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回來了。
可他這走了還不到一刻鐘。
江歇心下好奇,轉頭對官道右邊的茂密樹林又多看了兩眼,這才斜睨着江淮,語氣多有責備的說道:“二姐,你不是知道那個姓方的有問題嗎?怎麼昨晚還要喝他那碗酒,要不是我攔着,你可就栽了。”
江淮眼珠黝黑,挑眉笑道:“那這回多虧你了。”
江歇打量着她,沒再說話。
隊伍又往前行進了幾里路,照這個速度,傍晚應該就能到達碼頭。
回頭,他對江淮道:“二姐,路上不會再出什麼事吧?”
江淮回頭瞥了一眼那個裝着錢景春的馬車,眼底微深,索性下了馬,將趕車的侍衛驅到一邊,自己坐在前面的車板上,猛一甩繮繩,馬車登時加速。
江歇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還是揮手叫隊伍慢些行,與那輛馬車拉開幾十米的距離,身後的何麓騎馬趕過來,問道:“大人要把錢尚書弄哪兒去?”
江歇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話說錢景春在車廂裡坐得好好的,誰知道這馬車突然加快,晃悠的他胃裡不舒服,往前俯身,掀開前面的轎簾子,本想訓斥那個侍衛,卻忽然住了口。
柔嫋纖背,楊柳細腰,用銀箍高吊起來的漆黑髮絲垂在臀邊,彎如狡蛇。
這雖是一幅難得的美景,但錢景春卻高興不起來,吹鬍子瞪眼:“江淮,你這是幹什麼?趕車的侍衛呢?”說完,探頭從一旁的小窗口出去,發現自己已經領先大部隊許多了,心下一懸,“江淮,你要把我帶哪兒去?”
江淮沒有回頭,只是冷淡笑道:“找一個拋屍的好地方。”
正常人一聽就知道是句玩笑話,但放在錢景春的身上,就有七分真實,他心裡咯噔一下,緊張的臉上的肉都在抖:“江淮,你胡說什麼!”
江淮沒有心思繼續逗他,而是微微側過臉來,鼻翼堅挺,似是刀鋒。
“錢景春,我有話和你說。”她冷冷道,“我知道你這次拿這批賑災糧款做文章,不過是想抓我和許枝的把柄,我也很清楚那把柄是什麼,不過我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錢景春見她不是真的想殺自己,微微放下心來,靠回身子,似笑非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怎會知道我手裡攥着你們的什麼把柄。”
江淮笑聲冰冷,多了三分促狹之意,直截了當道:“這批賑災銀款出庫前,每一枚銀錠的下面,都刻有戶部的官記,是不是?”
錢景春臉上的笑容一瞬斂回,江淮在戶部沒有人脈,而這批銀款又是發往通州的,她怎會知曉其中皇上所定的細節?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她已經貪銀在手,爲何不知。
錢景春安慰着自己,也不反駁,而是得意道:“不錯,我看你們怎麼遮掩這批贓款,那可是足足幾十萬兩銀子,到時候搜出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江淮聞言,直接勒住馬繮,將馬車停了下來。
錢景春前後一晃,險些吐了。
而後面跟着的何麓見勢,揮手,叫一行隊伍也先停了下來。
這邊,錢景春面色艱難:“你做什麼!”
江淮斜坐着身子,眉挑不屑:“錢景春,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所拿的那五十萬兩和許枝手裡的十七萬兩官銀。”頓了頓,忽然繼續,“早就融了重鑄了。”
話音落了,錢景春呆了。
他猶如被驚雷劈中,傻愣在車廂裡,加上那兩撇黑細的鬍子,這樣盤腿坐着,像是民間供奉的竈王爺一樣,只是……這個竈王爺不太穩。
江淮瞧他這樣,憋了一道,終於是憋不住了,放聲大笑,且那人越尷尬無措,她笑得越厲害,彎腰捂着肚子看他,眼角竟然笑出了淚水,因是張着嘴巴,下排的犬齒尖尖,似乎還閃着光。
錢景春被她笑的三觀盡毀,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怎麼可能?私自熔鑄官銀可是犯法的勾當,你好大的膽子!”
一聽這話,江淮笑得更厲害了,甚至快背過氣去,嗓中無聲。
錢景春渾身寒毛乍起,顫抖着手指着江淮:“不可能!那可是足足六十七萬兩官銀,你……你們……居然膽敢……”
江淮笑的直咳嗽,喘了好幾口氣才懶散的說道:“錢景春,這就是你的粗心大意了,我江淮出仕八年,滿朝官卿頂數你瞧不上我,卻也頂數你瞭解我。”停了停,又隱有笑意,“你覺得若是沒有準備,我會心甘情願的跟你去通州?”
錢景春這會兒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斜倒在車廂裡,一個勁兒的哼呀着,聽她說完,心裡的火又拱了一些,紅着眼睛切齒道:“你……卑鄙……狡詐……陰險……毒辣……你不是人……”
江淮瞧他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貼合自己的形容詞,也不生氣,回頭看他,雙眸黑的像是磨好的硯石,冷淡道:“錢景春,我告訴你,這次去通州,我只當是去玩兒了,你可別給我耍什麼花招。”
錢景春沒了最大的把柄,有些強弩之末的意思,瞪眼不說話。
江淮挑眉,又道:“我知道你在路上肯定給我找了不少麻煩,所以你趁早叫他們住手,小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說完,坐回身子,意味深長道,“劉青浦私自修改官道路線,和甘鹿關首領勾結吞稅的事情,皇上恐怕還不知道吧?”
錢景春一愣,不安道:“你要做什麼?”
江淮深吸了一口氣,淡笑道:“沒什麼,就是威脅你。”伸手捏了捏高聳的山根,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這賑災銀款的事情一出,皇上怕是恨死了朝中的貪官,若是此刻劉青浦出了事,估計憤怒驅使,責罰會加倍吧。”
回頭,對錢景春說道:“我記得,旭王還是挺看重這個劉青浦的,當初他和雙鳳嶺的山匪勾結,旭王花了幾萬兩黃金保他人頭,你可別打了旭王的臉。”
錢景春狠盯着他:“那你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