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的身子軟軟的倒下,慕容清連忙將她接住,按其脈搏,跳動的依舊十分有力,暫無大礙,看來只是關的太久,太虛弱了。
她入冬的時候大病了一場,就算有廣陵仙丹維持,但金烏素的藥毒也是不可小覷的,這兩樣東西,把她的身子當做戰場。
“殿下!”
莫姑姑紅了眼睛,隱有淚意。
慕容清忙道:“無妨,她只是暈過去了。”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我們得快些離開這兒,要是被葉徵發現,死無葬身之地。”
莫姑姑點頭,這個時候也無法思考,江淮到底知不知道昌太后就是她生母的事情,只引着他們兩人出去地牢,順着那狹窄溼熱的甬道一路出逃,待出了扶風閣,院裡的曹燮連忙接應。
從方纔莫姑姑的話來看,曹燮應該是內應不錯,慕容清登時鬆了口氣,然後聽那人焦急道:“咱們從北門出去,那裡沒人。”
曹燮見慕容清也渾身是傷,便把江淮接在懷裡,剛想帶着他兩人去北門,那裡已經備好了離宮的馬車。
“等下。”
莫姑姑忽然叫住曹燮,從袖兜裡掏出一個香囊來,來不及解釋便塞進江淮的懷裡,最後留戀了一眼那孩子的容貌,含淚道:“快走吧。”
慕容清雖有百般疑問,但還是逃命要緊,遂抓緊和曹燮一起趕往北門,一路上,兩人腳步如飛,且皆一言不發。
那清冷的風撲在臉上,慕容清貪婪的呼吸着。
被葉徵關了幾天後,他算是徹底知道了光明和自由的可貴,擡頭盯着曹燮的背影,視線順着他的肩頭,看到江淮露出來的手臂。
那纖軟的左臂晃盪如楊柳,素來最爲驕傲的手指細嫩非常,只是在此刻,那尾指處,少了最上面的一小截。
他面容複雜,心痛如割。
至皇城那人煙稀少的北門,曹燮把江淮交給慕容清,囑咐道:“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記住,不管遇到什麼人,都硬闖過去,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等大王反應過來,就來不及了。”
慕容清皺眉:“那你們怎麼辦?”
曹燮道:“無妨,這西昌依舊是昌太后的西昌。”
慕容清讀懂他的話中深意,心生敬佩,必恭必敬的道了謝,抱着江淮拐出北門,正好瞧見官道上等待許久的高倫和律兒。
這才幾天不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兩人見他們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江淮甚至還不省人事,眼淚登時就逼出來了,律兒上前哽咽道:“殿下。”
高倫抹了眼淚,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趕緊叫律兒上馬車,把簾子掀開,叫慕容清和江淮進去,自己取下那車前的鈴鐺,坐在外面的車板上,揚鞭蹄疾:“駕!”
出皇城,再出海府。
一路關卡雖然林立,但只要出示了江淮的手令,無一人敢攔,這人雖然得葉徵顧忌,但在外人眼裡,她還是他身邊的大紅人。
車廂裡,律兒噙着眼淚,用乾淨的手帕包住江淮已經不再流血的手指,心酸的幫她擦着臉上的淤泥:“殿下。”
慕容清見她落淚,自己的鼻子也莫名其妙的酸了,低頭看着江淮那平整的眉眼,沒了痛苦的緊皺,是那樣的寧靜安詳。
“三公子,聽說湯兵打進來了!”
車廂外的高倫忽然道。
慕容清心下一懸,往前伏了伏身子:“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您和大人入宮的第二天,大將軍和齊統領率軍從東面一路打過來的,應該進了昌境內了,算着日子,大軍差不多到平通了!”
高倫在外面喊道。
慕容清沒想到他和江淮被關起來的這幾天,外面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遂又問道:“葉徵沒動作嗎?”
律兒忙道:“已經從洛陽城調兵了,只是在路上耽擱了,怕是一時半會兒來不了,再者說了,西昌還有地方內亂未平,哪有精力去抵抗外敵,在海府的這十萬川軍,不知道能撐多久。”
“這些,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慕容清問道。
律兒回答道:“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說這件事,大王剋扣延緩那些養兵的錢糧,惹得那些人不滿,又無故弄苛政增稅收,使得現在人心惶惶,都說西昌要亡在他的手裡了。”
高倫也在外面接茬道:“就是,聽說大將軍和齊統領打過來的時候根本沒費多少兵刃,獻印投降的居多,現在西昌的東面已經完全淪陷了,能不能守住西面,就看葉徵自己了!”
慕容清聽着,心裡五味雜陳,注視着沉睡的江淮,心道你個精明丫頭,私下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難不成,真的把西昌給掏空了?
可話說回來,前兩年的戰亂已經掏空了西昌,江淮這半年多的行爲,不過是給這頭將死的駱駝背脊,放上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而想來葉徵登基後的暴政,不過都是爲了彌補從前罷了。
他自幼過得貧簡,遂登基後極其喜愛奢靡,不顧國庫情況,只想滿足自己的難填之慾,再有苛政,從前鬱郁不得志,稱王之後便想人人都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屢屢納奉承小人入朝,除去江淮的原因,多半還是因爲他勢頹之時,受到了太多白眼,心有不平罷了。
就算後來醒悟,想要囚困江淮,也爲時已晚。
不知道這一次的奪疆之戰,葉徵能不能守住自己的王位,亦或是傾覆了西昌這兩百餘年的國祚,只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併入大湯作爲所屬藩國,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以葉徵的性子,怕是不可能。
正在慕容清沉思的時候,車後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喊叫聲,像是追擊而來的撲天洪水,使得車廂都狠狠的震了一震。
“怎麼回事!”他喊道。
高倫的聲音也提高八度:“是川軍!”
慕容清聞言,微微眯眼,手也不知不覺的攥緊。
他們逃出來的時候,天將傍晚,眼下趕了這許久的路,應該是深夜子時多了,葉徵的人,追的可是夠快的。
“籲”
高倫大喊一聲,竟然莫名其妙的直接停下了馬車。
慕容清一愣,厲聲道:“作何停下了!”
高倫沒說話,迴應他的,是一陣更加劇烈的嘯動聲,好像包裹在刀光劍影之中,連着風都颳得愈來愈厲!
慕容清氣急敗壞的撩開車簾子,站在車板上向後看去,這裡是一片較爲低窪的山谷,也是海府的邊界,而不遠處那如波濤般洶涌撲來的黑影,應該就是來追他們的川軍。
“還不快”
他說着,向後看去,勁風撲面,又一下子愣住了。
恐怖的黑幕籠罩大地,唯見對面的高坡上,站着一人,他擎着雙肩的冰冷,腳踩無盡血氣,面容嚴峻,雙目在風中凜然。
他的身後,是無窮無盡的湯兵,呼嘯着如更大的海潮。
高倫認出來,激動地渾身顫抖:“是大將軍!”
而慕容清也終於明白,江淮在信上到底和湯帝等人研究了什麼。
原來她不僅僅要回國。
還要把西昌。
當做回國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