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雪目不斜視,看着樹梢上的彎月,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恬靜閒適的弧度,清風拂過,盪漾開垂落在肩頭的一縷青絲。
似閒雲,如野鶴。
一襲雪衣就那麼安靜地端坐在輪椅上,一派與世無爭的模樣,彷彿那些陰謀算計、明爭暗鬥同他都沒有絲毫的干係。
然而,在不久之前,也正是這個人,這雙眼,以一種睥睨的姿態,佈下了一場錯綜複雜的迷局,將原本就混沌不堪的皇城攪得更加混亂迷迭,將劍拔弩張的氛圍挑撥得更加緊張危急、一觸即發
聽到侍從這樣問,溫孤雪淡淡一笑,並不急着回答,只擡手輕輕拂去了落在膝蓋上的一片枯葉,繼而纔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淺笑道。
“把消息帶給六王爺的做法,有什麼問題嗎”
天陽微褶眉心,面露不解之色,儘管他知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卻還是不能參透主子這樣做的用意爲何,以及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
“根據探子回報的消息,依照當時的情況,如果六王爺沒有半路殺出,將九王妃救走那麼太子的人馬十有就能得手了按照殿下原先的計劃,難道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嗎而且”
“而且什麼”
“屬下以爲,太子猜忌心重,只有將九王妃送到太子的手中,慕容七小姐才能藉此功勞討得太子的歡心,從而順利地當上太子的寵妾如今九王妃被六王爺帶走,眼看着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太子會不會一怒之下,將罪責怪到慕容七小姐的身上到時候難保太子不會懷疑是七小姐從中作梗,將消息透露了出去。”
“你放心,就算太子會起疑心,也不會懷疑慕容清煙”
溫孤雪緩緩開口,聲音不輕不重,卻是十分篤定,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自信與自負。
“畢竟當日在宮裡,慕容清煙如何受辱的情形,太子從頭到尾都看在了眼裡,知道她對九王妃恨之入骨,絕對不會泄露消息讓九王妃死裡逃生,躲過一劫。”
聞言,天陽不由一怔,頓了頓,仍是無法理清錯綜複雜的形勢,只覺得事情的發展同預期設想的相差太大,完全歪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這件事應是十分隱秘,在太子眼裡,除了他和九王妃之外,定是以爲再沒有第三個人知曉,眼下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六王爺太子如何不會多心”
“你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本世子要讓慕容清煙建議太子將劫持九王妃的地點定在城西的破廟裡”
聽到溫孤雪這樣問,天陽一愣之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是因爲六王府就在破廟附近”
“不錯,那座破廟距離六王府雖然不是很近,但也不算太遠只要六王爺有心,發生在六王府附近方圓百米開外的事情,一旦鬧出了風聲,未必不會傳到六王爺的耳中,差別只在於時間的早晚。”
“可是此事功敗垂成,慕容七小姐無功而返,太子只怕不會重用她”
“有句話叫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慕容清煙既然已經向太子獻計獻策,表明了立場,太子自然會對她另眼相待,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太子沒理由將她拒之門外,冷落於她。”
“殿下思慮周全,是屬下愚鈍,只是屬下還有一事不解”
轉過身,溫孤雪微擡手臂,示意天陽倒杯茶。
天陽立刻收起話頭,快步走到石桌邊,斟了一杯清茶,隨後走回到溫孤雪的身邊,將茶盞雙手奉到了他的面前,言行舉止間盡顯恭謹之態。
接過茶杯,溫孤雪輕啜了一口茶湯,潤了潤嗓子,方纔接着回答他的疑惑。
“其實從一開始,本世子就沒打算讓太子劫走九王妃。”
“那殿下真正的打算是”
“經過上次的慶功宴,皇后死裡逃生,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想必對九王已然恨得咬牙切齒,迫不及待地想要處之而後快如此一來,太子與九王便算是徹底鬧翻了所以,如果本世子的這桶油只澆在他們二人頭上,那麼就算太子和九王爭得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對本世子而言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收穫反倒是便宜了六王爺,讓他得以置身事外,一家獨大。”
“如果九王妃出事了,六王爺未必會袖手旁觀吧”
“你小看六王爺的能耐了,他可不是笨蛋可以坐山觀虎鬥,等到最後再收網捕魚,將太子和九王一併拿下,如此一來既爲九王妃報了仇,又能坐擁天下江山,爲何還要衝鋒陷陣,橫插一腳,惹得滿身泥淖”
終於,在溫孤雪的層層剖析之下,天陽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勢。
“所以殿下是打算借九王妃之手,挑起和六王爺和九王爺之間的爭端,好讓他們三方勢力打一個混戰妙啊這可真是一石三鳥的計謀,殿下所佈之局果然高明”
聞得此言,溫孤雪淡淡一笑,隨手將茶盞遞到了天陽手中,爾後擡眸望向樹梢愈加明亮的月色,眼底之下清冷一片,淡若琉璃。
沒有任何的喜色,只有無盡的荒涼。
“我們的目標是大闕皇廷如果可以,儘量不要傷害到九王妃,她終究是無辜的。”
“無辜呵呵二哥什麼時候也開始學會憐香惜玉了難道你忘了嗎,當年投敵叛國的亂臣賊子裡頭,也有景陽侯的一份”
晚風拂過,捎來女子的輕笑,笑中夾雜着三分悽怨,四分狠佞。
聞聲,天陽立刻轉過身,迎向來人。
“見過三小姐。”
溫孤雪跟着回過頭,同款步走近的紫衫少女打了聲招呼。
“三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怎麼二哥好像不是很想見到我啊我要是再不回來看着二哥你,難保二哥的心不會被九王妃那個狐狸精給勾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