裡暖意。
只是有的人不懂風情,壓根沒發現她眼神裡有種朦朧的東西。
小鶯愣頭愣腦地說:“小廚子,想巴結我家小姐吧,你說自己想當一品大員的事,要是傳出去了,就是死罪,想求小姐給你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