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中旬,穆府普天大喜。
穆家二小姐,嫁人了。
老夫人是個活潑的,別說是闔府了,就是整個馬場的半個山頭都系滿了紅綢,包括那數千匹寶馬的胸前,也都佩戴着標準的大紅花,豔而極俗,穆雎雖然負隅頑抗過,但也沒拗過興奮過度的自家孃親。
整整一天,鼓奏樂曲不斷,鞭炮聲不絕於耳。
流水宴席一直置辦到深夜,卻依舊進行的如火如荼,雖然熱鬧是好事,但熱鬧過了頭,就苦了婚房內的那人。
穆雎被紅蓋頭悶得不舒服,想要直接扯下來,卻被貼身婢女小染給攔住了,她一邊整理着蓋頭的珠穗,一邊道:“小姐,這蓋頭是要姑爺掀的,哪有新娘子自己動手的。”
穆雎絞着手指,不快道:“這都快一更天了,黎涇陽怎麼還不回來啊?我都要累死了,這蓋頭實在是太悶了。”
小染扯着那蓋頭的角,幫她往裡面扇着風,笑道:“小姐您可不知道啊,今日賓客來得多,老爺和姑爺在前面陪酒,您就多等等吧。”
穆雎疲憊的捶了捶腿,一天沒看到黎涇陽,心情有些鬱悶道:“陪酒就罷了,今天到底來了多少人啊,怎麼喝到這個時候?”
小染抿脣一笑,蹲下來幫她揉捏雙腿,今天可沒少跪:“小姐,您是沒看到,方纔我去前廳瞧了一眼,那不是姑爺要喝,是老爺和夫人不叫他走。”說着,幫她用溼毛巾擦着手,“尤其是老爺高興,一口一個我家姑爺我家姑爺的,得了這麼一個乘龍快婿,當然要在十里八村好好的炫耀一番了,您就別催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穆雎聽小染這麼以說,遂在蓋頭下美滋滋的笑了笑,揚聲道:“什麼乘龍快婿,不過是我好心收留的打手罷了。”理了理寬大的衣袂,“能娶我,那是他的好福氣。”
小染捂嘴想笑,卻在掩住的門縫外瞧見一人的身影,剛要說話,但見那人叫自己別出聲,眼珠一轉,她忍笑道:“小姐,等了這麼久,想必早就渴了吧,我出去給您倒杯水喝。”
蓋頭下的穆雎不知道這兩人的貓膩,只是輕輕一應:“去吧。”
小染應聲,躡手躡腳的出去了。
“嘎吱——”
房門一開一合,幾秒後,有腳步聲靠近,穆雎以爲是小染倒水回來了,便伸手道:“小染,水呢?快給我,渴死我了。”
對面並無人應。
穆雎愣了愣,想掀開蓋頭又忍住了,再喚了一聲:“小染?”
“小染水呢?”
“你把水給我端哪兒去了?”
穆雎不快的撇嘴道:“水!”
她手往前伸着,卻忽然被人給攥住了,觸到肌膚是冰涼的鐵。
穆雎心下一慌,卻又很快的反應過來,在蓋頭下羞澀一笑,有些不自然的說道:“黎涇陽……你怎麼才喝完啊?我等的太沒趣兒了。”
黎涇陽鬆開假手,熟練的將其卸下,一邊解開胸前的大紅花,一邊淡笑道:“丈人丈母擡愛,便多喝了幾杯。”將假手放在旁邊的桌上,語氣十分促狹的說道,“怎麼了?靈兒就這麼等不及?”
穆雎攥着袖子跺了兩下腳:“登徒子,你胡說八道什麼!”然後才彆扭的說道,“我只是在這蓋頭下悶了太久,不舒服,你快給我拿下來。”
黎涇陽應了一聲,伸手拽起一角就要掀,誰知穆雎憋了許久,還是保持着嚴謹的態度道:“不能直接掀,不吉利,得用喜秤。”
她說着,憑直覺伸手指着那個喜秤,結果指的是牀榻。
黎涇陽挑眉,眼睛一瞟,瞟見桌旁放着的金色喜秤,拿在手裡掂了掂那輕巧的重量,這纔將蓋頭小心翼翼的挑起。
明亮的燭火映入雙眸,穆雎有些不適應的用手背擋了一下,粗魯的揉了揉雙眼,這才擡頭瞧着對面的人。
喝酒了的黎涇陽微醺笑着,面容俊極,雙眼含着些許朦朧,高挺鼻翼下的薄脣性感的半張着,是酒染的微紅,實在是讓人不能不動心。
穆雎懷裡像是揣了兔子,眨了眨眼,又把頭低了下去:“怎麼喝了這麼多啊,待會兒可別吐,我和小染可不給你收拾。”
黎涇陽打量着她,故意道:“靈兒,你又沒喝酒,臉紅什麼?”
穆雎一聽這話,連忙捂住臉頰,嘴硬道:“沒,這是燭光晃得。”
黎涇陽哦了一聲,直接將腰帶解開扔到一旁,開始脫衣服。
穆雎哎呀一聲,轉過身去。
“你做什麼?”
黎涇陽雖然沒了一隻手,但動作也飛快,三下五除二,渾身上下就只剩一套雪白的綢料寢衣了。
燭光打過去,隱約能透過寢衣看到裡面的健碩腹肌。
他伸手摸了摸穆雎的小臉兒,今日的她婚妝誘人,尤其是那一雙剪水的雙瞳,恰似掛在夜空上的那輪明月,藉着酒勁兒,他早就忍不住了。
穆雎被他拽住了手,推拒道:“不行。”
黎涇陽微微一怔,旋即湊近過去,笑道:“怎麼了?”說着,又低了低,咬了一下她通紅的耳垂,熱氣旖旎剮蹭,“你不是昨天就想獻身給我了嗎?還說……涇陽哥哥,我是心甘情願的。”
穆雎憶起昨夜醉酒蠢事,羞極的推開他,指了一下桌上的酒具:“不能直接行周公之禮,得先喝合巹酒,不然不吉利。”
黎涇陽知道穆雎極其重視這洞房花燭,遂安穩的坐了下來,直接拿起那個花樣誇張的合巹杯:“今日喝了這麼多,也不差這一杯,那我可就喝了。”
穆雎哎呀一聲,連忙拉住他:“你怎麼這麼急啊,合巹酒不是這麼喝的。”說完,拿起另一杯,挽過他的手臂,揚着光潔的下巴笑道,“交杯合巹酒嘛,必須得交杯,否則不吉利。”
黎涇陽哭笑不得,溫聲道:“好好好。”說着,俯身過去把酒喝了。
兩人離得近,穆雎便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酒太烈,她喝的慢,幾口下去聽着面前的人沒了聲音,睜眼一瞧,卻發現他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薄脣輕掠過自己的頸部肌膚,撩起一陣看不見的緋紅,溼熱纏綿。
“你這人——”
穆雎氣的嗆了嗓子,沒喝完就把酒杯放下了,然後推開他十分不快的說道:“我還沒喝完呢!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黎涇陽算是認了命了,趴在桌子上,拽着她的大紅衣角晃啊晃:“好了好了,我聽話就是,你這兒還有什麼啊。”
穆雎指着桌上的木盤,上面的花生紅棗桂圓蓮子都新鮮的很,遂得意道:“這四樣得一一吃過才行,要不然不吉利。”
黎涇陽一拍腦門,自是百爪撓心,但取經路上就差這最後一難便能修成正果了,沒理由不堅持下去,好在喝了一天的酒,一泡尿就出去了,肚子現在也餓了。
他拿起一個花生就要吃,卻被穆雎拍掉。
那丫頭認真道:“你得按順序吃。”
說着,她先塞了一個紅棗進他嘴裡,誰知那人眼底一閃笑意,伸舌尖兒舔在她的指縫上,惹得穆雎渾身一顫,瞬間臉如火燒。
見她羞赧的說不出話,黎涇陽笑道:“繼續喂啊,我可還餓着呢。”
穆雎不快的剮他一眼,隨即用力的往他嘴裡塞着:“先吃棗子,然後是花生和桂圓,最後是蓮子,這叫早生貴子。”
黎涇陽似笑非笑,眼底滿是柔光:“那你怎麼不吃?”
穆雎一邊給他扒着花生,一邊羞怯道:“這是你們老爺們的事,我吃有什麼用。”說着,一把全塞進他嘴裡,“真是的,吃還堵不上你的嘴。”
黎涇陽細細的嚼着,故意逗弄道:“這事不是吃點瓜果就能成的。”說着,一把攥住她未收回的手,搓揉道,“快些吧,還要什麼時候。”
穆雎倒是不着急,淡淡道:“這還不算完事,咱們還得把紅繩拴在手腕上,明早取下來叫母親縫進枕頭裡,再各取一根髮絲系成結,用喜燭的火苗燒掉……”
“我好累啊。”
黎涇陽一聽這西昌的禮節比大湯的還繁瑣,挑眉道了一聲,便把自己摔在了新鋪的架子牀上,裹進被裡:“折騰了一天,我可是要睡了。”
穆雎瞧他這樣疲倦,也心疼,便道:“那好吧。”說着,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坐在榻邊,搖了搖他的肩膀,“那你……現在就睡?”
黎涇陽睜開左眼,一臉正經:“不睡覺,你想幹什麼?”
穆雎一愣,旋即羞得轉過身去,這種事叫她一個女兒家怎麼開口,再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那人,她揚臉道:“睡覺就睡覺,你要是敢動什麼歪腦筋,看我不打你。”
說着,也鑽進了那溫暖的錦被裡,卻離那人八丈遠。
而黎涇陽轉過身來,瞧着她那玉潤如雪的脖頸,壓抑了許久的慾火再次將他的理智焚燒,啞聲的喚了一句:“靈兒?”
穆雎聽過他這種語氣,知道要發生什麼,遂緊張的攥着被子。
“幹嘛?”
只是她剛剛應聲,身後就有一隻手環了過來,輕而易舉的將自己給拉了過去,她低呼着,天旋地轉間已經顛倒了方向。
黎涇陽半撐着身子,另外的手一揮,架子牀的三層幔帳便脫鉤落下。
對視着他的雙眸,穆雎的心中擠滿了慌亂和緊張,再要說話,只聽一聲輕笑,那人細密的吻便如春雨般落在脣角,她立刻緊閉上眼睛。
黎涇陽淡笑道:“靈兒別怕,夫君會很溫柔的。”
說着,他的手穿穆雎的烏髮而入,又順絲而下,至領口,靈巧的解開衣釦,再將那肚兜的細帶抽開,端詳了胸丘幾秒,扔去旁邊。
溼熱襲來,穆雎緊閉的雙眼逐漸睜開,有些異樣的顫慄。
是夜的朗月繁星甚是宜人,院外樹梢上的喜鵲與這兩人一樣未眠。
佳人成雙,於榻上悄然婉轉,惹得春意甚濃。
此一刻,穆雎不知以前是誰,也不知以前是誰,只知道現在的人是黎涇陽,窮盡一生來疼愛她的人是黎涇陽。
黎涇陽穿過她的十指,緩緩握住,清晰的骨節在那柔軟的褥子上留下一道曖昧的壓痕,並且仍在用力着,一點點的往深了陷去。
他便是這樣盡心盡力的牽引着,如在迷霧中千百般穿行,將她帶入那個雖然陌生,卻實在讓人心馳神往的神秘領域,輕輕開拓。
朦朧中,他撫着她的光潔無瑕的背,掌溫如火爐,紓解着那體內鬱結的疼痛,也驅散了周遭的寒冷,同時極盡溫柔的對她說:“別怕。”
欲浪中跌宕行船,他便是她的掌舵,指引着互相牽絆的航向。
穆雎只輕喚了一聲涇陽,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只是那本來掛着幔帳的銀鉤,不時輕碰一聲,清脆悅耳。
……
恍然三更,黎涇陽從睡夢中醒來,手一劃拉,卻發現身邊那個丫頭不見了,微側頭,那人原是在那架燭臺前擺弄着什麼,不必想,肯定是系發燃燭呢。
他清了下嗓子:“小心燒手。”
穆雎被這突然而來的話語嚇了一跳,直接把繫好的髮絲扔進火苗裡燒了,轉過身,小聲道:“嚇我一跳。”說着,走過去坐在榻邊,瞧着那冉冉的燭火,眼裡滿是歡喜,然後轉頭看他,“怎麼醒了?”
黎涇陽側着身子,攥住她放在被子上的手,輕聲道:“還疼嗎?”
聞言,穆雎臉色瞬間紅至滴血,不敢瞧他,溫聲道:“不疼了。”說着,拿出枕頭底下的紅繩,再拽過他的手來,“快睡吧,明早還要給爹孃敬茶呢。”
黎涇陽瞧着她那害羞的樣子,更是愛不釋手,不等繫好紅繩,便一把摟她入懷裡,笑道:“我不困,我這正高興着呢。”
穆雎剛想問你高興什麼,卻不小心碰到了某話兒,這才明白他的話中深意,臉上紅暈加深,她忍俊不禁:“你個沒皮沒臉的。”
黎涇陽見她答應了,哪裡還顧得上說話,急切的將她拽入這般的膩心漩渦,再然後,是一陣比第一次長了許久的極致溫存。
穆雎這朵小巧的梨花,終於在他掌心徹底的綻放。
……
屋外,月掩雲後,羞得不敢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