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大王沒了方纔的嬌嗔和得意,反倒多了些慌亂和迷茫。
馮昕雖然眼下地位不高,但好在後庭的妃嬪不多,她自葉徵登基之後便受盡寵愛,自以爲後位志在必得,始終屈居於美人,不過是因爲她入宮時日不長,母家的勢力還沒有培養起來而已。
當然,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實際上,欲知葉徵所想,猶如俯身瞰視深淵,看不透不說,還很有可能陷進去直接死亡。
顯而易見,葉徵是個壞人,還是可深藏不漏的壞人。
想要對付這種壞人,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比他更壞,江淮自然深諳此道,否則從前在大湯的時候,也不會那麼如魚得水。
如今歸期將至,葉徵卻對她放縱如此,不過是爲的日後的擒,江淮早有防備戒心,也已經有了對付的辦法。
但走之前,只要能給他添堵,自然要不遺餘力。
畢竟這個馮昕不像是什麼省油的燈,瞧方纔她那得知葉徵沒想把後位給自己時的表情來看,這人是暫時消停不了了。
江淮想了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道:“大王,卿兒小姐近來因着程煥的事情,情緒有些低迷,入宮的事情,還是延後吧。”
葉徵頭也沒擡,只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但他不在意,有人在意。
馮美人一聽這話,好容易擠出來的笑容瞬間消失,無措的擡頭看了一眼常總管,那人沒理,她又轉頭看着江淮。
那人見她如此吃癟,心理沒來由的痛快,這馮美人恃寵而驕可不是一日兩日了,光江淮自己就抓到她連續兩次給雲黛公主擺臉色。
再者說了,真正得罪江淮的,還有她舅舅馮錚。
那人以爲馮昕攀上龍腿,就能以皇親自稱了,竟敢在她面前拿架子擺身份,殊不知她雖爲和親質子,實質上仍是他頭頂的君。
爲臣者,沒有爲臣者的樣子,合該教訓。
再看馮美人,她自然讀懂了江淮眼裡的譏諷,壓着心底的火再去不知死活的問葉徵,還拉着他的袖子,不叫他去拿毛筆。
“大王,那個程卿兒是誰啊,臣妾怎麼沒聽說過。”她撒嬌道。
葉徵在擺弄那個瓷質筆架,沒有回答。
還是常總管害怕馮美人被晾在一旁,趕緊接茬化解了尷尬:“回美人的話,這位卿兒小姐乃是程煥程大人的嫡女。”
提起程煥,馮美人的表情有着明顯的不屑,舅舅當年上門向那人求職的時候,那人稱舅舅心術不正,直接嚴詞拒絕,如今程煥落魄,舅舅沒少叫她在葉徵旁邊吹枕邊風,想要置那人於死地。
“一個敗臣之女,竟然妄圖後位。”她嘲諷道,“癡心妄想。”
江淮現在怎麼說,也算是程煥的半個學生,再者她本就是個暴躁性子,如何能容忍馮美人在這裡侮辱老師,遂抱臂冷淡開口回擊。
“那你一個四品文員的侄女,就能擔得起後位嗎?”
馮美人被插了這麼一刀,氣的是胸口淤血,怎奈那人是大湯的六皇子,不能回嘴索性不理,繼續糾纏葉徵,那膩乎的樣子,看的江淮和常總管統統直起雞皮疙瘩。
“大王,臣妾怎麼不知道這件事啊?”
她說着,還是不肯放開葉徵的袖子,而那人深吸一口氣,擺弄筆架的手微微停頓,然後緩緩的攥成拳放在龍案上,擡頭冰冷道:“孤王要做什麼事情,難不成還要和你通稟嗎?”
馮美人渾身一緊,下意識的鬆開了葉徵的休息。
那人此刻的眼神冰冷的太過可怕,卻不是那種被煩纏的不耐煩的淡漠,而是泛起殺機的錐心寒意,彷彿刀劍,直穿胸口。
“大大王”
馮美人侷促道:“臣妾只是”
“只是什麼?”
葉徵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個跳樑小醜,跑上跑下的自以爲自己很搞笑,實際上,根本就是旁人眼裡的笑柄。
以江淮的這個角度來看,葉徵的表情極度欠揍,不過去在他那平凡卻讓人可恨的五官上一拳,實在是太可惜了。
馮美人已經被他看的如坐鍼氈,但葉徵卻沒有住口,絲毫不顧從前的牀榻之誼,鑿鑿打擊道:“你以爲,孤王遲遲沒有立後,是因爲你馮昕嗎?你算個什麼東西,能來伺候孤王,就已經是十世修來的福氣了,還妄圖這西昌的後位,孤王看你,纔是癡心妄想。”
這話說得又嚴重又突然,別說常總管的臉色不太好,就是江淮也沒想到葉徵會這樣直接絕情,遂蹙眉轉過頭去。
再看馮美人,臉色慘白如雪霜,嚇得直接就要跪在地上,卻聽葉徵懶散道:“別跪。”又飛速的接了一句,“快滾。”
馮美人聽到前一句,還以爲葉徵心疼她,結果聽到後一句,心裡的僅存希冀瞬間灰飛煙滅,儼然是落了似的鳳凰,落荒而逃。
江淮看着她的背影,不怕死的調侃道:“怎麼了這是?你不是說這馮昕是個小妖精嗎?難不成,現在降不住了?”
葉徵對她一向很有耐心,則挑眉道:“既然是野路子的妖精,本分過活纔是要緊,卻妄想着成神成仙,這不是就等着灰飛煙滅嗎。”
江淮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是啊,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不知好歹嘛。”
葉徵面色一僵,隨即冷淡的笑了笑。
正想開口,忽聽門外有人通稟道:“啓稟大王,太后娘娘身邊的莫姑姑來了,說是請六殿下去鳳鸞宮,有東西給他。”
西昌的太后,找大湯的皇子。
這奇怪的走向。
先是江淮一頭霧水,看了看葉徵,那人也是不知所云,只是隨口問了一句:“母后?她要給六殿下什麼東西?”
莫姑姑在這宮裡活了一輩子,都快成精了,自然不會告訴他,只胡亂搪塞道:“不過是些小玩意兒罷了。”
葉徵本就多疑,昌太后突然要見江淮,自然而然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過他也知道,從莫姑姑嘴裡撬不出什麼來,遂擺了擺手。
江淮面對着未知,索性起身跟着莫姑姑出去了。
而葉徵抵着下巴盯着她的後背,眼底發冷。
江淮啊江淮,你現在就是秋末的螞蚱,蹦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