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真相時的震驚與意外,他只知道:從來都不曾真正的瞭解她。
望着這滿山的紅葉,他彷彿懂得了她,但他卻不懂得自己更趨於何方。
是愛還是厭?
是愛還是厭?
師太合上庵門,轉入後院廂房。
雨姍跪在蒲團上,不停地敲着木魚,一頭青絲如瀑似緞地傾泄在身後,直垂至臀部。如煙明眸像枯絕的古井般毫無活人的氣息,平靜依舊,沉寂依舊。
師太柔緩道:“居士,先前一位姓章的公子來過,貧尼按照你的話轉敘於他了。”
“有勞師太了。”
師太轉身欲去,雨姍喚住了她,問道:“師太,您說我塵緣未了不肯爲我剃度。但我知道,這只是您必須拒絕的藉口,到底爲什麼?”
“這……”師太回首時,神情中滿是爲難之色,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語,今日貧尼已經說謊兩次了。”
“善意的謊言相信佛祖是不會怪罪的,請師太告訴我實情。”
柔緩的聲音飄出,依如山澗的泉水,清脆而低沉的。
一早就商量好要剃度,可前日師太卻突然說她塵緣未了,允她在庵堂待發修行,說什麼也不肯爲她落髮。最初,雨姍信了。可後來越想越覺得蹊蹺,若是不能落髮,一早就應該告訴她,不會是近了跟前才說不行。
她若不在章府,唯一的去處便只能是翠浮庵,這個秘密柴迅是知曉的。如果“塵緣未了”是似,那還有什麼比柴迅阻止她剃度更合適的理由。
“晉西王府有消息過來?”
師太逾加爲難了。
“請師太告訴我實情。”
目光相遇,眼神交流,師太看到了她眼裡的堅定。
“阿彌陀佛!”
師太遲疑良久方纔從懷裡掏出兩封信,一封有着熟悉的字體,一看就是柴迅的筆跡,而另一封龍飛鳳舞顯得陌生,但筆力剛勁有力。
師太道:“這兩封信都是由晉西王府
的人送來的,皆是寫與貧尼的,可兩信自相矛盾,貧尼實在分辯不出真僞,好生爲難。”
雨姍掂量一番,先看柴迅的信。信裡並未說什麼,只是柴迅彷彿知曉她將要剃度爲尼的事兒,要師太不得剃度,還說不久之後,晉地才子李牧即將入京,望師太周旋安排他與雨姍相見。
一股暖意涌上心頭,柴迅要爲她另擇良緣。對方是晉地的才子,其才華不在章誨之下。他有這份心,又如何不讓她感動。只是柴迅不知曉她鍾情章誨的原因,有些人是無法代替的。
拆開第二封信,寫信人自稱是晉西王府中人,說柴迅自上次劍傷之後,病痾沉重,早已臥牀不起,希望師太能設法將此事轉與雨姍。書信最後單落了一個通字,難道是柴通?
柴迅的信只說自己安好,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雨姍的安危與終身幸福。
可柴通的信又說柴迅病痾纏身近似膏盲。
柴通爲什麼不直接寫信給她?
顯然,雨姍和柴通父子之間都有太多的隔閡,或者說她對他們都有着極深的防備。
那麼,自她住進翠浮庵,她的一切皆在晉西王府的掌控之中,不但柴迅知曉她的實情,連柴通也知道她在此處安身。
柴迅的信裡,要雨姍自此不再入晉的想法;而柴通的信,則是期盼她能早些歸去。
雨姍轉身走到牀榻前,從枕下取出離晉以來收到的三封書信,每一封信柴迅都說自己安好,說自己如何的生龍活虎。細細想來,這其間實在太過渲染、誇張,世人都道掩耳盜鈴,他只屑一語帶過,卻過多的形容自己如何的能吃、能睡、能玩……
“他定是病了!”雨姍呢喃着。
想到柴迅臥於病榻,周圍都是如龍似虎之人,心中的擔憂像無邊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不,不能再呆京師,必須回晉地,她要陪在柴迅的身邊。受過傷的心,最是理解被背棄、不被重視的感覺,她已經傷害柴迅太多太多,如今回去或許並不算晚。
“師太,你馬上替我準
備一匹快馬,我要回晉地。”
起身就開始準備起行裝,如緞長髮只以一條粉色絲帶鬆鬆束着,尤顯嫋嫋風致,素顏更顯妍淨。
站在母親的畫影前,低聲道:“娘,您生前與晉王妃交好,而我又與迅兒一起長大,我們相依十餘年,這個時候我一定會陪在他身邊。姍兒累了,姍兒此回晉地,想要陪在迅兒身邊,娘在天有靈不會反對吧。若娘同意,就讓香菸直上。”
定定地看着篆煙繚繞,須臾香菸直上,化成一條線。這或許就是母親的意思,同意她陪在柴迅的身邊。
雨姍喜道:“娘,您同意了嗎?您真的同意了?”
香菸升騰,化成一條線,在線的頂端嫋嫋升起,如絲如煙,縹緲似幻。
挎上包袱,雨姍來到隔壁祭堂,將自己的決定同樣講與晉王妃聽。
庵堂外面,師太已經爲她備好了馬匹。
轉入佛堂,她跪於蒲團,虔誠十足,低語祈禱:“神靈在上,信女何雨姍祈求菩薩保佑柴迅平安,只要他平安,信女願折壽十載。”
只要他平安,她願意做更多的事,是她欠了柴迅的情意,她這就回去,陪在他的榻前,相伴他的身邊。
正要跨上馬背,林間傳來桃子的呼聲:“小姐,小姐,你沒有削髮真是太好了。”
徐徐回眸,笑意盈盈地看着桃子:“迅兒病了,我得回晉地。往後你好好過日子。”
是釋然,是放手,章誨離去,她還有柴迅可以依偎,柴迅依舊是她心上最在意的人。縱身躍上馬背,拍打馬肚,雨姍喊了聲“駕——”消失在林間小徑。
桃子望着她的背影,無限遺憾地道:“小姐,五公子回心轉意了,他不會娶徐家小姐了……”這些話她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雨姍已經消失在紅林深處,山凹之中久久迴盪着“小姐”的聲音,一聲接一聲。
雖然無法告訴小姐,但可以告訴章誨。
桃子一邊跑着,一邊高聲大喊着,“五公子!五公子!你在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