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家門緊閉,幾十條街上不見任何人影,城北的皇城處,鮮血被烈火燒乾化成霧氣,大片大片的籠罩在頭上,無有風吹,久聚不散。
李侃元手握三千叛軍,直接將皇城圍個水泄不通,他和孫雲昌帶着人殺到麒麟殿,卻撲了個空,皇帝今夜沒有按照得來的消息睡在內殿。
兩人來不及,又飛快的殺到浴堂殿,卻也不見皇帝的身影,李侃元大怒,命人去搜後宮諸多殿宇,誰知得來的消息卻是:空無一人。
孫雲昌一下子心裡沒底:“怕是不妙啊。”
李侃元也同樣內生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無法預料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只得先帶人退出後宮,奔襲在通往佛門的長街上。
彼時黑雲壓城,空氣悶窒隱有雨勢。
那三千禁軍往返在其中,俯視之下,就像是山體坍塌後的大片湖水在迷宮中橫流肆虐,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更何況是人的活氣兒。
終於瞧見了那高聳的佛門,並無齊奪所領的侍衛把手,李侃元半信半疑,他打量着今夜的局勢不對,生怕有埋伏,只是到現在都沒動靜,看來是能逃出去。
旭王在三日前已經起兵,日子沒錯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撫州邊界,再有幾個時辰就能趕到長安城外,他只消帶着人去匯合即可。
到時候,他君臣二人回殺城內,將皇帝驅逐下龍椅,旭王重新掌政,什麼慕容秋,什麼沈蕭,什麼陸譽,什麼裘茂,到時候都得匍匐於他腳下!
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二次輔君奪位,他心中獵獵豪氣不減。
只是天公不作美,就在距離佛門還有百米不到的時候,空氣悄然凝滯,他不甘心的瞪眼睛,瞧着黑漆中一支弩箭射來,躲閃不及被穿透左臂!
孫雲昌立刻停住叛軍,大驚失色的扶起倒地的李侃元:“總統領!”
李侃元不愧是在血海里泡大的鐵將軍,一把折斷那弩箭,再握住另一端將其抽出來,隨後擡頭,瞳孔逐漸縮小,氣的是胸口起伏如波濤。
天上滴落今夜的第一顆雨水,局勢瞬間天翻地覆。
兩旁的城牆忽然有異動,眨眼間就列滿了蓄勢待發的強弩,那雨滴濺在箭尖之上,直接被劈爲兩半,而那佛門處,有更多的金羽軍呈噴涌之勢而出,他們嘶喊聲更盛,如此持刀而來,青光直接明晃晃的劃破黑夜!
孫雲昌是文員出身,初次經歷此場面,驚愕道:“這這這這……”
李侃元站起身,已經顧不得身邊這個拖油瓶子,往後一拽,厲聲喝道:“老夫乃禁軍統領李侃元!爾等誰敢再上前一步!有如此箭!”
他雄厚的聲音貫穿長街,甚至透過城牆的磚縫傳到了外面,那些金羽軍果然停住了,卻並不是屈尊服於他的虎嘯龍威,而是由此迎出今夜真正的主人。
他們列分出一條路來,稀薄的雨積水上,有一雙黑絨面的靴子劃碎如境的水面,攪弄漣漪而來,那靴子裹緊結實修長的小腿,鑲嵌着真正經過打磨的灰色蛇鱗,在細密的雨簾中閃爍高貴的着波光,亦如此人高懸於頂的華貴身份。
孫雲昌心內突突,忍不住驚呼:“四殿下!”
不錯。
正是寧容左。
那人款步而來,因着深夜雨冷,穿着平素最愛的那件藏藍色交領薄衫,肩頭多了一個金環,繫着深一個色度的席地披風在背後,上面用深淺不一的金線勾勒着類似孔雀屏尾的細密繁華線條,那一個個如眼睛般的圖案,和本人一樣精明。
他於此刻擡頭,面容俊美似六月樹枝上的嫩芽,雨滴順着睫毛貫入眸中,一對眼珠立刻煥發出傲然的光彩,細細察覺,殺意也在暗自萌生。
“李統領,孫大人。”寧容左笑意輕染火光,“這雨夜寒冷,要去何處?”
李侃元被穿透的左臂活動自如,蠻橫一指:“孺子快快讓路!刀劍不長眼!”
金羽軍總統領信承護在寧容左身後,出言厲指:“放肆”
寧容左冷笑着止住信承,從袖中拿出一條藏藍色的抹額來,上面鑲嵌着一顆價值連城的金絲玉石,隨意的戴在額頭上,英氣又拔升十分。
“怕是要叫李統領失望了。”他輕輕道,“這佛門,您休想過去。”
李侃元不想繼續僵持下去,用力一揮,暴喝道:“給我殺”
話音剛落,那三千叛軍呼嘯殺上,孫雲昌在其中被衝撞的渾身是血,一下子撲到城牆邊,扒着那凸出來的磚塊,死活不肯鬆手。
而這邊,寧容左也輕輕頷首,金羽軍由信承指揮着迎敵而上!
這長街之上,殺意撞碎了每一次呼吸,或許是李侃元出師之名不正,那三千叛軍竟然不敵兩千左右的金羽軍,才一次交鋒,就落入了下風。
眼前刀劍光影斑駁,偶有人頭劃弧度飛來,李侃元雙眼腥紅,攥着手裡的長刀猛地用力,只聽叮的一聲輕響,他整個人已經消失在亂戰中。
寧容左一直盯着他,見勢稍微後退,不緊不慢的抽出自己的佩劍。
那戰況膠着,激烈之時有斷刃崩出,寧容左利落轉身躲過,忽然,就在那難捨難分的人羣中,有柄長刀飛旋而出,直衝他刺去!
寧容左凌眉倒豎,隨着刺耳的割銼聲響起,他已經抽出佩劍抵擋,只不過李侃元的速度太快,他避的稍慢,那長刀刺穿披風,將其刺啦一聲劃成兩半!
“孺子受死”
李侃元乘勝追擊,甩長刀而來,作勢要將寧容左攔腰切死!
那人眼角閃過滲人的寒芒,一手解下披風擊出,直接包裹住那划來的冰涼大刀,再借勢旋轉幾圈,連着披風一同扔過城牆消失不見!
李侃元見武器脫手,蹬地肉拳相上!
寧容左再執劍刺出,卻是被猛地捉住了手腕,李侃元不愧是曾經和郭絕齊名的武將,一個寸勁兒擊入,再一推,那佩劍嗖的飛出紮在牆縫上!
寧容左雙眼微眯,順勢伸出左掌推折一名叛軍的脖頸,再撐着他的腦袋斜身而出,借力鞭出三腿,李侃元橫臂抵擋,骨肉雖發麻,卻趁機抓住了他的腳踝!
寧容左眸中閃過得逞的浮光,猛地寸力,那靴子上的蛇鱗居然刷的一聲齊齊林立豎起,其中一片似飛鏢般而出,直接劃破未能察覺的李侃元的嘴角!
那人用力一推,連連後退,伸手摸了摸傷口,整個右臉快要被割開了!
而寧容左如輕羽般落地,來不及拿回佩劍,再次旋身而上,李侃元也不躲,奮力相抗,這雨夜瀰漫,他二人以命搏殺,既然都是能在武人榜上站住腳的高手,遂拳拳到肉,腿腿震骨,聲聲撼人耳膜欲裂!
袖管褲管抖着勁風,猶如大纛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