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千里之外的京城。

這一日的早朝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辯。

爭論的焦點就在於崇仁郡王作爲宗藩, 到底該不該插手民政,此舉是否有違成祖遺訓, 是否應當受懲, 以警示震懾各藩。

一派以上疏彈劾的都察院江西道兩個監察御史爲首,一人先道:“崇仁郡王豈止是涉入民政而已,他公然召集衙役,統帥攻山, 根本是主掌了全局!臣竟不知崇仁究竟在誰的治下了!”

另一人跟着便道:“臣聞崇仁縣令展見星出身代王府,曾做過崇仁郡王的伴讀,他二人聯繫緊密,本不該同處一縣,如今到任不足半年,便釀出這等情弊,其心志之猖狂, 行跡之妄爲,皇上不可不察。”

大部分朝臣都隨聲附和, 其實裡面許多人既不認得朱成鈞, 也不認得展見星,但打壓藩王對文臣來說是個順手爲之的事,屬於何樂而不爲的範疇。

羣議滔滔中, 只有一兩個逆勢而爲的,發出的發對聲也不甚大:“正因崇仁縣令到任不久,縣內發生大案,他缺乏經驗, 才一時失措出此下策,其行雖不該,但也是一片盡忠職守報效朝廷之心,申飭一二便是,似乎不必過於責備。”

“崇仁之上有撫州府,有布政使司,崇仁縣令不能處置,大可上報,他上報了嗎?撫州府曾兩度行文令他移交案件,他一概置之不理!如此貪功冒進,藐視上司,便成功也不過僥倖,到了趙大人嘴裡卻成了一片忠心,趙大人,敢問你也是以這樣的忠心奉與皇上的嗎?”

趙大人犯不着爲不認識的芝麻縣令承受這樣的逼問,叫這麼一頂,就閉嘴了。

御史之一獲勝,話鋒一轉道:“不過,趙大人說的也有道理,看在鑄私錢案告破的份上,朝廷不便過於追究功臣,但崇仁的地方官既與崇仁郡王有這一段淵源,二者必須分離,當將崇仁郡王移就他處,免得前事重演纔是。”

這個建議就屬於各方都說不出什麼不妥的了,當下羣臣紛紛附和。

江西道兩名御史悄悄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得意——現成的把柄落在手裡,收拾一個郡王算多大事?若不是不想節外生枝,把那小縣令的功勞通通抹去,一起勾倒也不是難事,世人都說御史有筆如刀,殺人不需見血,可不是白說的。

衆人意見如此一致,看樣子,這件事是就要這樣定下了,皇帝承先帝仁厚之風,一向都很願意納諫。

但這次,可能是事涉宗室,多少沾點親,皇帝顯得稍微猶豫了一點,聽完衆口一詞後,目光往下轉了一圈,定到其中一個人身上,格外問了一句:“楚卿,你意下如何?”

耳目比較靈通的一些臣子一看了然:皇帝當然該垂詢一下他,畢竟,他和被參的兩個人都關係匪淺。

事實上,他到現在都一言不發倒是件奇怪的事了。

被問到的這個人自然是楚翰林——如今該稱一聲楚祭酒了,像他這樣奉先帝命掛職出外差的朝臣不被想起便罷,一旦有了機緣重新回到中樞,那新帝是該格外給幾分顏面的,他被召回時,正好國子監祭酒出缺,他便以侍講學士的身份升任了過去,一下升兩級,又自然又體面,堪稱順理成章。

聽見皇帝親自問詢,他才邁出隊列,躬身道:“回皇上,馬御史之言,臣不敢苟同。臣的兩個學生雖然年輕,但並不氣盛,展見星穩重,崇仁郡王疏淡,都不是所謂貪功之人。他二人如此行事,應當是有迫不得已之處,只是臣遠隔千里,不好妄自揣測,不過,馬御史也只是風聞奏事,此事如要明析,還請皇上下旨允他們上書自辯,真相自當大白。”

他的態度很平和,近於中立,並沒有明顯偏幫自己學生說話的意思,但馬御史仍忍不住道:“疏淡?疏淡之人會不安封土,插手民政?”

楚祭酒沒理他,御史吃的就是找茬這碗飯,滿可以和人爭到臉紅脖子粗,他執掌一監文學事,就犯不着去自降身份。

馬御史一拳打到棉花上,倒有點噎住。

皇帝在御座上臉色和緩地點了點頭:“崇仁展見星的奏本確實已經遞上來了,朕上朝前剛剛看了一遍。”

羣臣的目光立即都往上匯聚——馬御史是風聞,衆人又何嘗不是風聞,單知道崇仁立了功也犯了忌,到底內裡詳情如何,其實不甚明瞭。

“朕有點奇怪,馬玉學,”皇帝點了馬御史的名,“崇仁私錢一案,昨日才發送到京,你的消息比朕還靈通些,連本章都寫好了?”

馬御史呆了一呆:“回皇上,臣奉旨監察江西道,不敢不盡心竭力。”

皇帝道:“那你是很清楚私錢案的來龍去脈了?”

這話有點難答,馬御史想了一想,才道:“崇仁地界上已經傳開了,臣所知的,從風聞中得來,不敢說十分清楚,但七八分應該是拿得準。”

“這也難得了。”皇帝點點頭,“你既然知道的這樣清楚,朕緣何一句未聽你提到展見星與崇仁郡王的功績,句句只在論罪?朕如不是看了展見星的奏本,單聽你的言論,當以爲二人只有罪而無功了。”

“功勞自然是有的,但那是崇仁縣令排擠同僚上司,要獨佔鰲頭之故——”

站在羣臣前列的聞尚書到此時終於忍不住搖了搖頭,發聲道:“馬御史,一個到任不足半年的新官,能把同僚上司都排擠開,還獨得功勞,這道理何在?倘若真有此事,老臣倒要對撫州知府及江西布政使司抱有疑惑了。”

——一個小小縣令都搞不定,讓人把他們給排擠了,這是無能,還是無能啊?

“……”馬御史自知失言,先前的稱意不得不減去了些,躬身道,“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

皇帝往下看,他的臣子們看上去個個忠心耿耿,他也不想輕動帝王疑心,可是帝王——稱孤道寡,萬人之上,怎麼可能沒有疑心。

這麼迅速的反應,着眼點卻不在案件上,而是要把朱成鈞從江西擠出去,爲什麼?

皇帝這幾日心情好,最終只是淡淡道:“展見星在奏本中已請求將審案諸事交由三法司主理,可見貪功之語,也未盡然。至於他放任宗藩,雖非得已,其情可憫,其理確不可恕,如此功過相抵,便不賞不罰罷。”

馬御史硬着頭皮問道:“那崇仁郡王——”

皇帝一錘定音:“自然一體辦理。”

**

下朝以後,楚祭酒在回去國子監的路上遇到了等候他已經的許異。

許異正好是掛在都察院裡面觀政,所以他聽到了一點展見星與朱成鈞被參的風聲,忙迎上來道:“先生,怎麼樣,見星和九爺沒事?”

楚祭酒搖頭笑了笑:“皇上聖明燭照,不曾降下處罰,無事。”

許異很是鬆了一口氣:“這就好!可緊張死我了,他們去了沒多久,怎麼就招惹上了都察院的前輩。還好有先生在,先生一定替他們據理力爭了。”

楚祭酒又搖了下頭:“沒有。”

許異訝道:“啊?”

“九郎的主意,他寫了信來,專門請我不要爭,由他們去。”楚翰林說着失笑,“他志雖淡泊,一顆心實在少說生了十七八個竅眼,誰都算計不過他。”

說着又有點嘆息,“他不能入朝,我有時一想,竟不知道究竟是朝廷的幸事,還是朝廷的損失了。”

**

楚翰林的回信在皇帝同意將案件移交刑部的旨意後抵達。

江西此時已進入八月下旬,金秋時分,朱成鈞拎了一包桔子來縣衙。

桔子就是他租住的院裡樹上結的,其實還沒大熟,大半都是青的,但是他從前沒從樹上摘過果子吃,新鮮勁上來不想等了,明明自己吃了一個酸到倒牙,還是又摘了四五個下來,要讓展見星也酸一酸。

展見星怕這個味,一看就搖頭,朱成鈞威脅道:“你不吃,那隻好丟掉了。”

“——九爺,哪有你這樣的,你知道酸,還非摘這麼多下來。”

“我想吃。”

“那你自己吃。”

“你陪我。”

“我不要,太酸了。”

“我對你這麼好,你酸一下也不願意?”

展見星真是奇了:“……你怎麼就對我這麼好了?”

最近什麼也沒發生啊,她就在等京城的消息,終於等來,忙忙碌碌把一堆人犯加贓物打發上路,才歇口氣,這些事都是她做的,他可沒插手。

“我就是對你很好。”朱成鈞說着,還歪着頭自己感嘆了一句,“展見星,你都不知道我對你多好,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對誰這樣好了。”

……他好像把自己感動得不輕。

展見星既覺莫名其妙,又實在好笑得厲害,但她又敏銳地覺得自己不能在這時候笑出來,敷衍地往嘴裡塞了一瓣桔子,把嘴堵住:“嗯嗯,知道了,你對我好——嘶。”

酸得只比陳醋好一點的汁水流出來,她瞬間把整張臉都酸皺了——這就是對她好!

“給你看這個,先生給我回信了。”朱成鈞把一封信塞到她手裡去。

“回信?你什麼時候給先生寫了信?”展見星驚訝,一時便顧不上找他算賬,忙把剩的桔子丟到一邊,展開信來看。

纔看個開頭她就“哎呀”一聲,“九爺,你早就有對策了,不告訴我。”

虧她還爲自己想的主意得意呢,鬧半天朱成鈞根本沒閒着,早把自己的活路盤算好了。

他們兩個也算不謀而合,她把功夫下在江西這裡,讓皇帝看見她的迫不得已,朱成鈞則直接把腦筋動到了京裡,止住唯一會替他們力爭的楚翰林的嘴,讓這孤立無援顯露得更明白。

朱成鈞向她漏出一點笑——虧他嘴裡塞了那麼酸的一瓣桔子,還笑得出來。

展見星又往下看,漸漸地,她倒是笑不出來了。

朱成鈞奇怪地探了下頭,要看是哪裡惹了她。

楚祭酒這信挺長,難得寄封信,他順便把最近京裡的一些形勢剖析告訴了學生,其中就包括了皇帝后宮有宮嬪新孕的事。

雖然皇長子一向康健,但萬里江山一根苗,畢竟還是太單薄,事隔兩三年,後宮終於又聞喜訊,這於皇家於臣民都是件大好事,楚祭酒因此也添了一筆。

朱成鈞來回看了展見星與信箋兩遍,終於確定她的目光停在“宮嬪錢氏”四個字上,那目光怎麼說——非常不善。

“怎麼了?”他問。

展見星的回答與眼神一樣不善,並且冷漠非常:“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朱成鈞聞言贊同點頭:“對。你總算知道了,只有我好。”

展見星:“……”

她真是奇怪了,他這份自信到底是哪兒來的啊?

第 4 章第 68 章第 77 章第 68 章第 93 章第 148 章第 61 章第27章 第 27 章第 136 章第 107 章第 97 章第 68 章第 83 章第1章第 44 章第32章 第 32 章第 104 章第 150 章第 110 章第 155 章第 18 章第40章 第 40 章第 148 章第 120 章第 12 章第 95 章第 150 章第 21 章第 150 章第 59 章第 156 章第 14 章第 117 章第 56 章第28章 第 28 章第30章 第 30 章第 7 章第 118 章第 76 章第 10 章第 84 章第 73 章第 55 章第 150 章第2章第 155 章第 12 章第 75 章第 89 章第 110 章第 82 章第 56 章第 129 章第 144 章第 55 章第 116 章第 69 章第 84 章第 9 章第 114 章第2章第 147 章第 99 章第 113 章第25章 第 25 章第 57 章第 54 章第 80 章第 91 章第 82 章第 43 章第 56 章第 60 章第 55 章第 52 章第33章 第 33 章第 47 章第 157 章第 93 章第 80 章第 107 章第 78 章第29章 第 29 章第 47 章第 61 章第 108 章第 3 章第26章 第 26 章第32章 第 32 章第 97 章第 115 章第 49 章第23章 第 23 章第24章 第 24 章第 149 章第 87 章第 65 章第 48 章第 114 章第 100 章
第 4 章第 68 章第 77 章第 68 章第 93 章第 148 章第 61 章第27章 第 27 章第 136 章第 107 章第 97 章第 68 章第 83 章第1章第 44 章第32章 第 32 章第 104 章第 150 章第 110 章第 155 章第 18 章第40章 第 40 章第 148 章第 120 章第 12 章第 95 章第 150 章第 21 章第 150 章第 59 章第 156 章第 14 章第 117 章第 56 章第28章 第 28 章第30章 第 30 章第 7 章第 118 章第 76 章第 10 章第 84 章第 73 章第 55 章第 150 章第2章第 155 章第 12 章第 75 章第 89 章第 110 章第 82 章第 56 章第 129 章第 144 章第 55 章第 116 章第 69 章第 84 章第 9 章第 114 章第2章第 147 章第 99 章第 113 章第25章 第 25 章第 57 章第 54 章第 80 章第 91 章第 82 章第 43 章第 56 章第 60 章第 55 章第 52 章第33章 第 33 章第 47 章第 157 章第 93 章第 80 章第 107 章第 78 章第29章 第 29 章第 47 章第 61 章第 108 章第 3 章第26章 第 26 章第32章 第 32 章第 97 章第 115 章第 49 章第23章 第 23 章第24章 第 24 章第 149 章第 87 章第 65 章第 48 章第 114 章第 10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