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悄無聲息,只有一股難聞的草藥氣味,薰得人頭暈。一陣分辯之後確定沒有傷及胎兒的藥物,索性擡腳踹門:“快開門啦,我們是過路的,問問路就走。”
就不會說話的嗎,害她在外面敲了半天。
“咕嘟”一聲,大門上開出一條巴掌大的窗口,一個瓜子臉,臉上比她還髒的男人望外瞧了一眼:“要打聽路啊?行啊,你從那棵梔子樹上採六朵花下來。”
怎麼覺得刺鼻難聞呢?
雨姍回頭,才發現道觀門前長着一株極高的梔子樹,那樹的高處有幾枝梔子花,花繁如雪,葉翠若滴,白色夾雜在碧翠之間,醒目耀眼,分明是一顆柚子樹,卻開着梔子花,這令雨姍覺得很詫異。因爲花香夾雜在濃烈的藥味,所以他們一行數人才沒有發覺。
有男人道:“我去!”
瓜子臉髒男子固執地伸着手頭:“就要她去,由她親手摘,再由她親手遞給我。”
搞沒搞錯,讓她一個女人爬那麼高的樹。
雨姍圍着樹上轉了一圈,這到底是什麼樹啊,像是柚子樹,可那上面分明就又開着梔子花,真真是怪事,柚子與梔子同株。
“大嫂,我們扶你上去!”
三個男人自告奮用,用肩將雨姍送上柚子樹,雨姍伸手小心翼地從樹上摘了六朵花。
男人透過小窗,靜靜地看着這個大腹的婦人,突然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珍寶一般,兩指間夾着一枚圓藥丸,用力一彈。就在雨姍即將着地時,身子一滑,整個人險些跌倒地上,幸好被一位大哥拽住。腳踝處一陣鑽心的刺痛,她身子一晃,驚呼一聲,坐在地上:“啊呀,我的腳……”
就在梔子花即將着地時,髒男人大喊道:“不能把花放下!”
雨姍擡頭,憤憤地瞪了一眼,在兩名男人的攙扶下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近了門口,遞過手中的花:“這下你可以說了吧。請問,入蜀的路怎麼走?”
他大聲喚道:“徒兒!”
一個半大的孩子飛野似地過來,他對孩子道:“帶他們去入蜀的山路
。”
孩子點了點頭,開門從裡面出來。
六個男人滿是喜色,連連道:“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老子不是道士,不要叫我道長。”髒男人滿是不悅。
他們也太不講義氣了吧,她替他們問了路,可是他們居然都不管她。
雨姍搖晃着身子,忍住腳踝處傳來的劇痛:“站住,你們給我站住。我和你們是一道的,你們不能拋下我。”
男人甲放緩腳步,回頭道:“姑娘,看你身輕體健,你是故意扮成孕婦的吧?”
說她是裝的?雨姍瞪大眼睛。
男人丙道:“不瞞姑娘,我們在漢口城時,就遇到一個裝孕婦的姑娘。”
雨姍一急,解開腰帶,衣衫一撩,露出一個又鼓又白的大肚子:“我是真的。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人,敢拋下我,我跟你們沒完。”
幾個男人面面相窺,這年頭真假難辨。
“大嫂要去蜀地尋什麼人,或許我們可以幫忙,讓你丈夫早些到蜀道上接你。”
她想和他們一起走,可腳踝處似乎疼得更厲害了。
雨姍想哭:“他在益州,是永康帝時的狀元郎、章皇后的侄兒章誨……可是,這麼遠,我們如何聯繫啊?”
髒男人像變魔術一般從大門裡跑了出來,手裡提着一隻鴿籠子,裡面是兩隻撲騰的鴿子:“哪位要去益州,就幫幫她吧。”
其間有個男人接過了鴿籠。
“牛鼻子道士,你想做什麼?我要和他們一起走。”雨姍固執地走了幾步,腳踝處更疼了。
髒男人道:“是不是扭傷了腳,疼得很厲害?所以在下奉勸夫人還是別走了,待你在此處養好了傷再去不遲。”
“這位大哥說得不錯,大嫂還是安心休養,告辭。”
雨姍望着衆人的背影,滿頭黑線:“不帶這樣的啊。”想着,猛然回頭,發現髒男人正盯着自己看,問道:“是不是你害我跌倒的,自我有了身孕,我腳下最穩,怎麼會跌倒了呢?”
髒男人笑道:“你懷孕快
六個多月了吧。”
她一近這道觀就聞到一股藥味,難道這傢伙是郎中,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懷孕多久?
現在她已經受傷了,不能遠行,也只好在這道觀裡住下來。
道觀不大,分神堂、練藥房和後院,後院只有五間房,對面是茅廁和廚房,練藥房佔據了整個道觀三分之二的地盤,滿院子的藥材,還有模樣古怪的大鍋,有的像煉丹爐。
雨姍帶着幾分戲謔:“你想長生不老?”
髒男人並沒有回話,只是賊賊地笑着。
雨姍就在這家無名道觀裡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天天聞着那股藥味,快將她給聞嗅得麻木了。
六月的天氣熱,雨姍午間收拾了衣衫出門洗澡去了,據說出了道觀往山頂走不到一里就有一處溫泉,最適合泡澡了。
泡完澡,雨姍靜靜地坐在石頭上,一邊梳着頭髮,一邊望着水裡的倒影出神,她不是滿臉斑點,怎麼一月之間竟然消失不見了。郎中說,那是妊娠斑,她現在可還沒有誕下孩子呢?一泄黑亮的緞發飄落左右,雖是重孕在身,可她依然美麗。
“撲通!”石子落在溫泉裡的聲音,雨姍快速轉身:“誰?誰在哪兒?”
回頭時,不遠處站着個青袍男子,衣袂飄飛,神采奕奕,瞧着有些臉熟,漂亮的瓜子臉,挺拔了的鼻子,長着一雙魅惑人的桃花眼。
男子道:“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醜。”
是那個道觀裡整日忙着煉丹藥的男人,將好好的一座山,弄得藥臭滿布。只是雨姍沒想到,洗淨臉的他,居然會如此好看,這是她記憶裡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麼?”雨姍問。
“你覺得呢?”男人坐在她的身邊,平靜地望着對面的山崖,看崖上雜草橫生,其間還有幾株梔子花,雖然已過五月,可花兒還依舊開着。
“我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天天就看你帶着三個啞巴徒兒曬藥、採藥。你是煉藥的狂人。”
“看你一個二十幾歲的人,怎比小孩子還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