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端肅的麒麟殿。
數十位公卿並三位皇子依次在列,皇帝端坐在那九五龍椅之上,龍案左側是面若冰霜,卻眼含得逞之意的江淮,她氣態高傲,彷彿凌於九霄之上,耀眼的讓人羣中的寧容左絲毫不能移目。
一去洮州半個多月,她又瘦了。
當然,江淮也沒辦法忽視那隻狐狸,當視線謹慎而侷促的投過去時,她心下暗驚,這才走了沒幾天,寧容左的病好像又重了些。
這哪裡像是傷寒,都快迎風倒了。
兩人的目光急速交接,又閃電般的移開。
皇帝瞟了一眼文官一列的黎宋,隨即沉聲道:“前些日子,朕派江御侍去洮州調查魚稅的事情,現下也是有了個結果。”說着,指了一下,“君幸,你把你查到的一切,都如實轉述給諸位在場的人。”
“是。”
江淮走到殿中,分毫不亂的說道:“微臣到了洮州,得知那裡共有兩個南北碼頭,分別是被兩個當地頗有名望勢力的魚商承包了,他們得知微臣要去,就提前打點好了一切,所以微臣剛到的時候,並無任何頭緒,只是偶一日洮州府突發火災,微臣在出逃的時候,恰巧被逼進了一個密室裡,這才尋到了突破口。”
“是何突破口?”皇帝擡眼。
江淮繼而道:“尋常的大宅子有幾個密室並不稀奇,但洮州府的這間裡多了兩樣本不該有東西。”
鄧回在一旁開口道:“不知是什麼東西?”
“戶部丟失的那本魚稅賬本,上面記載了去年和前年長安所有的魚稅記錄,還有三封私相往來的密信。”江淮淡淡道。
黎宋霎時心涼,直接軟腿差點沒倒下去。
錢景春的心也懸的高高的,微側頭瞥了一眼黎宋,恨不得直接把牙咬碎,擡頭,和旭王對視幾秒,險些被他眼中溢出的怒火燒化了!
皇帝點了點頭,道:“君幸,你繼續說。”
江淮不着痕跡的勾脣一笑,道:“是,那本賬本上,每一筆漏賬都記得十分清楚,甚至連每一次私自減稅的日期也分毫不差,至於那三封密信……”
她說着,輕轉身蔑向黎宋:“黎府尹,你難道還不肯認罪嗎?”
黎宋心一驚,不安道:“御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江淮話一出,滿殿中人都騷動起來,議論不絕。
她處變不驚,平淡道:“黎府尹,那洮州刺史常密可是你的二姐夫,他手裡那三封密信裡,一封是利潤的分成條款,一封是威脅陳壽不許他泄密的,最後一封,是東窗事發,你寫給他,叫他暫停動作的。”
滿殿登時譁然!
黎宋一咽口水,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冷峻如冰的旭王,再然後才道:“你胡說!”
“胡說?”
江淮冷笑道:“白紙黑字,就呈在皇上那裡,府尹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取過來一封一封的念給你聽!”
黎宋眼珠一轉,暫時穩住心緒,不屑道:“御侍大人,你冤枉人也要講究個證據,這三封密信又能證明的了什麼?朝上諸位皆知你我不睦已久,說不準是私造出來故意陷害於我的也未可知!”
江淮眼睛一眯,冷冷道:“黎府尹,鐵證如山,如此實錘之下你竟還狡辯!”
黎宋硬撐道:“非我狡辯,是大人實在是冤枉好人了!”
江淮忍不住冷笑,直接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攤開,是那張供狀!
“黎府尹,那兩個魚商和你二姐夫均已伏法,這是他們的口供。”她道,“我若是陷害你,是,情有可原,但常密呢?他可是你二姐夫!他總不至於和我一起對自家人下手吧!”
黎宋有些激動,三兩下撲倒在殿中,對皇帝哀呼道:“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實在是冤枉!御侍大人說的這些微臣一概不知!這是誹謗!誣陷!”
“黎府尹。”江淮盯着他,道,“我就再允許你多說一句,最後一句。”
黎宋擡頭看她,身子顫抖不止,他不解道:“說……說什麼?”
“好,說完了。”江淮橫眼,隨即對皇帝告狀道,“皇上,就在駱侍郎將那賬本和密信快送到長安的那個晚上,黎府尹派遣所屬宗門關家的日月堂,夥同洮州刺史常密和那兩個魚商,綁架了微臣,想要逼微臣交出這兩樣東西,微臣不從,他們就要殺人滅口。”
說着,她瞟了一眼駱禮維,道:“還好駱侍郎搭救,微臣才逃脫虎口。”
皇帝聽完這一席話,已是怒不可遏,登時拍案道:“黎宋!你好大的膽子!”
旭王眼珠一轉,先發制人:“黎宋,你以權謀私不說!竟敢加害朝廷命官!真是罪該萬死!”
錢景春見旭王如此,也忙不迭的落井下石:“不錯,黎府尹,御侍大人可是皇上親派的巡州欽差,你這樣,就是藐視皇權!對皇上大不敬!”
黎宋蒙了,被這急轉而下的局勢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驚愕道:“錢尚書,殿下,你們……說什麼?”
旭王捉住時機,直接轉身對皇帝拱手道:“父皇,這黎宋爲謀私利,竟敢藐視皇危,坑騙百姓,視大湯律法爲無物,罪行敗露,不思悔改反而企圖加害御侍大人以掩蓋罪責,此等齷齪小人實是在給父皇抹黑,他便是朝廷的蛀蟲,還請父皇快快下令,讓他認罪伏法!以正我大湯律法嚴明!”
寧容左清晰的冷笑一聲,殿中諸位紛紛轉頭看向他,包括旭王。
他不快道:“老四,你這笑是什麼意思?”
寧容左不緊不慢的說道:“二哥急什麼,這麼大的局他一個黎宋怎麼能攏的過來,必是幕後有人指使,怎麼的也得先細審審吧。”
旭王斜睨了一眼皇帝,隨即道:“什麼幕後指使?”
寧容左道:“想當初,何世澤勾結前任戶部尚書趙集倒賣私鹽的時候,上面不也是有三王叔罩着嗎?更何況,這次黎宋攏的是整個長安的魚源,那可是不下千艘漁船,光靠他一個府尹,是遠遠不夠的。”
旭王眼中滲出絲絲精光,道:“四弟的意思,這件事情到黎宋,是止不住了?”
寧容左沒回答他的話,反而去問江淮,輕笑道:“御侍大人,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