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侯府,留心居。
春寒,牆角的那一排梅樹競相開放,那如蓋的花枝下,江檀和郭瑾跑的正熱鬧,江歇則在一旁發憤圖強,書卷不離手,唯有江淮盤腿坐在廊下,拄着下巴發呆。
她扯了扯屁股下的坐墊,無聊的咂了砸嘴,明日就是女官殿選的日子,想必又得忙上一兩天了。
一旁,郭瑾正幫着江檀擦嘴巴,忽的一陣風颳過,將那張手帕給掛在了樹枝上,有些遠,踮腳都夠不到。
她眨眨眼,捲翹的睫毛呼扇兩下,轉頭瞧見江歇,她靈動的眸子骨碌一轉,俏皮的好像的能化出水來,揚聲道:“江歇哥哥!我的帕子掛在這樹枝上面了,你幫我取一下!”
江歇沒有答應,捧着書本孜孜不倦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可信。
梅樹下的郭瑾和江檀對視一眼,又喊道:“江歇!幫我夠一下手帕!”
那人仍不迴應。
郭瑾撇下江檀,氣沖沖的走過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書,道:“江歇!”
“幹什麼——”
江歇不耐煩的拉了個長音,伸手道:“把書給我,年中就是科考了,我得抓緊時間。”
郭瑾掐着腰,指了一下那顆梅樹:“怎麼?幫我夠一下帕子的時間都沒有?”
江淮微微側身,冷冷道:“還不快去。”
江歇斜睨着他:“你怎麼不去?”
“哎呀和——”
江淮揮手打去,拳頭懟在他身上,明顯感覺到了那肌肉的緊繃程度,心道這小子真是長大了,怪哉昨日交手居然能反擊一招回來。
而江歇好懸被推了個跟頭,自然不知道他二姐此刻的心境,只得拍拍衣襬起身,被郭瑾連推帶搡的走到梅樹下,一抄手,就把掛在最上面的那張手帕取了下來。
“給你,書還我。”江歇伸手一遞,卻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風,一下子將他掌心的那張帕子捲走,眨眼間便帶出了院牆,好像飛遠了,都飛出侯府了。
郭瑾氣得跺腳,靴子上掛着的小巧鈴鐺嘩啦作響:“江歇!”
而那人見她真有些生氣了,連忙拔腿去追,郭瑾提着裙子攆在後面,大呼小叫的,好不熱鬧。
原地的江檀一臉的莫名其妙,還撅着小嘴等着擦呢,她瞧瞧江淮,也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出去。
……
晉國侯府,門前停了一輛精緻的馬車。
車簾掀開,一位娉婷美人踩着小凳緩緩下來,她身材多姿,氣質獨衆,穿着一件大海棠紅的半臂百褶襦裙,襯的面容傾國亦傾城,柳眉下,兩顆透亮的眸子靈巧一轉,轉出萬種風情來。
僅一眼,就讓門口的兩個家丁紅了臉。
慧珠蹲着整理花君席地的裙子,擡頭,狠剮了一眼那兩個家丁,不悅道:“御侍大人呢!”
左側的那個家丁忙收回目光,心虛道:“在……在府裡呢,小的……這就去……去通傳。”
花君瞧他這結結巴巴的樣子,美絕一笑:“不必通傳,我自己進去。”
那個家丁不迭的點頭,連忙和同伴一起把府門打開。
那府門剛一打開,一個清俊少年便如旋風般衝了出來。
“哎呦喂!”
花君笑着攔住江歇,瞧他這身新制的衣服,道:“又去哪裡玩啊?也不怕你二姐說你。”
江歇扶着花君進了門檻,招手道:“我有急事!”說完,一溜煙兒的跑出去了。
花君還不等說話,迎面又是一個人跑了過來。
郭瑾俏臉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見到花君也不顧着行禮,反而小手一掐腰,揚聲問道:“花君姐姐!江歇那臭小子呢!”
花君莫名其妙,連忙伸手指了一下:“出去了!”
郭瑾提着粉裙子跨了門檻,忿忿道:“別叫我逮到你!否則非得殺了你不可!”
說着,繞着外牆去追那人。
花君回頭瞧着他倆,嘟囔道:“這一大早上又折騰什麼呢。”
慧珠捂嘴笑道:“郡主還看不出來?”
花君又抻脖子看了看,淡淡道:“這個江歇,桃花還挺旺的,我記得,那個國子監祭酒……沈蕭的寶貝千金沈檸,也喜歡他是吧。”
慧珠點點頭,感嘆道:“臉皮悄,就是好啊。”
花君哈哈一笑,旋即點了下頭,認可道:“你還別說,他們江家這幾個孩子,真沒有一般的,個頂個的好看,就說這江歇,前兩年沒長開的時候就不是一般的俊,今年轉過月來,個子也長上去了,這臉兒也上眼了,不比江璟那個死木頭差。”
……
等進了留心居,花君一屁股坐在江淮身邊,捧臉問道:“君幸,剛纔我看江歇急衝衝的跑出去了,他幹什麼去了?”
江淮閉着眼睛,用那柄兩儀扇一下一下的敲着掌心:“和瑾兒胡鬧去了。”
“你也不管管他。”花君又道。
江淮微呼了口氣:“隨他去吧,人家現在論武,能在我手下走過七招,勉強佔下風,論文,他和那學堂的唐老先生辯論,用一條三寸不爛之舌,氣的人家老先生大把大把的掉頭髮,我能說什麼。”
花君輕巧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從不學無術到現在的文武全能,這不是正好嗎?你不正希望他如此嗎?”
江淮點了下頭:“去年過得太驚心了,今年就讓他耍一耍也罷,再者,五月底才正式科考,不必讓他學的太忙。”
“哎,對了對了。”花君忽的想起來,道,“郭瑾那丫頭,你打算什麼時候上門提親?”
江淮聞言,不解道:“提親?提什麼親?”
花君挑眉道:“你明知故問。”
江淮再次垂眸,冷淡道:“郭瑾那丫頭是好,出身,長相,性格,還都不錯,但是歇兒不喜歡,也沒辦法。”
花君打量着她,良久,才意味深長的說道:“沒辦法?我看你是根本就沒動過這個想法吧。”
江淮動動嘴脣,驀地一笑。
花君見勢,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江淮在侯府的分量極重,那是說一不二,厲害起來,就連慕老夫人也得聽她的,江璟那個鐵心的木頭樁子都被逼着娶了蘇綰做妻,更何況是這個三小子江歇。
可憐啊,怕是最後也逃不過政治聯姻的命運。
江家和郭家不必聯姻就已經密不可分了,那這個江歇正妻的位置,自然要用到更有價值的地方,比如,拉攏其餘勢力什麼的。
花君捧着下巴,一雙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言外之意,你想拉攏誰家。
江淮將手裡的扇子合上又打開,打開又合上,道:“國子監祭酒……沈蕭家的那個小女兒沈檸,今年女官殿選報名的時候,我見過一面,倒覺得不錯。”
花君先是一愣,然後搓手笑了笑:“還真被我猜對了。”
江淮道:“猜什麼?”
“猜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歇能同意嗎?”花君語氣略有擔憂,“別看他平時好擺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我看啊,他的性子不比江璟那個木樁子軟到哪兒去,遇到了這種事,也定是犟種。”
江淮淡淡的應了一聲:“我知道。”
花君往前湊了湊:“那你到時候打算怎麼辦?可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啊。”
江淮一咬嘴上死皮,聲音清淡:“無妨,不是已經強按過一個了嗎。”
花君聽這話,忽然覺得四周的氣溫驟降下來,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再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