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淮的安排下,入宮的不只是駱完璧,還有素來維諾的駱必恭,不過比起那位貌似天仙的大姐,她亦如地上無人理會的塵埃,從小到大都是這麼不起眼。
至秋末,秀女考覈結束後,還有另外兩人一併入選。
尚書令段槐序的長女,段迎風。
四門館院首曾季安的嫡長女,曾令雲。
前者因爲段槐序被架空,實權落在各部尚書手裡,所以段迎風身爲二品官卿的長女,入宮也只是封了六品的寶林,入主明月樓。
後者容貌更勝一籌,在曾季安沒有具體品級的情況下,也獲封寶林,入主鶴首居。
至於那對駱家姐妹,駱必恭自然不用多說,只是從七品的御女,而駱完璧則因爲這張豔冠天下的容貌,破例封爲四品美人,還得了封號‘莊’,和妹妹一同入主相思閣。
要不是秀女入宮首月不能侍寢,怕是皇帝當真要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
……
與此同時,相思閣裡,駱完璧褪下厚重的禮服,交由身後的貼身宮女天竺。
江淮不許她帶自己的丫頭歡兒入宮,隨後又撥了天竺等十數位宮女來侍候,用腳後跟想都知道,這個必是用來監視自己的,不過好在天竺人機靈,話也不多。
眼下是入宮的第七天,駱完璧似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不過首月的每日都要去昭陽殿聽各宮主位訓話,一坐就是一上午,下午又要在麒麟殿陪皇帝,這讓她的身子倍感疲憊。
洗漱完畢後,她本想睡覺,忽聽院外有紛亂的腳步聲,再然後是天竺的聲音,不多時,這丫頭捧了兩個錦盒進來,笑道:“美人,是賢妃和淑妃派人送東西過來了。”
駱完璧繫好寢衣的帶子,清淡的笑容裡摻雜了些無奈:“又送東西。”
天竺笑着把那兩個錦盒放在桌上,道:“美人您這是什麼話,今年新晉的四位秀女,唯獨美人您一枝獨秀,剩下的三人想要平分春色都做不到呢。”稍微一停,“賢妃和淑妃都是後宮主位,見美人如此得皇上喜愛,自然得屈顏巴結啊。”
駱完璧瞧着她,心道果然是江淮教出來的人,遂問道:“那盒子裡是什麼?”
天竺先打開江昭良送來的那個錦盒,原來是一碟牛乳糕,遂笑道:“美人,賢妃娘娘又給您送點心來了,快趁熱。”
駱完璧正想着她昨天那碟栗子糕,笑着拿起一塊吃了:“賢妃娘娘的手藝還真是沒的說。”
天竺從前是江昭良宮裡的人,自然不避諱:“賢妃娘娘的糕點手藝,御膳房都比不上,就說御侍大人,她便最喜歡吃這牛乳糕了,灼華宮也每日備着。”
說完,又打開另一個錦盒:“美人,淑妃娘娘送來的是套茶具。”
駱完璧擡眼過去,原是一套梨山窯的影青釉的茶具,一個茶壺配五個小杯子,樣式小巧並簡單大方,她愛不釋手的拿起來一個打量着:“還真是好看,不愧是梨山窯的手藝。”
天竺見她喜歡,便道:“那美人要拿出來用嗎?”
駱完璧輕輕頷首:“越好的東西就越是要拿出來。”
天竺聞言,叫人來把這套茶具拿去用熱水洗了,回身道:“美人,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了,您明日還要去昭陽殿聽訓,還是早些歇息吧,奴婢服侍您。”
駱完璧呷了口溫溫的茶水,衝去口中的甜膩,隨後過去牀上躺下,天竺細心的幫她掖好被角,放下兩道紗制的幔帳,再將桌邊的火燭拿起來,準備吹滅。
只是,這火光隨着拿起的動作闊大,映出窗外一個黑影來。
天竺這一眼瞥到,心裡咯噔一下,可還不等仔細看,那個黑影便不見了,她蹙起眉頭,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亦或是哪個宮人剛好路過,遂吹了燭火離開了。
待她離開後,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駱完璧睡得朦朧,忽覺的身邊泛來一股涼意,她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卻發現牀邊站着一人,隔着兩道紗帳,她還是認了出來。
不安的裹緊被子,駱完璧謹慎開言:“百里?”
那人站在紗簾後,語氣冷淡:“是我。”
駱完璧微微嚥了下口水,被他透過來的目光看的侷促:“你怎麼在這兒?”屋內氣溫降下來,怕是又跳窗進來的,遂道,“你快回去吧,這裡不比侍郎府,太危險了。”
但那人無動於衷,語氣中好容易多了一絲情緒,卻還是命令性的:“我想聽你彈琴。”
駱完璧垂眸,睫毛上抖着落寞:“琴沒帶進宮。”
百里一眼看透:“你帶了。”
駱完璧薄脣微抿,謊話被揭穿有些不知所措,忽聽百里又問:“爲什麼要入宮?”
她心下枯寂,亦如旱地,想了想,故作清淡道:“仰慕聖顏。”
百里沉默兩秒,說出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來:“皇帝有我好看嗎?”
駱完璧愣了愣,瞥眼過去,模糊的瞧見那人要摘面具,她回憶起百里的驚世之容,生怕自己再添不捨,連忙低斥道:“不許摘!我說的顏並非容貌,而是龍威,天子之勢。”
百里動作一停,把手放下:“你不是這樣膚淺的女子。”稍微一停,伸手撩開幔帳走了過去,立於牀邊,瞧着那個拘束的人,“是誰爲難你,我幫你殺了他。”
駱完璧硬下心來:“莽夫。”口是心非的說,“進宮與否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何干。”
百里垂眸看她:“你以琴會友,我自拿你當知己。”
駱完璧心頭微顫,擡頭看他,兩雙眸子對視間,生出些許複雜來。
“京中,屬雲客來的藝伎最會彈琴,你以後想聽,就去那聽吧。”
百里充耳不聞:“我且問你一件事,你如實回答。”沉默兩秒,“入宮爲妃,你到底是不是自願的。”又補充了一句,“我要聽實話。”
駱完璧咬了咬嘴脣,痛苦的閉上眼睛:“不是。”
百里眸中情緒微漾:“我沒看錯你。”
說罷,轉身躍窗離去。
聽到那合窗的聲音,駱完璧緩緩睜眼,瞧着錦被上繡的大片曇花樣式,伸出纖柔的指甲在上面剮蹭而過,沙沙聲響起,夜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