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叮囑過,李沐芷剛醒來,只可喝些清粥,晚飯時分,她又過來看着李沐芷喝完藥,才起身離開。
“徐夫人!”李沐芷在她靠近門口的時候出聲。
徐夫人回頭:“還有別的地方難受嗎?”
李沐芷搖了搖頭,問道:“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徐夫人顯然有些意外她會說這句話,笑了下,搖搖頭:“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養好身子,這幾天我斷斷續續聽說了一些事,無論你跟薛陽之間是何糾葛,你都已經受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是非曲直,輪不到我來置喙。”
李沐芷望着她,心中翻涌不止,徐夫人再次叮囑道:“放寬心,好生將養,我這些日子就在隔壁,有事找我就可。”
李沐芷只得低聲道:“多謝徐夫人。”
晚飯過後,尤氏怕李沐宣吵着她休息,便將他帶出去,一開門,尤景鬆已站在門口,尤氏喜道:“景鬆,你何時來的?”
尤景鬆忙行了一個晚輩見長輩的尋常禮:“姨母。”
“快進來吧,沐芷剛吃完飯,還沒睡下。”尤氏側身讓出位置,尤景鬆點點頭,邁步進來。
尤氏忙道:“我先帶着宣兒寫完字,你們聊。”
說罷走了出去,將門輕聲關上。
李沐芷看向站在門口的尤景鬆,他面上滿是倦色,似乎很是疲累。
尤景鬆正無聲地看着她,兩人隔着整間屋子這麼看着對方,一時無言。
李沐芷臉色慘白,面容一派憔悴之色,精氣神瞧着也十分萎靡,整個人都沒什麼生氣,尤景鬆看着,心裡難受得厲害,又怕讓她看出自己的擔憂,故作輕鬆道:“我才忙完,這幾日都要往府衙跑。”
說到這裡,話頭生生住了,他忙是忙着處理塔戎探子的事,跟薛陽有牽扯,不想讓李沐芷提及此事,走到牀邊,坐在凳子上,很有耐心地跟她閒談:“徐夫人說了,你就是身子太虛,傷了根本,急不得,得耐心養着,過段日子就會好起來。晚飯吃得可還合胃口?”
李沐芷簡潔答道:“喝了些粥。”
此時再沒了旁人阻撓,忽而之間,兩人卻沒了什麼話說。
還是尤景鬆率先開口:“你醒來就好,我也好安心,你且不要多想,就在這裡養病,等你身子好些,我就接你們回胥陽。”
李沐芷忽地問道:“徐陽天不肯爲我治病,應是因着薛陽緣由吧?”
從她醒來到現在,大半天了,從所有人的口中都只聽到‘徐夫人’一個人,並沒有關於徐陽天的隻言片語,他的醫術素來高於徐夫人,生死瞬間都不肯來救自己,應當只那一個原因。
尤景鬆並不願意提及薛陽,聽李沐芷主動說起,沉了沉心思,才道:“徐夫人是女子,醫術也不差,有她悉心照料已足夠,你放寬心,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保重你的身子,比什麼都重要。”
李沐芷視線再次在屋內轉了一圈,這是個陌生的房間,從未見過。
“這是哪裡?”李沐芷收回視線,看向尤景鬆,淡淡問道。
尤景鬆忙答道:“這是府衙給尋的一處小宅院,清淨一些,也沒旁的人打擾,有利於你休養。”
李沐芷點點頭:“謝謝表哥,將我娘和弟弟救了出來,還將他們照料得這般好。”
尤景鬆心頭一震,不安的感覺蔓延全身,他微微前傾身子,小心應道:“你說這些話做什麼?咱們之間何須見外?”
李沐芷清淡地笑了笑,並未多言。
尤景鬆不由得有些着急,問道:“沐芷,你......”
“薛陽呢?他是死了嗎?”李沐芷直白問道。
尤景鬆一愣,本能不想讓她過多關注這些事,便含糊說道:“這些事你無需煩心......”
“表哥,我想知道,薛陽到底死了沒有?可有找到他的屍首?”李沐芷打斷他預備應付自己的話,話音雖不高,卻無比堅定。
“我同他仇深似海,到如今,我一定要知道他的結局。”李沐芷再道。
尤景鬆捏了捏手心:“死了。”
“可有見到屍首?”李沐芷仍舊追問。
“兵丁從燒焦的房子裡找到一具屍首,從身高體型上看,應當就是薛陽無疑。”尤景鬆緩緩說道。
李沐芷一顆揪着許久的心,終於在此刻,重重跌回了胸膛。
她怔愣着,望向屋頂,無聲無語。
尤景鬆一見她這個反應,驟然緊張起來,上前傾身,問道:“沐芷,你怎麼了?”
心裡隱隱有種擔心,又不敢置信,掙扎倏爾,他問道:“你是,不願他這般結局嗎?”
李沐芷收回視線,看向他,半晌,才道:“我心裡痛快,他終於死了,總算死了,日後,再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娘和弟弟,他也沒法再欺負我了。”
尤景鬆心頭一片痛楚,他知道,李沐芷這兩年過得太過艱難,此時終於大仇得報,竟詞窮,沒能說出別的安撫她的話。
“不知道他這種人,死了以後會有什麼懲罰,表哥你說,他會下十八層煉獄嗎?”李沐芷愣愣地問着尤景鬆。
雖然心裡恨不能讓薛陽受盡折磨,死後也不能安息,但尤景鬆並不想李沐芷過於沉浸在此番情境中,寒冬既過,就該大步朝前,好好過日子,那些痛苦的往事就不要再提及。
他上前,蹲跪在牀前,將李沐芷的手輕輕地握住,柔聲勸道:“他多行不義,如今也沒得好死,你就別再去想了,日後我會好生照料你,再不讓你受一點苦。”
着急想要寬慰她,尤景鬆又說了一些關於日後的美好計劃,但不管他說什麼,都毫無迴應。
李沐芷不知道聽見與否,看向他的眼神空洞死寂,毫無生氣。
知道她是歷盡波折,此時心境複雜,一時或難承受,怕給她過於施加壓力,尤景鬆便住了話頭。
尤景鬆尋了旁的話頭,閒閒說了起來,想給她解悶,李沐芷安靜聽了會兒,突兀問道:“塔戎人都交待了嗎?”
尤景鬆一愣,遲疑着沒開口。
“他們能在城中這般部署,定是跟塔戎朝內的人有所勾連,若是再有旁的陰謀,不可不防。”
尤景鬆正待說話,李沐芷又道:“這種事定是不能外泄的,我曉得,表哥不必爲難了。”
她這樣說,反倒讓尤景鬆有些過意不去,思索片刻,還是說道:“放心,此事我會處置妥當,無論塔戎人有何陰謀陽謀,在我這裡,全都行不通。”
李沐芷極輕地點了下頭,欲言又止,尤景鬆看出她有話要說,便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無妨,在我面前盡都可說。”
李沐芷鄭重說道:“表哥,我知道薛陽此事關乎通敵惑亂邦土,處置一定會重之又重,這些我都知清楚,只是,那些下人們,都是不知情的,薛陽這些大逆不道之事,恐怕就連他的管家也不知曉,他這人素來疑心重,草木皆兵,事關機要,怎會放心讓下人們知道呢?”
尤景鬆神情嚴肅了起來,看向李沐芷,問道:“你想爲薛宅的下人求情?”
李沐芷艱難問出口:“伺候我的阿婆已經年邁,平日裡只在小院裡圍着我轉,翠雲更是如此,小蘭年紀尚淺,她們兩個都是天真爛漫之人,斷斷不會參與到此事之中,表哥,旁的人我瞭解不多,尚且無法打包票,但這三人真的都是無辜的啊,能不能求你,念在她們一心爲我的份上,放了她們?”
尤景松露出爲難的神情。