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就在葉徵要封程卿兒爲後的前一天,江淮在成王府裡突然接到宮中傳來的消息,程煥不見了,連着程卿兒一起跑了。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想當初陳同也是這般,不過他人老運氣不好,到底沒有逃過閻王爺的魔爪,江淮在府裡想着,希望程煥能躲過這一劫。
不管他要逃去哪裡。
與此同時,海府邊界的平水山下,一輛深褐色的馬車正在飛速的疾馳,周圍有着數十位家丁隨行,而那車伕像是着了魔,攥着繮繩的手背鼓着青筋,是瞪着紅眼在趕路。
那路上遍佈未融化完全的積雪,雪下還有卵石,遂車廂上下顛簸的厲害,程煥坐在裡面,年邁的身子有些禁不住,加之天氣又冷,臉色被弄得慘白,卻死活不叫減速。
旁邊的程卿兒握緊他的手,清秀的巴掌臉上滿是後怕,她擡着清澈的雙眸盯着程煥,聲音瑟縮:“父親,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程煥回握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去寒北。”
“翰北?”程卿兒試探道。
程煥搖頭,強調道:“是寒北。”
程卿兒一頭霧水:“去寒北做什麼?”
程煥至此,話語有些低迷:“咱們去投奔唐家。”
“唐家?”程卿兒不解道,“父親什麼時候和唐家開始往來了?再者說了,那族長唐亭狡詐多端,父親小心中了他的詭計。”
程煥掀開那車簾子,往外看了看:“早在扈九死後,爲父就開始和唐亭書信聯絡,唐家是礦商,在寒北有着不下三座金礦,勢力不小,就算大王想要殺我,也要有所考慮,且話說回來,去投奔唐亭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留在海府,必死無疑。”
程卿兒聽着,忽然紅了眼眶:“說起來,都是卿兒不好,那日未曾察覺寧容遠的手段,讓您的計劃前功盡棄了,若是您沒起身,想必咱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四處逃亡了。”
程煥見愛女如此,心疼的緊,他生平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那裡捨得去多加責備,遂無奈道:“卿兒莫要自責,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就算那日爲父沒有起身,寧容遠依舊有辦法讓我露出馬腳,更何況,只要是大王殺機不減,爲父就算是裝死,也怕是得被補上兩刀。”
程卿兒聽完這話,心酸的抿了抿嘴脣,只是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人的臉,讓她又氣又惋惜的說道:“要我說,這個天殺的寧容遠,從前他來的時候,我見他氣度不凡,說話做事也沒有皇家的架子,更沒有傳言中的那麼冷漠迂腐,還以爲是個可交的人,沒想到,他只是葉徵放出來害咱們程家的倒鉤,可惜那麼好的金駿眉。”
她說着,語氣滿是怨恨,但她到底是程煥教育出來的孩子,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大家閨秀,罵人也沒有說什麼重。
程煥聽着,長長的嘆了口氣,“你也莫要怪他,他何嘗想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此人談吐行事,都有着自己的風格,絕對不是你想的那麼唯利是圖,但話說回來,他若是不這樣,葉徵就不會放過他,眼看着還有三個月就能回國了,他不能冒這個險。”
撫摸着程卿兒那柔順的頭髮,他惋惜道:“況且,西昌這兩年來國力受損嚴重,湯帝若是有心接他回去,自然是輕而易舉,但是湯帝沒有,其中緣由,你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歷來的質子若是不能如期回去,那就很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若是回不去,他在這西昌,也就只能仰仗着葉徵,不爲他做事,怎麼活?”
程卿兒聽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剛要開口,忽聽車外的馬伕慌亂的吁了一聲,然後整個車猛然停住,險些在小路上側翻。
程卿兒低呼一聲,細嫩的手肘磕到那車板上,霎時間青紫一片,只是她自小就不矯情,擡頭盯着程煥,不安道:“父親?”
程煥的表情也十分謹慎,對着外面問道:“怎麼回事?”
那馬伕回身掀開轎簾子,面色古怪:“老爺,是唐家的人。”
程煥沒來由的謹慎,順着那轎簾子的縫隙看過去,隱約看到了不遠處那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剛要開口,就見那馬伕身子一僵!
一口濃血撲面而來!
那馬伕的身子被一柄長劍穿透,鋒利的劍身刺出來將近半尺,直逼程煥的面門,卻在距離眼球一寸處停住!
那血滴如針般濺到眼眶裡,程煥卻沒有眨眼緩和,只擡頭猛地對視着馬伕,那人的表情極其痛苦,張着淌血的嘴,用盡最後力氣把他往後推了一把,自己倒出去,順便用身子擋在車廂門口。
“老爺小心”
“宮叔!”
程卿兒的一聲尖叫撕裂外面緊張的氣氛,緊接着是激烈的喊叫聲交雜着刀刃相接的刺耳割裂聲,她瑟縮的撲到父親的懷裡。
程煥緊緊的抱住他,臉色鐵青:“是唐家來滅口了。”
看來唐亭雖然遠在寒北,卻還是得知了葉徵殺了扈九的消息,這便叫他改了主意,現在世家不如從前,還是夾着尾巴過日子爲好,與其冒險收留他們父女,倒不如先下殺手滅口,還能向葉徵示忠。
怪道自己病急亂投醫!
這一把賭輸了!
聽着車廂外那震耳欲聾的打鬥聲,程煥滿眼捉急,自己只帶了不到三十的家丁,怕是頂不了太久,乾脆向撞開那車板子。
“卿兒!你快逃!去宜平!去你舅舅家!”
他說着,年邁的身子狠狠的撞向車板,許是有父愛加成,那素來堅硬的木板子居然真的有漲開的架勢,只不過還是晚了。
當最後一位家丁失去氣息後,那羣黑衣人的手令立刻將馬車圍個水泄不通,他踢開馬伕的屍體,一把掀開車簾子!
濃厚作嘔的血腥氣瞬間斥滿整個車廂!
程卿兒再次尖叫,而程煥的眼底也閃過頹唐之色!
命將休矣!
黑衣人是專業殺手,殺人從來不拖泥帶水,也不動用嘴炮,隻手中匕首一轉,直向那兩人的喉管割去!
程卿兒渾身顫慄如篩,一把捂住自己的臉。
只是等待了好幾秒,那令人恐慌的死亡並沒有如約降臨,程卿兒的呼吸被嚇得稀薄,小心翼翼的拿開雙手,瞳孔聚縮!
黑衣人的身子還在,頭被平整割下。
掉下來滾到了雪裡。
然後,露出江淮那冷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