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天,寧容左只是帶着江淮闔宮轉了一圈,並未去麒麟殿,而等到事情真的鬧大了,是在第二天的常朝會上。
不出江淮所料,寧容左這段時間神出鬼沒的,果然是在通州查到了些秘密,先帝朝遺留下來的規矩,皇親握有監察百官,風聞奏事之權,於是乎,這隻狐狸一本奏摺遞上去,直接把錢景春給彈劾了,稱那人私吞賑災銀款。
而那人摸着脣上兩撇鬍的動作一頓,不知自己爲什麼突然成了衆矢之的,瞧着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的看向旭王,那人也是滿眸詫異,回身對寧容左嚴肅道:“老四,你成日都胡奏些什麼!錢尚書怎麼會侵吞賑災銀款呢!這次去通州微服私訪,追查官銀下落,可是他的意見!”
寧容左目光平靜:“大哥可聽說過燈下黑。”
旭王的腦子有些糟亂,脫口而出:“你胡說什麼!”
皇帝蹙眉,這銀款的事情再提上來,還真把他給徹底激怒了:“老四,你說!”
寧容左鎮定如山,行至殿中央,一一控訴道:“回父皇,當日在通州,兒臣就已經有些眉目,只是咱們離開得早,沒能徹查,所以自打回了長安之後,兒臣便開始着手調查,果不其然發現了些貓膩,於是順藤摸瓜,就抓到了錢尚書。”
回身,給了錢景春一個眼神,那人沒辦法,只好走到殿中央聽審。
寧容左再回過身,話音如針:“父皇,通州的望族不多,但單提出來也都是名鎮一方的大戶,其中就有錢尚書的二姐夫家,程家。”
錢景春心頭惴惴不安,難不成是二姐夫揹着自己做了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被寧容左給查出來了?
寧容左接着說,正好證實了他的想法,正是他的二姐夫程蓬,此人藉着錢景春在朝的勢力,不僅欺壓魚肉當地百姓,並且濫殺無辜,強搶民女不計其數,這次朝廷下發的賑災銀款,也是他貪的最多,大抵估計不下九萬兩。
江淮恍然醒悟,難怪謝雲霄一提到這個程蓬就陰陽怪氣的,怕是沒辦法下手,便背地裡給自己暗示,想讓自己查,只是她當時惦記着江昭良沒有注意到。
回頭瞧着皇帝,那人的臉色難看的像是火烤過的石板,深吸兩口氣後,轟然拍案而起,如猛獸般怒嘯:“放肆”
百官見勢,紛紛跪地高呼:“萬歲息怒”
皇帝跌坐在龍椅之上,盛怒之下手腳都在發抖,一指寧容左:“老四!你說的可都是實話!”
寧容左跪的筆直,話音鏗鏘:“兒臣所奏,絕無半句虛假之言。”
皇帝氣得不行,高呼道:“孟滿”
那人從旁邊走出來,卻聽他激動道:“把錢景春給朕拉到長街上絞了!”
錢景春一聽這話,腿都軟了,一下匍匐在地上,喘氣聲都沒了。
旭王更是手足無措,拼命求情道:“父皇!父皇三思啊!”
皇帝因着錢景春,看旭王也不順眼,血絲乍蹦:“你個逆子!你若是再爲他求情!朕就把你也給絞了!”轉頭瞧着原地遲疑的孟滿,“還愣着幹什麼!”
旭王聞言,大嘆不妙!
“皇上。”慕容秋適時開口,勸阻道,“您先別激動,這件事還得斟酌,四殿下片面之詞不可考,還得細細的查啊,皇上。”
李侃元也附和道:“是啊皇上,您先別衝動,以微臣對錢尚書的瞭解,他不是這種爲虎作倀之人,必是被矇蔽了,皇上!”
江淮同跪在地上,眼眶裡的兩顆眸子滴溜一轉,看似規勸,實則助皇帝爲虐道:“皇上,舅舅和李統領說的不錯,錢尚書出仕多年,對您可是忠心耿耿,便是有您不滿意的地方,也可將功補過啊,您千萬別武斷。”
果然,皇帝一聽將功補過這四個字,氣的更甚,一揮手將龍案上的滿摞摺子全部掃在地上,痛斥道:“朕一向功過分明,不可互抵!”再喚孟滿,“你怎麼還不動手,你是要氣死朕嗎!”
孟滿沒辦法,只好揮手帶着兩個侍衛上殿。
錢景春嚇得魂都沒了,眼瞧着孟滿走過來,撲亂着四肢,痛苦叩首,腦袋和那乾淨的理石地面發出恐怖的響動:“皇上!皇上恕罪!微臣實在是不知道這件事!微臣不知啊!皇上三思!皇上!微臣忠心耿耿!絕對不敢做這種事啊!”
他這一折騰,孟滿又不能隨便動手了。
慕容秋趁勢,順着他的話說:“皇上,不知者無罪,錢尚書是被程蓬給矇蔽了,在通州魚肉鄉里的是那個畜生,並非錢尚書啊。”
皇帝這個時候已經將自己的理智從崩潰邊緣給拽了回來,但胸腔還是極端的起伏着,恨不得直接把錢景春給咬碎了,見滿朝文武都匍在地上,只好先叫衆人起來,再疲憊揮手,叫孟滿在一旁待命。
江淮見勢,輕輕道:“皇上,不如先把錢尚書移交御史臺,讓舅舅去細查,倘若四殿下所奏屬實,您在處置不遲啊。”
皇帝卻搖頭,不過這正中了江淮的下懷,他現在處在氣頭上,必定會反其道而行之,於是利落的說了七個字:“錢景春,革職抄家!”再一拍案,“通州程家,滿門抄斬!即刻下詔去通州,叫謝雲霄去辦!”
錢景春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更覺得天塌地陷,眼前霎時一片漆黑,情緒太過激動,體力不支一下子暈厥了過去,後腦咕咚一聲。
慕容秋瞥眼,雖然知道這是眼下最好的結果,但仍是想要盡力幫旭王留下這個幫手,遂擡頭試探性的說道:“皇上,不如叫微臣再去查,看看……”
皇帝不留情面,當堂斥道:“你覺得朕是信自己的兒子,還是該信你!”
慕容秋面色一凝,忙低下頭去。
皇帝叫孟滿帶錢景春下去,再看向寧容左時,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好像還有話沒說話,心頭生疑,問道:“老四,你是不是還有話說?”
寧容左蹙眉頷首。
皇帝眼中冒火:“說!”
寧容左聞言,又從懷裡掏出一本摺子來。
登時,滿朝公卿的心都提了起來,今日是要一箭雙鵰!
江淮的視線也變得謹慎,仔細回想着通州那些望族,除去錢景春的二姐夫程家,還有誰,還有誰,還有……
她猛地擡頭!
只聽寧容左道:“徐家旁支,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