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
西疆境內玉寧山
山下玉寧山莊主人薛廣祿,在十五年前天下動盪,西疆塔戎交戰時,先是收服武林衆人,將江湖散衆集結一心,後爲家國大義,助西疆將士平叛塔戎,戰事終結後,朝廷封賞,西疆王上賞賜親筆書寫的牌匾,懸掛于山莊正門之上,並賞賜金銀玉帛無數。
江湖人士也都欽佩,一時間玉寧山莊名聲大噪,威望頗高,雖未弄什麼盟主之類的名頭,但周邊門派都受其庇佑,若是有了什麼紛爭,不便投官的,也多半求助於薛廣祿斷公道。
薛廣祿人到中年才得一子,夫人因爲生產大病,過早亡逝,孩子生下後體弱多病,爲求他健康長大,取名薛陽,意爲壽昌比日,
素日裡親自悉心教導,但唯此一子,又心疼他幼時喪母,難免嬌慣,養得薛陽脾氣孤傲難纏。
小時還只在山莊裡上村下跳,頂多捉弄下僕婢,倒是沒鬧騰太大,可過了十四歲以後,他就不願只在莊裡山上轉悠了,薛廣祿也希望兒子見多識廣,便派人跟着他四處遊走。
再大一些,他就不肯帶人出門了,嫌棄那些下人總是拘着他,選擇獨自離莊。
下山遊玩時,雜七雜八得罪過人,一時解救了山匪手上的百姓,一時又砸了酒家的桌椅板凳,再一時打了府衙的差人,又一時搶了門派手裡的功夫秘籍,不可計數。
旁的就算了,涉及到衙門或者江湖門派的事,少不得老父親上下打點。
薛廣祿年紀漸長,心知不能照看他一生一世,總有年老力弱之際,便不再放他時時外出,將手中的事務挑幾件交給他,讓他幫忙處理,既可以鍛鍊他能耐,又可分散他精力,不用總盯在闖禍上。
近段日子,收到不少消息,說是宥城裡的雲錦坊被各路江湖人士盯上,老坊主李默天有着一雙巧手,能製作各種稀奇古怪的衣衫外罩,雖說主要以爲人富戶權貴量體裁衣營生,但偶爾也爲行走江湖的人制作幾件能護體的罩衫。
這兩年雲錦坊名聲鵲起,只因李默天製成的金縷衫,輕便合身,可做普通內衫穿在身上,若是領子做高些,能將全身皆護住,刀槍不入,除非敵家從上方劈開腦瓜,否則,但從兵器上難以傷到穿金縷衫的人。
這種好物,即便價值連城,需要等三個月之久,而且還得他願意纔給做,如此挑剔的條件,上門求買的人仍絡繹不絕。
但凡有點手藝的人難免心高氣傲些,李默天也不意外,對求取金縷衫的人百般挑剔,不合眼緣的還不願搭理,是以兩年來,金縷衫在世不過四件,極爲稀少。
加之李默天近半年來身子骨每況愈下,精力體力不如從前,是以金縷衫水漲船高,千金難換。
李默天只有一子一女,兒子年紀尚小,女兒年已二十,尚未婚配,平日幫忙搭理坊裡生意,如今李默天病倒,雲錦坊上下大大小小事務,全都由她說了算,有傳言老坊主將所有手藝都傳給了這個得寵得重用的女兒。
行走江湖的人紛紛奔向宥城,繞着雲錦坊打轉,大有搶奪金縷衣秘方的架勢。
越是離奇的傳聞越是流傳得廣,關於雲錦坊的消息連南疆和塔戎都有人知道,來往宥城的人又多又雜,薛廣祿得知此事後,擔心若再鬧大,引得衙門注意,恐怕會引起事端。
朝廷上早就有人說要對江湖門派多加看管節制,若是雲錦坊將塔戎南疆都扯進來,恐怕整個武林都要受連累。
戰亂時候,江湖人士是救國的俠義之士,但現在國泰民安,整個武林都可有可無,平安無事的時候,自可以留着你,鬧起事來,就成了禍害,早晚得除去。
思來想去,他決定派薛陽前去,一來,有玉寧山莊的聲望在,他派當家大少爺坐鎮,尋常門派的人自要給他幾分薄面,不會再鬧,那些個心思各異的人想要折騰,以薛陽的能耐,也可助陣,壓制住他們。
畢竟他這個兒子,讓他治國安邦難,對付蓄意滋事,想趁火打劫的傢伙,可是綽綽有餘。
薛陽得知此事,倒也沒說什麼,山莊他待得膩煩,能出去轉轉也算不錯,宥城離得遠,不似山下的十鄉八鎮,他還從未去過。
薛廣祿見兒子答應得痛快,多看了他好幾眼,第二日出發時,叮囑了幾句萬事小心的話,見薛陽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便換了話頭,提醒他:“雲錦坊的事傳開了,現在不武林人士去找她麻煩,就連李家的親戚都聞風而動,若不是在宥城這座大的城池中,指不定會鬧成什麼樣,恐怕雲錦坊早就被吞了,你此次前去,切勿急躁衝動,城裡不比山莊,凡事多思量幾分,謀定而後動,知道嗎?”
薛陽斂了斂神色,聽聞此事不同往昔,不是小打小鬧的程度,心裡既重視又生了幾分興奮,點頭道:“父親放心,我知道了。”
“人心莫測,不是所有人都遵行君子之道,有些人恐怕不會任由雲錦坊這般招人眼目,若是得不到,寧可毀了,你此番前去,定要多加小心,切不可輕敵,恐有人心想左了,無法得逞生了極端的念頭,李默天和他家人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薛廣祿憂心忡忡。
薛陽定了定神,再次點頭。
薛廣祿只覺萬般不放心,眼見薛陽上了馬,追上前去,再道一句:“你功夫是我親自教的,你還學了幾個大家的得意招數,按理說,來往行走是難尋敵手的,但你年紀輕,又心浮氣躁,難免上當,中了圈套,雙拳難敵四手,絕不可輕敵,切記切記!”
薛陽乾脆笑了出來:“父親,您未免太小看兒子了,我可不是那種衝動無腦的草包,去雲錦坊我會謹慎行事,不會輕看任何人,最重要的是護住雲錦坊的人,更得護住金縷衫的製法,能將雲錦坊收攏至咱們玉寧山莊是最好。”
薛廣祿聞言,知道他不糊塗,心頭稍稍鬆快一些,拍了拍馬背,鬆口說道:“走吧,趕路要趁早,別耽誤了。”
薛陽行禮道別,打馬上路。
清晨出發,這一路除去中午時候,尋了個路旁小店,吃了點菜和肉,剩下的時間全無歇息,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到了宥城門口。
薛陽看了看城門樓上的大字,心裡稍稍鬆了口氣,下馬牽着繮繩往裡走,守門兵丁檢查過後放行,他四處打量着,心裡感慨:宥城不愧是負有盛名的大城池,放眼整個西疆,恐怕再難尋如此繁華之地。
走到路邊一處攤販,打聽往雲錦坊怎麼走,攤販一聽這三個字,露出那種不耐煩的神情:“又是去雲錦坊的?”
薛陽笑道:“怎麼?”
攤販別有深意笑笑:“也沒什麼,就是去那裡的人太多,你這乍問,我一時想不起怎麼走了,你說怪不怪?”
薛陽立馬會意,掏出兩小塊碎銀子丟在他手裡:“這會兒記起來了嗎?”
攤販眉開眼笑:“記得記得。”
薛陽聽得仔細認真,記住了路怎麼走,便牽着馬往那裡走。
城裡街道人多,他路況不熟,加之馬已經跑了一天,太過疲累,不宜策馬。
月上柳梢時分,他才走到雲錦坊的牌匾之下。
左右看看,薛陽沒有立時進去,而是找了家店,點了兩個菜,吃飽了纔去敲門。
好半天都沒人迴應,薛陽想了想,拐了個彎,繞到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