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淮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撲騰一下坐起身,驚醒了睡在一旁的北堂。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江淮正盤腿坐着,抱胸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
渾身抖了個機靈,北堂也一頭霧水的坐起身來,道:“大人?”
江淮只是盯着她,眉頭蹙的緊,一言不發,黑暗中,她的眸子鋥亮,像是伺機的毒蛇,看的人心發慌。
北堂不安的嚥了下口水,下榻將那殘餘的燭火點了,藉着幽弱的橙黃色的光,看清江淮複雜的面容,道:“大人?”
江淮動動嘴,道:“百里。”
這次有些遲,大抵是十幾秒後,百里纔出現在門外,輕聲道:“大人。”
“進來。”
北堂一愣,忙查看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是否完好,雖然她外表狂放不羈,但內心還是有着女孩子的一面的。
江淮視而不見,只顧着推門進來的百里。
他掩在銀質面具下的眉間一蹙,江淮這大半夜不睡,合衣而坐,像是參禪一樣,還把自己叫來‘欣賞’?
江淮其實一直在捉摸一件事,那就是爲什麼長信王妃什麼事都知道?
苟良的事好說,當時鬧得整個長安沸沸揚揚的,無人不知,還有這次死而重生的事,也都能說得過去,至於洞庭峰賽馬的那次,也沒準被在場的幾人傳出去過。
但那石林的那次,還有拆墳的那次,她是怎麼知道的?
思來想去,也只有面前的這兩人。
北堂好說,這些事她都知道,百里,先放一邊。
江淮也不想多墨跡,便直接了當的說道:“北堂,你是不是王妃派來的人?”
北堂一愣,被問的莫名所以,老實道:“大人,您忘了?我是四年前男扮女裝考取十六衛的時候,被您戳穿了,纔不得不跟着您的。”
江淮臉色一緩,被剛纔的自己蠢到了,遂點點頭:“是哈。”
回頭,百里露出的半張臉盡是嫌棄,也不等她再問,轉身推門出去了。
“哎?”江淮面上一閃訕色。
北堂仍是丈二和尚,不解道:“大人?怎麼了?”
江淮咬咬牙,挺屍般的躺了下去,被子一扯:“睡覺!”
北堂皺眉看她,回頭吹滅了燭火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話音未落,江淮又撲騰的一下坐了起來!
北堂無奈的‘哎呀’了一聲,翻身繼續睡了。
江淮低頭看她,眨眨眼,腦仁要炸,又無聲的坐了一會兒,才躺下睡了。
——
翌日,回程的馬車上,北堂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這一晚上江淮像是抽風一樣,翻過來滾過去的,別說她了,就連不知道睡在哪裡的百里也拒絕隱蔽隨行,選擇一起坐馬車回去。
江淮盯着對面眯眼小睡的兩人,抿了抿嘴脣,眼底是疲憊的紅。
到底是誰呢?
她也倦怠的打了個哈欠,斜靠在車板上,耳邊是車輪細細的壓雪聲,好像有催眠的效應,不一會兒,也淺淺的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北堂搖醒,輕聲道:“大人,到了。”
江淮揉了下惺忪的眼睛,環視一圈,百里已經不見了,遂下了馬車,冷風撲面,頓時清醒了許多。
去慈心居見了慕容葏一面,又吃了頓豐盛的早膳,她纔出來去了北院。
昨夜果不其然下了一場大雪,四處皆是銀白,只是太陽光晃的厲害,亮的讓人睜不開眼。
江淮攏了下身上的冬衣,逐漸放慢了步子。
侯府最好的一點,就是一個字,大。
放眼整個長安,能和這座晉國侯府相媲美的,也只有禮部侍郎——駱禮維的宅子了,但她也沒去過,所以暫且不表。
她走出西院,穿過幾條檐廊,轉入位於侯府中心的那片花園,現下正值冬天,湖水凍結,百花枯萎凋謝,雖還剩着些梅花,但難免單調。
想起那架鞦韆來,走到近前才發現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一摸都刺手。
江淮可惜的‘嘖’了一聲,剛要離開,就聽到不遠處有異樣的響動傳來,疑惑的走過去,發現假山後站着一人,正在耍劍。
她微微挑眉,心道江歇這個冬天一到就最先冬眠的主,怎麼這麼用功?
“二姐。”
江歇也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江淮,遂停下動作,氣喘吁吁道:“回來了?”
江淮見他小臉撲紅,脖頸間有汗氣散出,便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道:“怎麼一大早就開始練功了?”
江歇將長劍拄在一旁的石縫處,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爽快笑道:“怎麼?不行嗎?”
江淮淡笑道:“怎麼不行,你這樣我還高興呢,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好好練吧,我去看看那‘駙馬府’修的怎麼樣了。”
說着,擡腳要走。
江淮看着她頎長的背影越走越遠,眼看就要出了花園,一咬牙,道:“二姐!”
江淮腳步微緩,卻未完全停下:“怎麼了?”
江歇深吸了口氣,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上去,問道:“你覺得……我剛纔練的怎麼樣?”
“下盤不穩,先把馬步紮好再說吧。”江淮毫不顧忌的潑着他的冷水,“使劍太早了,你還是先拿槍棍練起吧。”
這些話在江歇的意料之中,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只是現在想和江淮說另一件事,遂道:“二姐,那個……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江淮轉頭看他:“什麼事?”
江歇有些猶豫,躲着江淮尋問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開口。
江淮哪裡有耐性,見他不說,轉身要走。
“哎哎哎!”
江歇再一次拽住她,話也直接脫口:“我想入仕!”
江淮眼睛一眨,似是意料之中,只是比意料的更快。
“文官?還是武將?”
“當然是一齊試啦!”他興奮的揮了揮拳頭。
江淮知道他自幼時就一直向江璟和自己看齊,勢要蟾宮折桂,揚江家族威,她本想開言勸阻,畢竟他那點三腳貓功夫和知識儲備在那裡擺着呢,怎奈望見江歇眼底的期盼和喜悅,覺得此時不是打消他積極性的時候,便思量道:“我知道了。”
江歇被她這含糊不明的態度弄得心焦不已,往前一湊,道:“二姐,那你這是同意了嗎?”
江淮搖頭。
“沒有。”
“你不同意?”
“沒有。”
“那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你先練着。”江淮最後還是這麼說,模棱兩可,“不着急。”
江歇無奈蹙眉:“你是不着急,我着急。”
江淮挑眉:“你着什麼急啊?”
江歇一抿嘴脣,旋即咂了下嘴,道:“罷了罷了,我先練去了。”
江淮見他這樣,眼珠一轉,道:“這樣吧,等轉過年來,我找你,你要是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我就先考慮看看。”
江歇聞言,轉過頭,一張青俊的小臉上滿是幹勁兒:“真的?”
江淮點頭,道:“你二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江歇瞪眼,認真的細數道:“有啊,今年你就騙我好幾回了,尤其是年初的時候,後廚每次滷鵪鶉,你都騙我說那是幼鵝崽兒,你知道我小時候被大白鵝叨過,不敢吃,所以編瞎話想獨吞。”
江淮繃臉,道:“不就這一次嗎?”
江歇說道這個,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又一一列舉了無數個。
終於,在江淮答應把十招改爲七招後,他心滿意足的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