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秒後,江歇的意識才遊離了一大圈,重新回到腦海。
隔壁的韓淵輕敲了敲隔板,略有關切的問道:“三公子?你沒事吧?”
江歇拄着桌子,已是萬分疲憊。
誰能想到隔壁這人就是二姐要誣陷的那位考生——薊州黃梅縣的韓淵,這巧合的簡直是令人髮指!
韓淵以爲像江歇這般的嬌公子哥兒呆不慣這種閣間,身體不舒服,還在問:“三公子?”
江歇這才淡淡的應了一聲:“無妨。”說着,將臉湊到那個通氣孔的位置,再次確定了一下,“韓公子,無意冒犯,你確定你叫韓淵?”
隔壁那人一愣,訕笑兩聲:“這是自然。”
江歇心道我怎麼就不信呢,遂又繼續道:“淵渟嶽峙的淵?”
韓淵這時已經斂了笑意,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江歇不死心:“薊州來的?”
韓淵冷臉:“薊州。”
江歇再道:“黃梅縣?”
韓淵垂眸,伸手用力的拍了下袖子上的灰:“黃梅縣。”
江歇哦了一聲,兩秒後再道:“你真叫韓淵?”
那人沒說話。
江歇恍然發覺,自己這樣的語氣好像是瞧不起他是小州縣來的一般,更何況自己身份高懸,更有臨人一頭的得意,這不是讓人誤會了嗎,遂解釋道:“韓兄見諒。”
說着,眼珠一轉:“只是聽聞過韓兄的大名,所以如今這樣比鄰而考,有些吃驚罷了。”
他這麼一說,韓淵的語氣才逐漸緩和回來:“三公子說笑了,韓淵寒門出身,哪裡有幸得三公子賞耳。”
江歇淡淡一笑:“非也,韓兄三次縣試皆第一名,點數近百,一說出名字來自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驚喜之餘,便冒昧多問了幾句。”
韓淵笑了笑:“公子過獎。”
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自家二姐不可能只因爲他成績好纔對他下手,指不定旁的有差,遂試探道:“韓兄既然讀書這麼用功,等會兒考試的時候……”
韓淵立刻繃住臉道:“三公子
想做什麼?這可是國考。”說着,往旁邊挪了挪,似是不屑和他捱得這麼近。
江歇放了心,便把方纔的話說完:“……可一定要拿出真功夫來,叫主考官見識見識你的真才實學,也好日後爲我大湯的頂天棟樑。”
韓淵聽完,以爲自己方纔誤會他了,心下有愧,只笑着作爲迴應,說了一句:“那韓某便借三公子吉言了。”
江歇微嘆了口氣,斜靠在閣間的角落,心裡十分糾結,看樣子這個韓淵也是個不錯的君子,讀書刻苦,爲人也十分正值,日後若真的入仕爲官,如此清廉對於百姓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事,但對二姐他們來說,可謂災難。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敲鼓的聲音,共三聲,示意考覈開始。
然後,左手邊那個遞飯菜的長方形開口裡,有試卷被送了進來。
江歇接過,匆匆掃了一眼,上面的題目是說難不難,說不難也不容易回答,只得先放在了面前的矮書案上,因着被韓淵的事情弄得沒心思,便想着先小憩一下,等醒來在開始動筆。
而隔壁的韓淵亦是如此,他先是認真的審題,然後把試卷放在桌子上,開始細細的研磨舔筆,但視線卻一直不離試卷,腦中飛快思考。
擡頭瞧了一眼頭頂上掛的沙漏,將時間分配好,這一張試卷小題十二道,大題七道,而初試的小考足足兩天,以他的才學來說,足夠用了。
想着,他轉頭順着通風小孔看了一眼江歇,以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身子,看不到書案和試卷,那人正蜷着身子倒在軟墊上,把試卷蓋在臉上,睡的正香。
韓淵苦笑一聲,心道幸虧他不打呼嚕,隨後輕輕一嘆,對於如今這些世家子弟的優待特權,不學無術也能加官進爵的百般世態,生出一絲羨慕和嫉妒來。
罷了罷了,生而寒門,哀怨無用,唯有提筆躍馬,才能扭轉眼下困境。
他轉過頭,開始答題。
這邊,等江歇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雖還達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已經是非常累眼睛了,他摸索着拿起火燭點了。
轉頭,瞧着通風口那邊,漆黑一片。
以韓淵的才學,估計是早就答完了,亦或是開始休息,剩下的明日再用功。
抻了個懶腰,他剛要提筆,就見那個送飯菜的口裡有人遞了一碟醬好的肉鋪和一碗米飯來,然後有人道:“三公子,餓了吧。”
江歇餓個屁,備好的水果吃得他都快撐死了,
但也只是接過,道了聲謝,然後放在了一旁。
他以爲這是到飯點了,結果隔壁的韓淵那邊一直沒動靜,看來是隻有世家子弟纔有這待遇。
從飯菜口瞧見外面有巡考走過,他一把將手伸出去拽住那人的褲腳。
“巡考。”
他輕喚了一聲。
然後,傳來一道低微卻清冷的聲音:“什麼事?”
居然是陸顏冬!
江歇心下一喜,但還是正事要緊,他將那盤肉脯和米飯遞出去,道:“陸……統領,幫個忙,我一點都不餓,但隔壁的仁兄好像一直沒吃。”
陸顏冬開始沒接,只是回答道:“管好你自己。”
江歇眼睛一眯:“我手麻了,你快點兒。”
陸顏冬左右看了一眼,爲了不叫其餘巡考發現,只好將那兩樣接過,然後將那飯口用腳合上:“好好考試。”
說着,繞了一個大圈,才送去韓淵那裡。
江歇把眼睛貼到通風孔,見那邊點了火燭,然後傳來韓淵極小的聲音:“三公子,你不餓嗎?”
江歇淡淡道:“我這邊都有。”
韓淵輕笑一聲,對着隔板給他揖了一禮:“多謝三公子。”
江歇道:“無妨,你快吃吧。”
韓淵抿脣,拿起筷子細嚼慢嚥起來,考了一天了,的確是餓了。
咬了一口肉脯,他突然停了下來。
這味道,從未吃過,沒想到居然這麼好吃。
江歇聽着旁邊人沒動靜,便問道:“怎麼了韓兄?不和胃口?”
韓淵鼻尖兒有些酸,哽咽道:“沒什麼,只是想到家中老母還臥病在牀,我卻在這裡吃這些好東西,實是不孝。”
江歇聽這話,也心酸的不行,微嘆道:“韓兄,好好考着吧,等日後真的獲封一官半職,再回去孝敬老母不遲。”
韓淵點了點頭:“三公子說的是。”
江歇一舔嘴脣,心下開始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